這世界不欠你一個自在,你欠
這是美元姐姐記錄陪讀生活的流水賬。
在這裡,你會看到兩個女漢子的養成記,也會看到兩個小女人的無聊瑣碎,還有一個文藝女中年的矯情,所有內容純個人記錄,不嚴肅,多隱私,喜歡請轉發,不喜請勿噴。
1st
悉尼的春天眼看著結束了,日子一數,我到南半球也快一年了。外面花紅柳綠,永遠的藍天白雲,我卻有點一年之癢的不自在。語言不通,無所事事,大多數時間一個人呆著,經常悶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無價值感如影隨形。
當初那些激動,那些夾雜著恐慌的憧憬,那種離開了就好了的解脫感猶如昨天。表面上是為了女兒讀書背井離鄉,彷彿做出了多大犧牲似的,實際上內心深處我必須承認,當時我的整個狀態很糟糕,人到中年,辭職、無業,父親生病、離世,孩子小升初,甚至家裡的狗咬壞東西都能讓我失控,覺得多一天就會垮到無底的深淵。離開,去從來不曾到過的遠方,也許是一個救贖,一個開始,是一個找回自己的捷徑。只有我自己清楚,比起做一個為了孩子的偉大母親,到異國他鄉,更多的是為了自己。
芸芸眾生的我們,總是在現實生活里過得焦灼不安,總想著理想的生活在別處,總渴望拋下眼前雞零狗碎的苟且,去尋找詩和遠方。有一些人,包括我自己,的確「勇敢」地走了那麼一步。
然而將近一百年前,魯迅就問:娜拉走後怎樣?今天的我們,去了遠方之後又怎樣?
一年之後,我得承認,並沒有得到想要的安然。總有朋友對我說,佩服你的勇氣,羨慕你的詩和遠方。如果我說,離開不是因為勇氣,遠方,也沒有詩和自在,你會不會覺得矯情?
2nd
不說我,與其說我遵循內心不如說是某種逃避,遠方倒是遠了,與詩無關。說說兩個令我們佩服真正遵循內心的朋友: D,放棄一切到一個小鎮做了自在閑人;梅,賣掉市區的房子,全家搬到偏僻的鄉下定居。
D在我們眼裡算人生贏家了: 民企高管,身家千萬,妻美子慧。快40歲卻突然辭職,離婚,學年輕人騎行到西藏,又輾轉到了雲南,最後落腳一個靠近大理的不知名小鎮開了間客棧。
他的客棧房前大片稻田,屋後一條小河,不遠還有一座小山,種滿玫瑰和茶花。每天除了打理客棧,他就房前屋後轉悠,讀書,畫畫,做木工活,像風一樣自由雲一樣自在。客棧的風格是極簡的,但又配備各處搜羅來的老傢具,房間里掛上他親手畫的油畫,生意火爆。他的客棧儼然紅塵外的桃源,他更成了我們景仰的響應內心呼喚逃離現代都市的樣板。
梅定居鄉下據說是為了孩子有一個真正的童年,而不是早早被才藝、幼升小綁架的人生演習。夫妻倆辭了職,賣了房子,在丈夫遠房親戚所在的山溝長租了一幢上百年的老屋,加固,改造成一個夢中家園。因為他倆是那裡唯二的知識分子,老鄉們都把孩子送來熏陶,於是他們建了一個袖珍學校,每天帶著自己的孩子和其他孩子玩,也教授一點知識。這個所謂的學校也收費,不過收一點米、土豆、臘肉什麼的,真正的「束脩」,兩人反而不斷往裡貼錢。但是一家三口都很快樂。梅在朋友圈寫:「活了三十幾年,我第一次感到如此自在,以前那些雞飛狗跳的生活,真的過在狗身上了。」
我們都承認把生活過在了狗身上,對他們忠於內心的果敢羨慕嫉妒恨。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夢想之地,一個自在安然的所在。誰都在心裡嚮往詩和遠方,卻少有人有D和梅夫妻那樣放下一切的勇氣。
3rd
有些人終其一生都只在臨淵羨魚,再多的夢想都止步於現實,勇敢的人奔向詩和遠方之後呢?
傳奇的D,在某次老友造訪時喝醉了酒,涕泗縱橫地說後悔了,看不見的角落裡並沒有他要的大自在,他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進了另一個牢籠。然而酒醒之後,這個傷筋動骨換來的角色,還得不動聲色演下去。
也是,辭職去西藏,騎行318,雲南開客棧,城裡人四大俗就佔了三大,還想學陶淵明歸去來兮?還中年轉行,以為自己是思特里克蘭德玩月亮與六便士?
梅和老公算有個美好的結局,孩子有了天真爛漫的童年,夫妻倆又找到了散發理想主義的事業,然而也不是毫無煩惱。農村的條件畢竟不能和從前的優渥相比,曾經食甘饜肥的腸胃有時會抗議,單調的夜晚也會時時寂寞,特別是當蒼蠅蚊子到處飛,以為淳樸憨厚的老鄉各種搜刮勒索的時候,心裡都有些隱隱的懊惱。張愛玲奶奶早就說過,華衣上爬滿了虱子,換一件衣服還是有虱子。
時髦的逃離北上廣也好,鄉下尋夢農夫山泉稻花香也好,像我這樣帶著孩子漂洋過海也好,人人都在努力奔赴夢想中的遠方和未來。只不過都以為美好在別處,其實身在別處,卻原封不動揣著之前的慾望、貪婪、焦慮、執拗、極端,換湯不換藥,仍是無濟於事。
世界那麼大,世界很操蛋,但是世界不欠誰一個自在。不是你一到世界裡去,它就獎你一個未來,還你一個自在。哪怕跑遍世界,只往外求,也尋不來你要的安心。形式上的別處和遠方,換不來真正的詩與生活。
4th
欠你一個自在的,只有你自己。
我有一個brother,財經新聞經常露臉的浙江富二代,鍾愛傳統文化,一身正能量。但是他很苦惱。他什麼都有了,錢有了,從老爸手裡接過來的企業運轉良好事業也有了,老婆有了,小孩也會有的,一切都好,可他為什麼還那麼空虛?為了填補心靈的空虛,安撫心靈的悸動,他變本加厲讀古書,練書法,甚至混在女人堆里練瑜伽,又撿起大學時的愛好拉幾個人組了個樂隊,到處選秀演出。
可他還是不快樂。他說姐姐我怎麼辦?我什麼都不缺,我玩音樂,讀經典,想去遠方就去遠方,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的心在半空懸吊著,找不到一個安放處。我無言以對。
你看,人家已經苦悶得不行我卻認為是吃飽了撐的,從來沒有什麼感同身受自古只有冷暖自知,外人本來只看得見有形的苦難體會不到你內心的掙扎。所以有人得病了,遭災了,倒霉了,有愛的人會排隊送溫暖,但你說你心裡不自在,沒人會理你。
因為你的心只有你自己負責,再多的關懷理解都是隔靴搔癢。歌德筆下的少年:「向天空他追求最美的星辰/向地上他嚮往所有的慾望」。當你還能為心裡的那點兒不自在苦惱,你該關起門來慶幸,慶幸你沒病沒災,飽暖無虞,才有閑心有力氣為最美的星辰和慾望煩惱。
但不要像少年一樣偏執,想要得大自在的人沒有幼稚的特權。你必須呵護少年般純凈的夢想,如少年般去行動,但要加持閱歷後的智慧,歷練中的妥協,中庸式的選擇。
詩和遠方的祖師爺陶淵明說過,心為形役。他還說,心遠地自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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