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作品有了你的血肉,也就有了藝術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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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最推崇的文字語言風格就是看不出什麼痕迹的,看不出你在語言上用力,所謂的「讓語言消失在語言之中」,我覺得這是一個最高級的小說文字,小說語言。我一直覺得,如果小說很成功,它傳達給讀者的感受不是說這個作家文字特別漂亮,而是說他記得小說里奇特的、描述不出來的某種「氣味」,甚至某種光影、色彩,和某種情感連接,或者害怕,或者緊張。所以,文字對於小說來說,對於作家來說,又重要又不重要。法國作家科克托有一句話:小說之難,在於敘述之難。他從來沒有說,小說之難,在於語言之難。語言是不難的,敘述是難的,所以我說最高級的敘述,也就是讓人忘卻文字本身的難度或者技巧,而讓你記住敘述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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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長篇或短篇小說,它們的規律是基本一樣的,在我看來,長篇小說是宮殿群落,中短篇小說則可能是單獨的一座宮殿,土木工程不會那麼大,但建築的原理、結構基本一樣。講到敘事就必須要講到結構,小說要不要一個非常典型的結構是個問題,什麼樣的文字又是有效的、吸引人的呢?這都非常值得探討。在我看來,最好的小說結構通常無跡可尋。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有結構嗎?有,但無痕迹,你很難摳它的結構,而它非常簡單的文字卻是特別有力的文字。敘事的節奏也很重要,完美的節奏對讀者有強烈吸引力。《尤里西斯》的文字韻律一波又一波地潛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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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就像種植物,落葉之後也許又發芽了,寫作的每個細節其實都有生命力,它的高峰低谷、生老病死搞不清楚,很難說是20歲時最有想像力還是30歲、40歲時最有想像力,西方有的作家到六七十歲才有了一生中最好的作品。我們無法把握這種規律,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自己的創作慾望,我就是想寫時必須寫,不想寫就一定不寫,這幾個月正是我不想寫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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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好「大」,深入和準確,是我以小說切入社會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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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時,誠實是非常重要的。這不是一個有關道德的概念,不是指誠實的人寫作,而是誠實地寫作。當然,它不是所謂的「講真話」。經常,它被體會為某種無欲的狀態。雜念紛飛時我們是缺乏誠實的。瞻前顧後、選擇、矛盾、猶疑,不要否定這些,但必須提供充足的時間,等候塵埃落定。那時再下筆,或者協助它們各歸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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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這個年齡,寫作確實面臨困境,但我從來不覺得想像力、題材會枯竭,最大的問題是滿足不了自己的要求。寫作的最大樂趣在於,在寫作當中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寫作對我來說始終是權利慾的滿足,如果這樣的滿足能維繫一生,我也覺得夠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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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作這個行當,閱讀是非常重要的環節,很多作家不願意談自己閱讀的事,怕有人說他的作品偷了別人的寫作技巧,但其實技巧是偷不來的,只能領悟。沒有天生會寫小說的人,必須學習,寫作天賦要從閱讀中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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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小說)是靈魂的逆光。你把靈魂的一部分注入作品從而使它有了你的血肉,也就有了藝術的高度。這牽扯到兩個問題,其一,作家需要審視自己現實的靈魂狀態,要首先塑造你自己。其二,真誠的力量無比巨大,真誠的意義在這裡不僅是矯枉過正,還在於摒棄矯揉造作、搖尾乞憐、嘩眾取寵、見風使舵的創作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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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作品的標準) 能夠打動人心。無論以何種方式讓你悲愴、辛酸、壓抑還是振奮,都是好的。」
(根據蘇童不同訪談整理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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