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有一封信等你查收
煥,
你現在看到的這封信,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封。就在我剛進家門的一瞬,一緊張,那封快要寫好的給你的信被我誤刪了。每當這種事情發生,我的心情都會沉到谷底。帶著對自己的怨氣,我另起一稿,重新寫起。
煥,那天在電梯口,我忽然想到你的生日是不是已經過了。於是便問了你。你風輕雲淡,說「已經過了」。我當下很自責。
「真的過了?」
「沒有,哈哈。早著呢。」
見你突然笑,我當即輕鬆了。如果我如此大意,竟錯過你的生日,我不能原諒自己。因為我的每一次生日,你都會送禮物給我,而且都是我喜歡的。
煥,今天你搬家,好像和生日沒什麼關係。但我覺得這是值得記錄的一天。我們兩個在北京一起度過一年多了。在我還住在你「隔壁村兒」的時候,我們白天一起工作,下班後一起地鐵。路上會聊很多,有你的小說,我的哲學。你的托爾斯泰,我的海德格爾。我們約定好了,你給我講小說情節,我給你講哲學理念……
雖然我才不做你的隔壁村民也就幾個月,但好像過去了好幾年。現在你也從村裡搬出來了,但我們之間還是隔了兩個「環」。也不能一起上下班,也不會有那樣聊契訶夫聊柏拉圖的時間段。
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應該是去年九月。地鐵口我看見一個瘦瘦的你,一小隻,拎著一個大皮箱,還非說不重,不讓我搭手。如今回想那時的情形,仍歷歷在目。你來之前,我有意無意聽到了你一些不太好的處境,在看到你的一瞬間,我想這樣一個完完整整好好的人心裡為什麼要受苦。好像那一刻我就魁梧了起來,鐵了心要幫你在北京安穩下來。雖然那時我來北京還不到三個月。
那些日子是我最強大的日子,我總是要拿出「咱們北京有人」的派頭,來給自己撐場面,給你打氣。後來你可能發現了,發現了我的弱小。也因為弱小,才有了你嘴裡誇我的情商高。我哪裡是什麼情商高。你還記得王朔在《致女兒書》里寫給他女兒的話吧:
兩三歲就會看人下菜碟,一屋子人你一進去就知道誰是老大,越沒靠山越會來事兒……
我就屬於越沒靠山就越會來事兒的,幸運的是,我這種察言觀色看人眼高手低聽人弦外之音的本事不必從兩三歲就開始練習,這都是近幾年的事。只是來京之後格外明顯罷了。
你看到我情商高,其實是看到了我的弱小。你也很弱小。我們看上去的強大不過是彼此激蕩出來的強大。每當對方受委屈,另外一個總是有打抱不平的勇氣。好在這一年間,身邊的人對我們都很好,也未曾發生什麼過分之事。但就是那些小事,你好像也不願意我被忽略,我也不想讓你受丁點兒委屈。
還記得有幾次飯桌上,大家一起,你當著眾人的面,怕我夠不著菜,幫我前後張羅。我心裡很溫暖,但也有些擔心。你知道,我比起你要敏感得多,也更具有防禦性。我很少允許有任何不妥當的端倪發生,我們的親密關係,有時對你未必是好事。
你可能不知道,每次你說話我都會格外留意,怕有不妥之處。可就算有失妥當,我也不會教育你什麼能說、該怎麼說。只是想辦法補救。因為我想讓你是自由的,我們兩個中間,至少要有一個是相對自由的。
現在能跟你提這些,是因為你成長了很多,也因為我的心更變大了很多,還因為北京於我們而言已經是個能立住腳的地方,甚至,我們也未必要一直呆在這裡。這些認識,都有一個過程。
煥第一天上班
煥,回想你剛來北京時的狀態,和今天我們一起涮鍋逛超市的狀態,是不是完全兩個人呢?我,又何曾不是。
還記得你信誓旦旦說要一輩子照顧我的事嗎?自從發了這個誓言,你就展現出了弱不禁風的一面,大小感冒不斷,身體器官不時罷工,我常開玩笑說你是零件組裝的。除了逗你笑,我幫不上跟多的忙。
就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你,卻真實地在照顧著我。那次我全程演技在線的「脫臼」,若不是你騎自行車搖搖擺擺帶我去門診,我還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後來我發現你認真關心人的樣子還真有趣,所以我會不時故意說自己頭疼腰疼,其實只是為了看你認真詢問的樣子。你知道的,我是個演員。
我是有些不正經。但正經起來,連自己都怕。在農大的學習生活你還記得嗎?那是我無比正經的一段時間,你更是如此。
還記得農大校門口那棵被我們輪番抱過的大樹嗎?
還記得農大教學樓里我們一起上自習的教室嗎?
還記得那個站在教室講台上批評張煥煥同學遲到的郭老師嗎?
還記得校門外小攤販給我們做過的臭豆腐嗎?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農大自習,學到九點,走半個多小時回家的那個晚上嗎?
還記得大明湖畔的那個夏……嗎?
你一定記得。因為連我這個上了歲數的人還都記得。
說起年齡問題,就更好玩兒了。我們剛相處那幾天,我還能夠以資深學姐入戲,可惜後來就漸漸不行了,我的人設崩了,完全在你面前扮小。我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我在你面前沒有任何防備,是完全敞開的。我自在得不得了,怎麼想就怎麼說,再過分的玩笑,你都知道那只是玩笑。
後來我發現,只要某個場合你在,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開始任意放飛,過分時,就會闖禍。但我還是無論去哪裡,都想和你在一起。闖禍就一起闖啊,又不是沒闖過。我只是想,有一個時間和空間是允許我胡作非為任意行事的。你給了我這樣的時間和空間。後來,由於不再一起地鐵,加上工作越來越忙,我就很少有機會亂來了。
我是瘋子,這你是知道的。而煥,你一直很理性。這讓我羨慕。
煥,還記得我們做過的那些計劃和毀過的那些計劃嗎?我們還要一起計劃嗎?還是要的,我們這麼愛偷懶,小伍哥知道了又該blue了。我可受不了,這你也是知道的。哼。不過小伍哥的blue挺管用,我現在學會了對付他的招數,那就是無論他blue我什麼,我就自己blue一遍。這一招老管用了,推薦你試試。
說到這兒我想多說幾句。
現在很流行說「人設」,我理解就是人物設定。就像一個演員在一部劇里的人物設定,或者明星們、公眾人物給自己的熒屏形象、公眾形象的設定等。昨天和一個朋友聊天,就說到這個「人設」的問題。他說人設是容易崩塌的,但真實就不會。
我想這說得有一定道理。我是沒什麼人設的,所以才看上去變來變去,像個瘋子。我只想真實,儘可能真實。真實意味著,不是固定的、僵化的,是充滿可能性的。也意味著向一切敞開,尤其勇於向陌生敞開。
只有不斷接觸令我們驚異的東西,才能更充分地去認識自己。因為認識世界就是認識自己,而認識自己與成為自己是一個同步的過程。這兩件事,都是一輩子的事,是每時每刻每一所處的事。
對自己不要有設定,但要有所持守。動心起念、言行舉止,皆懷善意。凡事但求無愧於心,不求他人理解和知曉。
其實相同的意思你也和我說過,我在這信中重提,為的是共勉。煥,我敬你是條漢子。愛你。明年端午節,帶我去看爺爺奶奶,住進你們那個魔幻現實主義的村子裡。
這封信啊,寫跑偏了。不如被刪了的那封好。那封夠煽情,我自己都哭了兩三回,終於哭沒了。可能我在你面前永遠走不來苦情路線,我們就是要快快樂樂的。
對了,我給你的那個使命的事兒,別太當真。就玩兒的。我說的話,都三分鐘熱度,你要信了,那你就傻了。哈哈哈。信末給你杠鈴般的笑聲。預祝明天從新家上班順利,不要遲到哦,遲到了別打卡,我給你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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