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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榮:白鹿塬上覓忠魂—懷念陳忠實

記得2016年4月29日早晨9時許,我向往常一樣打開電腦開始工作,突然間彈出一條新聞:「著名作家陳忠實今晨因病離世」。我心裡不由咯噔一下:閃過一個念頭,陳忠實老師怎麼會去世呢,從來沒有聽說他得什麼病,況且他在我的心裡永遠是年輕的,是不會老的。一個好好的人怎麼說走就走了呢?我反而又想,這肯定是一條假新聞,肯定是有人在搗鬼或搞惡作劇,想博取人們的眼球在推銷產品廣告。因為現在歌星、明星等一類名人不是車禍就是自殺等去世的假消息在網路媒體上不時出現。我潛意識中多麼希望這是一條假新聞該有多好啊!可是,假的成不了真,真的也成不假。沒過幾分鐘,微信朋友圈裡不時轉發這一悲痛的消息。而後,我瀏覽官方正式網站,確證了這一消息是真實的。此時,我大腦一片空白,呆若木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生命怎麼是如此的脆弱啊?一個為世人製造出如此巨大精神食糧滿臉滄桑的瘦弱老頭,一個在中國文學領域撐的起半壁江山的著名作家,怎麼突然間就消失了呢?正如作家高建群說的那樣:「物傷其內,不勝悲泣,中國文學的太空塌了一個角」。

記得是1992年,我從技校畢業後,急忙找不到工作,說實話,又不願呆在家裡吃閑飯或讓父母及世人看見自己窩囊,情緒異常苦悶,打點行囊被迫在社會上東遊西奔開始了短暫流浪,精神非常空虛。在流浪中我逐漸喜歡上了文字,不時塗塗畫畫,釋放苦悶,聊以慰藉。也就是在1994年,當我第一次在縣城一個不大的書屋中瞅見足有磚頭厚的《白鹿原》這本書時,當時的定價是13.95元,讓人愛不釋手。我在書屋徘徊周旋幾天後,最後終於鼓起勇氣用自己打工掙得錢「奢侈」地買下了這本書,而且貪婪般的一口氣閱讀完。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了陝西有個作家叫陳忠實,其它具體情況一概不知。從此,我與與文字結下緣。回望過去,文學雖然給自己物質生活沒有帶來多少實惠,但在精神領域不免為單薄的自己撐起了星空,從此,生命不再孤單,旅途不再寂寞。

忠實老師在世時,我只知道他擔任過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陝西省作家協會主席、也是長篇小說《白鹿原》的作者及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獲得者。真正對他有所了解的還是他去世後,通過閱讀陝西文藝評論家邢小利所著的《陳忠實傳》,及忠實所著的散文集《原下的日子》,《白鹿原》的寫作自述《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等大量的回憶悼念文章後,我才對忠實老師有所了解,也由表及裡揣摸到他豐富的內心世界忍受的困惑與付出的艱辛。也許只有把文學當作神聖的事業並作為畢生追求的作家才能真正懂得「文學」二字的含義。真正的文學也許就是強人吃的一碗飯。

陳忠實1942年8月3日出生於西安市灞橋區西蔣村。因為家境貧寒,被迫休學一年。他從小就立下壯志,對他父親說:「你讓我挖一輩子土糞,只求一碗飽飯吃,我一生的年華就算虛度了,這不是我活著的意義」。我們由此看出,忠實老師對活著的意義領悟的是如此的深刻。平庸的活著不是他的生命意義,人可以平凡,但不能平庸,人不一定要使自己偉大,但一定要讓自己崇高。忠實老師不願把鮮活的生命,隨著時光的流逝,變為生理意義上的一種僵死軀殼。既然活著就要對生命負責,對生活追求,對社會有創造。生命就如同滾滾烏雲中稍縱即逝的閃電一樣,既然是無法永恆,但也要把光芒留給大地,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但也是心安理得的。

從上初中開始,忠實老師就對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趙樹理使他鐘愛上了文學,也可以說趙樹理是陳忠實的第一個老師。《李有才板話》和《小二黑結婚》也是他最早接觸的小說,從此,也奠定了他在文學道路上的探索與追求。他高考失利後,不願在土地上摸爬滾打一輩子,後當了民校教師。一邊教學,一邊搞自己喜愛的文學創作,感覺只有文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只有文學才能讓自己活的踏實自在。 散文《夜過流沙溝》,1965年3月8日,在《西安晚報》發表,忠實認為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一篇處女作。由於他在文學方面的突出才華,1973年被任命為毛西公社革委會副主任。終於由11年的民校教師轉為了國家正式幹部。在40歲之前,忠實老師可以說斷斷續續發表過不少作品,但在全國能叫響及在讀者中能產生廣泛影響力的依然不多,可以說還是一個業餘作者。1973年《陝西文藝》發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說《接班以後》反響較強。短篇小說《信任》獲1979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不負眾望,1982年11月,陳忠實調入中國作家協會西安分會,成為了一名專業作家。從此,真正開啟了文學寫作的歷史長河。

柳青很長時間是他創作學習的榜樣,可以說是他的第二個老師。忠實老師一直在鄉村生活長大,對農村農業農民一直有著獨特深厚的情感,所以他把自己創作的源泉就紮根在了曾哺育自己成長的這塊沃土上。他曾說「我相信我對鄉村生活的熟悉和儲存的故事,起碼不差柳青多少,我認為致命的差別就是對鄉村生活的理解和開掘的深度上,還有藝術表達的能力上無法與柳青在同一層面上」。所以他對柳青非常崇拜與敬重。其次,他也非常看好路遙,特別是1982年5月,路遙的中篇小說《人生》在《收穫》雜誌第3期發表後,對他觸動很大,啟示了他對文學深層次的全面思考。當年路遙33歲,比陳忠實小七歲,陳忠實清醒地感覺到他和路遙在創作上的距離,他曾說,讀完《人生》,他坐在椅子上有一種癱軟的感覺。不是因為《人生》的主人公命運讓他感到惋惜或悲哀。而是對路遙堪稱完美的藝術創造力所折服。至於有人問他:「這麼多年來,你怎麼就弄不出來個《人生》?」這種問話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沉重的打擊,但也是一種極大的鞭策與激勵。他也曾毫不避諱坦誠的說:「通過閱讀《人生》,使我對文學有了更加重新深刻的認識。尤其在藝術的張力和生活的容量上有了更加深刻的思索與反省。」足見路遙的《人生》給忠實老師在思想帶來的醒悟可以說是脫胎換骨的。

肖洛霍夫的小說《靜靜的頓河》,對路遙帶來了巨大的鼓舞,可以說對陳忠實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忠實老師也曾坦誠的說,他不太喜歡中國的古典小說,特別那些槍殺格鬥,虛無渺茫、古怪離奇的小說更不喜歡看。甚至說《紅樓夢》,他沒有看完過,他覺得那種貴族式的生活距離自己的生活太遠。可以看出,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閱讀習慣與審美意識。但萬變不離其宗,可見拿不出誠意,融入不了生活,沒有牛馬般的勞作,包裝再華麗的作品,終究逃不過讀者的眼睛,只能是溫室中的盆景罷了。

陳忠實在長篇小說的創作上一直保持著一種謹慎的態度,甚至說,沒有一定的把握從不敢涉足或越雷池半步。他曾說:「長篇小說對我從心裡上來說,一直不敢輕易妄動的創作,任何藝術都是以個性化存在的」。

1985年11月,對於忠實老師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年份,他完成了8萬字的中篇小說《藍袍先生》的創作。不是說《藍袍先生》小說本身有多重要。而是《藍袍先生》猶如一根導火線在靈感上引爆了他創作宏大巨著《白鹿原》的那根敏感神經,對此忠實老師在自述《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中有詳盡的描述。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藍袍先生》成就了《白鹿原》,功不可沒。機遇與挑戰有時往往就是這樣不謀而合,同時也是對那些有思想準備的人。經過長期的煎熬與精心的準備,1988年,他著手開始創作《白鹿原》。1992年1月29日,終於在老家蔣村完成了他視為墊棺作枕的巨著《白鹿原》。1993年4月,他當選為陝西省作家協會主席。6月,《白鹿原》單行本也正式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1998年榮獲了第四屆茅盾文學獎。他終於化蛹為蝶,在心裡上找到並實現了精神上的「剝離」,終於在文學的海洋里,搏風擊浪,尋找到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句子。著名評論家李星對《白鹿原》的評價是「咋叫你把事弄成了」。在知天命之年時,忠實老師終於可以仰天長嘆,如同久旱的莊稼,迎來了甘霖。

《白鹿原》的巨大成功也無疑是忠實老師思想與情感蛻變的一次絕美升華,在對生活認知的感度上也無疑是一次從「生活體驗」進入「生命體驗」的一次脫胎換骨。他曾回顧,1982—1992年,這是他寫作生涯中最好的十年。他在50歲以後反而鍾愛上了散文,他曾說:「人到了50歲以後,才能涌破一層紙」。我想,這其中的哲理與含義值得人們不斷的去思索。2001—2002年,他又回到了老家蔣村住了2年,又零零星星寫了一些短篇小說與散文,後來他把這些散文集結在一起,取書名為《原下的日子》,其中散文《三九的雨》、《晶瑩的淚珠》等名篇在他的心路歷程中都是刻骨銘心的。

晚年的他,對中國的文學發展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也有著深思的擔憂。他曾直言不諱的指出:「當今的中國文學最缺乏的就是思想的力量,社會發展到今天,各種矛盾都已經展示的非常清楚,一個普通的讀者,都能在一定程度上看到這些問題,如果作家的思想不能超越普通讀者,具有穿透生活和歷史的力量,那麼,我們的作品就很難震撼讀者,接近讀者。這種思想力量的形成,要求作家在創作過程中,必須從生活體驗進入生命體驗的層面」。我想,這些肺腑之言,不是危言聳聽居高臨下,而恰恰是給中國文學現狀敲響的一次警鐘!

寫於2017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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