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節 · 那些在記憶中閃光的片段
編者按:
文學評論家詹姆斯·伍德在《最接近生活的事物》中寫過:「一個故事的生命富餘在於它的細節,因為細節代表了故事裡超越、取消和逃脫形式的那些時刻。在我看來,細節無異於從形式的飾帶上伸出來的生活片段,懇求我們去觸摸它。」
在記憶的長河中,總有一些關於親情的畫面揮之不去,它們往往不是什麼宏大的敘事,而是瑣碎的細節。正是這些細節,讓我們觸摸到生活的真實,以至於當時那一刻的呼吸和心跳都分外清晰、歷歷在目。這裡我們節選的三個細節,有的生動活潑、有的引人深思、有的蘊含曲折,讓我們跟隨作者的筆觸,去體會細節里飽藏的溫暖親情吧。
爸爸有一輛28的大永久。
那年代,自行車是最重要的代步工具。「永久」和「鳳凰」當仁不讓,是自行車中的兩大高檔品牌,深入人心,而我家居然擁有兩者之一,走在時代前沿,這讓我倍感自豪。
哥哥住在奶奶家時,我一度以為自己是光榮的獨生子女。一家三口出門,爸爸騎車,媽媽坐在后座上,前面的三腳架橫樑則是我的地盤。不過橫樑坐久了不舒服,爸爸就給我買了個活動的兒童座板,固定在橫樑上,我就有了自己的專座。
爸爸很愛惜大永久,每天晚上都要擦一遍。他在地上鋪塊毛巾,把車倒置過來,讓車座倒撲在毛巾上。端盆水,先把擋泥板上殘留的泥水洗刷乾淨,再一手拿抹布輕輕壓住車輪鋼圈,一手搖動腳踏板。車輪一圈圈轉動時,鋼圈漸漸被毛巾擦得鋥亮。擦完鋼圈,又將輪子上的發條全部擦一遍。擦完發條,最後擦車身。
無論是我媽,還是我們鄰居,對我爸的這種行為都很鄙視,我爸卻樂在其中,可以花上整整一個鐘頭擦車、抹機油、檢查氣門芯。
騎了好幾年,爸爸的大永久還是很新,像買來沒幾天一樣。車漆完好,輪子的鋼圈仍然亮亮的,發條也沒有半點銹跡。
——摘自·扣扣小妖《回不去的小時候》
鈴聲一響,頓時人影錯雜,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麼多穿梭紛亂的人群里,我無比清楚地看著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個嬰兒同時哭聲大作時,你仍舊能夠準確聽出自己那一個的位置。華安背著一個五顏六色的書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斷地回頭;好像穿越一條無邊無際的時空長河,他的視線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會。
我看著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門裡。
……
現在他二十一歲,上的大學,正好是我教課的大學。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願搭我的車。即使同車,他戴上耳機──只有一個人能聽的音樂,是一扇緊閉的門。有時他在對街等候公交車,我從高樓的窗口往下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像,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但是,我進不去。一會兒公交車來了,擋住了他的身影。車子開走,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隻郵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摘自·龍應台《目送》
我在北京念書的時候,生活非常拮据。曾經有過那麼一次,還有3天才到月底,我卻沒錢吃飯了。對於我來說,藝術院校昂貴的收費,每個月看電影買書的花銷,都讓我這每月300元的生活費顯得捉襟見肘。我避開午飯和晚飯時間,想像著自己可以儘早地擺脫對父母的依賴,有朝一日能夠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如是,竟然餓了3天。
後來父親出差來看我,我跟他提出來,能不能每個月再給我添200元錢?他為難地告訴我說,父母的工資加起來只有1000元,院里現在排隊買房,已經很緊了。我於是抱怨,為什麼不能等我長大,來北京和我一起住大房子,為什麼非要在太原的那些小房子之間挑來挑去!我似乎說了很多,直到我發現父親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我去找父親的時候,和父親同屋的叔叔好心地告訴我,你是不是氣你爸爸啦,他回來連飯都沒吃。叔叔走後,我向父親道歉,父親只說了一句話:爸爸無能,讓我的孩子受苦,然後就流了眼淚。我看著養育我的老父被我逼得說出這樣的話,心疼非常!
我長這麼大,只目睹過堅強的父親三次落淚,第一次,是把夭折的妹妹穿過的小衣服扔進青衣江時的黯然;第二次,是看見我考學四年後終於叩開大學之門的感慨;第三次,竟然是因為我銳利的抱怨和傷害!這是我完全不能寬恕自己的一個記憶。
那次之後,我改變了20年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開始勤工儉學,開始頭破血流地在社會和學校之間尋找生存的縫隙。很艱難,很勞累,但是無愧無悔。
我的朋友曾經說,和父母最好的距離,就是一碗湯的距離。不在一個屋檐下居住,各有各的空間,卻又不遠,能夠照應。你在家裡做好一碗湯,送到父母那裡,不燙,未涼,正好喝。
記得我曾經在寫給一位朋友的信里說:父母,我們要給他們最好的安頓。這安頓不僅僅是眼前能見到的物質保障和身體的盡量健康。這些都是無常的啊!物質再豐富,終有衰敗的一天;身體再健康,終不免一死啊!讓他們流浪的心得到安頓,才是我們最好的孝道。
——摘自·程然《蓮花次第開放》
※瑜伽世家(新傳說)
※媽媽的愛是我此生最好的嫁妝
※典藏:最溫暖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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