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隱喻,少即是多
(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今天,Sir來談點你們感興趣的。
性感。
先別急著準備紙巾,你知道,Sir沒那麼粗鄙。
在Sir看來,真正撩人的性感,絕不是讓你看見什麼,而是遮掩了什麼。
優雅點說,性感,是一種想像力。
就跟文字一樣。
仔細看看這段話——
屋內滅了燈。天上很黑。不時有一兩個星刺入了銀河,或划進黑暗中,帶著發紅或發白的光尾,輕飄的或硬挺的,直墜或橫掃著,有時也點動著,顫抖著,給天上一些光熱的動蕩,給黑暗一些閃爍的爆裂。有時一兩個星,有時好幾個星,同時飛落,使靜寂的秋空微顫,使萬星一時迷亂起來。有時一個單獨的巨星橫刺入天角,光尾極長,放射著星花;紅,漸黃;在最後的挺進,忽然狂悅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條,好象刺開萬重的黑暗,透進並逗留一些乳白的光。餘光散盡,黑暗似晃動了幾下,又包合起來,靜靜懶懶的群星又復了原位,在秋風上微笑……
這是寫一場流星雨嗎?
這是老舍《駱駝祥子》一段對「性」的描寫。
點到即止,餘音繞梁。
這才高級。
現在的電影,巴不得有床戲。沒有床戲,創造條件也要拍床戲。床戲看多了,反而沒了興味。
以前可不這樣。
1930-1966年,美國電影「嚴打」,頒了一部《海斯法典》,嚴禁電影搞事。
床戲?刪;屍體?刪;瀆神?刪……
Sir翻出一張1941年攝的反海斯法典的照片,就故意觸犯多條法典明令,以示不滿。
禁止畫面:法警被擊敗、大腿內側、蕾絲內衣、死屍、毒品、酒精、露乳、賭博、指著人的槍、衝鋒槍
當時,在《海斯法典》威迫下,別說性了,連跟性沾一點邊都怕。
《亂世忠魂》。
這可是名垂影史的鏡頭——
一對男女躺于海灘,熱情擁吻,海浪襲來,拍打著他們纏繞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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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起的海浪,是什麼?
懸念大師希區柯克拍性,也是一位老司機。
《西北偏北》。
一對男女在火車卧鋪上親親。鏡頭一轉遠景——
火車轟隆隆駛入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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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進洞。
長大後看到這段,Sir都禁不住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不過,第一個這麼做的是天才,第二個這麼學的是人才,第三個這麼抄的,就是蠢材了。
海浪、火車、火山喻意雖妙,但一爛俗起來,就像小學生作文「她的臉蛋紅得像個蘋果」,會被嘲笑的。
喜劇片《白頭神探2?:恐怖的氣味》就曾對此大肆調侃。
片中,一對男女共度良宵,開花、立塔、火箭騰空、熱狗夾麵包、火車進隧道、打夯、馬戲團人炮、油井噴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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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愛看愛聯想嘛?
一次讓你爽個夠。
相比之下,還是黑澤明直接,痛快。
《羅生門》。
片中,強盜瞧見一個美婦人,大師給了一個這樣的鏡頭——
強盜無意識地拉著劍,然後,劍刷地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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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劍」勃起了
槍、劍,聽Sir一句話,當它們在電影中出現,絕大多數時候,另有深意。
前不久,因為許知遠俞飛鴻,《喜福會》這段又被頻頻提及。
片中,一對男女相望,只見男人舉起刀,大喊一聲:開瓜!
一刀把瓜劈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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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學與影像的相遇——在我們語言,「破瓜」,也指女性的初次性交。
看出來沒,這場戲,實質暗示男人勾引了不諳世事的女孩。
如果你還不相信,看他接下來的動作——
白手插入瓜中,摳出一把流汁的瓜肉,望著女孩,用舌頭細細舔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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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嘖,真敢。
西瓜總能讓我們反應到女性。
《天邊一朵雲》。
蔡明亮的這部片,可謂處處隱喻。
先從西瓜說起。
片中有一場成人電影的拍攝,以西瓜為道具。拍完,男主想把身上的西瓜殘渣沖洗掉,卻逢城市大旱,到處停水。
於是,他四處找水,想洗白自己。
女主,家中保存著一個大西瓜,因為乾旱,她天天收集礦泉水瓶。
這對男女相逢後,走到一起。在家,女人打了一杯西瓜汁,請男人喝。
但他趁她不注意,偷偷把西瓜汁倒掉了。
為什麼他渴還不喝,因為他厭倦這種可以一口飲盡,輕易的性。
他要的是純凈的水。
男人與女人從一開始就目的不同,註定分開。
片中有一場超現實的戲,女人看見一條河溪,旱得快沒有水了,看上去還有點腥臭,突然,河中冒出成百上千個西瓜。
這暗示什麼?
暗示在沒有「愛」的滋養下,再多性,也難解渴。
蔡明亮是有水果情結的。
他絕大多數電影都在說,無窮無盡的性壓抑——其實李安也是。
還是《天邊一朵雲》,女人有一個打不開的大箱子。開箱的鑰匙不見了。
她來到一個道路施工處,在四個赤膊,手持打地機的男人中間尋找鑰匙,仍一無所獲……
「找鑰匙」、「打地機」,指代什麼?
不就是女性求歡求偶。
鑰匙的妙用,姜文《陽光燦爛的日子》也有。
馬小軍喜歡偷偷開鎖,米蘭的腳上系著一串鑰匙……
再留意這一幕:馬小軍對準米蘭照片,看個不停,他用什麼——長筒望遠鏡。
最近一部沒有說性,但你能處處感覺到性的國產片,是《我心雀躍》。
沒記錯的話,影片中大鴇(發情時會開屏)出鏡一共四次,這與女主慢慢綻放的少女心節奏一致。
從含苞待放,到大鳴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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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中段,班級評比美化校園,女主和死黨在老師住的大院門口,生造出一個花圃。
甚至把花擺到老師窗前。
花是植物的什麼?
但《我心雀躍》沒有點破,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
坦白講,這類隱喻,太多太多。有趣的是,它們多集中於東方電影。
這大概跟東亞文化圈的含蓄性格不無關係。
很多人看不起「影評」,認為看電影,找個樂子就行,何必推敲那麼多。
對爛片這種態度沒問題。
但對好電影,你沒聽到它的弦外之意,也就是失去它一份魅力。
說一部100個人99個看過的,《這個殺手不太冷》。
加里·奧德曼飾演的壞警察,有一場屠殺戲。
屠殺前,他先吃了顆葯。
然後,端著一把粗大的霰彈槍,射殺兩個女性。
殺光所有人後,他又抽了一根煙。
這場屠殺的實質,也是一次性慾的極致釋放,這個有性功能障礙的男人,只有在殺戮中,才能重獲雄性的宏威。
不論銀幕還是現實,真相就是,變態多是性無能。
昆汀的《金剛不壞》,有一個男殺手,他只殺女人,而且,只用車殺。
每次他開車行兇,昆汀都會把鏡頭,對準他車頭一個小雕像——
這是在實施哪種犯罪啊?
羅泓軫,《追擊者》。
導演早告訴我們了,兇手有性功能障礙。
你看他是怎麼做案(愛)的——
挑漂亮女性,用鎚子,把鑿子一寸寸鑿進女人腦殼。
最後,Sir想說一部談隱喻決不能錯過的電影,你一定看過——《霸王別姬》。
戲中的小豆子有著性別認同障礙,也就是說,他弄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他心理的畸化成於兩次受傷。
第一次,切指。
幼年的小豆子天生六隻手指,戲班不願意收他為徒。為求收留,他的母親一狠心,斬去了他的第六指。
切指,在此暗喻「閹割」。
閹割後,他是「不完整」的男人,卻還不是女人。
所以師傅教他演虞姬,他怎麼也背不出虞姬的台詞,「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他老念成「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這時候,小豆子遭遇的另一件事,讓他徹底淪陷——
第二次受傷,搗嘴。
在他念不出「我本是女嬌娥」的當頭,他在世上最信任的人,師哥小石頭,懲罰了他——
用一根煙槍,插進他的嘴裡,搗。
被煙槍搗過嘴,滿口是血。
這比喻再明白不過了——男性對女性的強姦。
被搗過嘴的小豆子終於說出「我本是女嬌娥」了。
他終於成為「女人」。
對故事來說,切指不過一次妥協;搗嘴不過一次教訓。但,牽一髮動全身的細節,才是《霸王別姬》超越普通故事,被尊稱史詩的原因。
我們常說一部電影史詩氣質,何謂史詩氣質,不就是通過一個動作,一句台詞,看見一個時代的悲劇。
母親和師兄都堅信,唯有逼小豆子妥協,進了戲班,贏了名氣,才能帶給他真正的快樂。
他們都說為他好,但事實如此嗎?
活在一個連性別都不能自己決定的時代,能有多好。
今天,我們能看的電影前所未有地多,但能回味的餘光,卻前所未有地少了。
信息爭先恐後地衝上檯面,誰也不願藏著掖著,性,變成刷存在感的捷徑。
著名現代主義建築師密斯·凡德羅曾說——少即是多(Less is more)。
電影,同樣道理。
Sir當然知道現在「多」是大勢所趨。
但Sir困惑的是,我們要的「多」,是應接不暇,還是一葉知秋。
什麼叫多?
多不是濫。
當我們像狗熊掰玉米一樣興高采烈地採集性,消費性,似乎全然忘了,在曾經的銀幕,性也有過如此精緻而別到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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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漢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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