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地帶沒有什麼新聞
近兩個月,舉世矚目的耶路撒冷及約旦河西岸地區發生的新一輪巴以衝突再次佔據了無數國際媒體的頭條。然而在巴勒斯坦的另一部分,與西奈半島接鄰的加沙地帶,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並不意味著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7月28日,16歲少年Hussein Abu Hasima的葬禮在加沙中部的一個難民營里舉行。在針對「阿克薩安檢門」事件的一次抗議中,他被以色列部隊開槍射殺;另有七人在此次抗議中受槍傷。
Hussein Abu Hasima的葬禮
來源:palestine chronicle
以色列發言人稱,「巴勒斯坦人在邊界上的安全圍欄邊焚燒輪胎、向以色列安全部隊投擲石塊,並試圖破壞圍欄。」而據目擊者稱,這換來了以色列部隊對抗議人群的「猛烈掃射」。之所以說一切如常,是因為這在加沙已經不算什麼新鮮事。
Abu Hasima是今年第6個死於以色列軍方之手的加沙人,也是今年第14個被殺害的巴勒斯坦未成年人。在這座絕望的城市裡,大規模的抗議與騷亂時有發生,小規模的流血衝突則幾乎成了家常便飯。生離死別,國恨家仇,這種早已絕緣第一世界的濃重悲哀和無力感,依舊瀰漫在加沙。
2017年是加沙被圍困的第十一年。自從2007年6月哈馬斯奪取加沙的控制權後,以色列方面開始對加沙地帶進行嚴密封鎖,埃及亦關閉了連接西奈半島與加沙南部的拉法口岸(Rafah Border Crossing),被圍困的加沙居民只能依靠不定期的國際救濟和從與埃及間的地道中獲取的稀缺物資存生。
埃及關閉拉法口岸
來源:ibtimes
聯合國2017年的報告顯示,被以色列圍困的十年來,加沙地帶的生存狀況每況愈下。過去十年間,加沙GDP的平均增長率只有2.8%,貧困率超過40%。最重要的是,加沙的平均GDP增長遠低於人口增長,所以人均GDP其實下降了5.3%;相比之下西岸的數據是增長48.5%,兩地的差距在逐步拉大。
聯合國2007-2012年報告里指出的人均收入大幅度下降,以及急需的醫療、教育和電力資源供應匱乏等情況,在近五年里惡化程度更甚,「在很多方面甚至超過了聯合國原本的最低預期。」聯合國人道主義援助與發展活動協調員Robert Piper說,「即使聯合國為首的人道主義援助在努力減緩這一趨勢,加沙的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電力
常規電力短缺嚴重影響著加沙地帶的生產和生活。自從2006年開始,加沙地區的每日電力供應最多只有210MW,然而當前,加沙的日均電力需求大概在450MW左右。
被戰爭摧毀的加沙地帶
oxfam.org.nz
進入2017年,由於自治政府和哈馬斯的爭端,來自以色列線路的電力供應再次大幅度下降至120MW(在埃及線可用時可能達到142MW),直接結果就是加沙地帶每天至少有20小時處於斷電狀態,這不僅導致生活用電失去保障,更等於宣告了幾乎所有本土製造業的終結,數百萬人在一片蕭條中掙扎求生。
水資源
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加沙居民獲得安全飲用水源的比率從98.3%急劇下降到了10.5%,相比之下,約旦河西岸的數據是97%。這直接導致了加沙地帶對於容器儲水以及瓶裝水的依賴度由1.4%激增到89.6%。
生活用水方面,和電力一樣,加沙地帶也不得不限時供水。約一半的居民平均四天里只有8小時能夠接觸水源。30%的人口平均每三天有8小時得到供水,剩下的20%也不過是平均每兩天8小時。
加沙急劇缺水
來源:middle east eye
當前,加沙的用水嚴重依賴外來輸水,然而外來水源的價格是本地水網水源的15—20倍,而且質量和供應頻率都難以保證。首當其衝的就是窮人和失業人士,他們根本無法從本地水網獲得穩定的水源。如果不立即採取措施,加沙的水資源將在即將到來的2020年徹底枯竭。
醫療資源
以色列的全方位封鎖直接影響了衛生部門確保高質量的醫護人員培訓、維護醫療補給、設備以及基礎設施的能力。在連年的衝突後,為數不多的幾家醫院和診所也遭到破壞甚至徹底性的毀壞。
自2000年以來,加沙的人口增加了一倍,但實際營業的底層診所的數目反而從56個減少到49個,這導致了就醫的擁擠以及醫療服務質量的嚴重下降。 此外,電力供應的不充足和不連續也嚴重增加了提供醫療服務的困難,特別是在疫苗的有效性方面。
加沙地帶南部戰爭中受傷的孩子
來源:ICRC
即使就醫條件在事實上得到了微弱的增長,但由於人口的增加,人均享受的醫療服務資源依然在減少。從2010年到2016年,平均每千人擁有的醫生從1.68下降到了1.42,平均每千人的就醫床位也由1.80下降到了1.58。
惡劣的醫療衛生狀況和配套服務的嚴重缺失,使得越來越多的加沙人不得不前往西岸甚至海外就醫。然而涉及到離境問題,以色列的封鎖及控制又成了繞不過去的坎。在過去十年間,以色列方面批准加沙病患出境就醫的比率由90%降至62%。
教育
學校的基礎設施情況不容樂觀,加之許多學校在以色列歷次的軍事行動中受到嚴重破壞,更使得情況雪上加霜。在2014年的軍事衝突中,547所教育設施遭到破壞或損毀,其中包括259所學校,274所幼兒園和14個特定教育機構,直接影響了35萬學生的就學。現在,多數的學校都已被修復,但還有11所學校和181所幼兒園因資金短缺無法重建。
加沙內部的政治動蕩和分歧也導致了公共教育沒有常規開支,許多教師無法得到應有的工資,公共教育難以為繼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加沙地帶被轟炸後的學校
來源:oxfam.org.nz
據預測,加沙目前急需建立250所新學校,三年內則需要再多190所,以滿足學生最基本的就學需要。然而根據趨勢,過去的四年間只有57所新學校成立,遠遠無法滿足加沙人口高速增長的實際需要。如果以方對加沙實施的封鎖政策依然沒有改變,連保證足夠的維持學校運轉的設施器材和工作人員都成了奢望。
婦女和青年
加沙的婦女就業率是全世界最低的。而是在18.3%的女性就業者中,絕大多數婦女也都從事著得不到酬勞的農業工作,或者是非正式傭工。性別隔離使她們成為家庭中男性成員的附庸,被排除在社會主流之外,既無法通過工作得到獨立收入,也無法控制任何資產。
而在青壯年男性的生存都難以為繼的時代——截至2017年,加沙的青年失業率已經達到了觸目驚心的60%——他們的命運只會更加風雨飄搖。
加沙也有著全世界最年輕的人口,43%的人口在15歲以下。以色列的長期封鎖徹底破壞了加沙的的經濟,導致即使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也無法從失業與貧困中逃脫:2016年,本科學歷及以上人群的失業率達到了42.9%,令人難以置信。受過13年以上婦女的失業率更是達到了65%,更低教育水平者的就業狀況也就可想而知。
加沙地區的大學畢業生就業很困難
來源:The electronic intifada
不難想像,這些青年面臨著巨大的危機:因教育資源的匱乏而失學;因社會蕭條無法產生工作機會而失業;為尋求棲身之所而被迫早婚、童婚,受到極端宗教思想控制,發展為恐怖分子;染上毒癮走向歧途——值得一提的是,癮君子多通過與西奈半島之間連通的地下隧道購買毒品,其中包括大量的含嗎啡止痛片。
知情人士稱,2008年以前,吸毒者在加沙地帶非常少見;然而現在的加沙,每條街上都有大量的失業青年們甘願冒著被哈馬斯扭送監獄的危險,靠相對廉價的成癮藥品嗎啡自我麻痹,消磨時光。
人權
自從2007年6月接管加沙,哈馬斯便發起了一場旨在鞏固權力的運動,包括改革安全機構和鎮壓反對派。哈馬斯做出了大規模侵犯人權的行為,包括限制言論自由、結社集會自由,以及任意逮捕、騷擾、折磨,甚至羈押政治犯致死。某些相關的武裝團體,如卡桑旅的成員,也負責法外綁架,毆打和謀殺政治反對者。
儘管規模不大,哈馬斯當局在加沙的暴力行為仍在持續,尤其是對任何有異議的人士不加區分處以酷刑的行為,導致整個加沙風聲鶴唳。2007年至2017年,哈馬斯在加沙未經巴勒斯坦任何法律的批准,共處死了28名平民。
哈馬斯加沙政府總理伊斯梅爾·哈尼耶
來源:breaking israel news
在這座絕望的城市裡,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沒有自由、沒有能源,沒有安全的水源和食物,沒有足夠的醫院和學校,宗教政府和法庭下也沒有什麼法律和正義,沒有任何發展和改變的希望,一切都是虛幻的,只有衝突、死亡、還有對以色列的深重仇恨,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真實。這種濃重的悲哀籠罩著加沙,難以消散。對於加沙人來說,加沙根本就沒有什麼新聞,一切絕望景象都只是司空見慣。
9月17日,哈馬斯和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達成協定,宣布將解散其行政管理機構,舉行大選。此決定被視為是結束哈馬斯與法塔赫之間政治和領土爭端,為組建和解政府提供可能性的一個途徑。
然而加沙的未來又將走向何處?現在還沒有人知曉。但即使在最為深重的悲哀與不幸中,加沙人也還是對未來抱有些許美好的期待。
樂觀的加沙人
來源:World Vision
接受採訪的賽義德先生說,「我們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天生樂觀又有幽默感,即使昨天剛被以色列的飛機轟炸,今天也依然能把椅子搬到外面舉行露天笑話大賽。如果實在逃不掉,還不如苦中作樂。你可以說我們是盲目樂觀,我不在乎,我只是堅信加沙也好,西岸也好,最終一定會得到自由,只是時間問題。」
正如最貧瘠的沙礫石縫間,也總有向陽的野花拚命探出頭來。
今日主筆 李丹蕾
編輯 蘇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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