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如果夢境有入口,其中一個會在威尼斯

如果夢境有入口,其中一個會在威尼斯

如果夢境有入口

其中一個會在威尼斯

文 | 胡霽月

編 | 蘭禮

「砰砰砰!」

從威尼斯回到巴黎的第二天一大早,為了給即將到來的寒冬做準備,物業要對中央暖氣進行檢查調試,我就是被他們的敲門聲叫醒的。

按照《盜夢空間》的理論,這才是我從威尼斯之夢裡醒來的那個kick。如果沒有外力刺激,我大概沉迷地很深,說不定已經在limbo開始建房子了。

今年第七十四屆的威尼斯電影節,成立了第一屆的VR競賽單元,世界上最長壽的電影節向最稚嫩的影像技術展開了懷抱:三十一部世界各地的VR短片聚集在不足四個足球場大小的Lazzaretto Vecchio小島(其中二十二部參賽,九部映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造夢機器,而我有幸成為第一批一探究竟的「夢遊者」之一。

首先找到夢境之門的入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官方指南,你需要在麗都島怡東酒店的背後找到一輛豐田七人座的區間車。司機熱情地招呼我入座,告訴我需要耐心等候。剛開始感嘆「終於發車了」,他就在麗都島的一個小碼頭邊上停了下來。我一看,行駛時間不夠三分鐘,如果剛才不傻等,步行五分鐘也就到了。這麼莫名搞笑的情節,恐怕也只能在宮藤官九郎的電影里看到?

然而無厘頭的感覺並沒有結束,小碼頭邊上停著一輛木頭船,大概就是你能在威尼斯主島看到的那種水上「計程車」的樣子。船長和水手也很熱情,招呼我入座,也告訴我需要耐心等候。無所事事的我看見大概五六十米開外有個四四方方的小島,心裡默念不會就是要去那裡?

開船了,很快地船又停了。我們來到了這個四方小島的碼頭,所謂碼頭,也就是在水泥墩子上用木條搭了一個人行通道而已。直線距離總共兩三百米的地方,我花了快半個小時才到達,堪稱人類史上最龜速的運動——畢竟比步行還要慢個好幾倍。

事已至此,我感覺自己是《無人生還》里那些拿著匿名請柬的客人,正進入一個精心設計好的「圈套」。(後面發生的事情也能證實,這次登上小島的人沒有一個能以他們原來的樣子回去,他們被造夢機器打上了最新的補丁,成為了自己的2.0版——他們的歷史地位堪比1895年在巴黎Le Salon Indien du Grand Café付費觀看盧米埃爾兄弟第一部電影《工廠大門》的觀眾們。)

回憶到這裡,我突然想起我的威尼斯之夢醒來那刻,其實也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中最後愛麗絲被姐姐搖醒的那刻:夢裡朝她攻擊的撲克牌士兵,其實是樹上掉下的枯葉。而這些撲克牌,正是法國導演Marie Jourdren和Mathias Chelebourg帶來的作品《Alice, the virtual reality play》的開頭:在你不確定該把眼前這堆搭成一個巨大三角形的紙牌弄亂還是重新搭好的時候,兔子先生就不知不覺地出現到了你背後:

「你是愛麗絲嗎?」

一種惡作劇被人抓現行的慌亂。

你沒忘了頭上還帶著HTC Vive的頭顯(headset),沉甸甸的重量提醒你這不過是場戲,說話的那個角色也不過是個NPC(非玩家控制角色)

「我問你話呢,愛麗絲?瞧瞧你穿的這是什麼啊……」眼前這隻兔子居然用手扯了一下我的紅色T恤衫,「這紅衣服,小短褲!你都穿的是什麼呀?」

「我不覺得我的衣服有什麼不妥。」我鼓足勇氣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冒著被嘲笑與NPC對話的風險。

「平常是沒什麼,可你是要去女王加冕典禮的!未來的女王怎麼可以穿成這樣!」

啊,眼前的這個是真人!只是在我的頭顯里,我看到的是經過動作捕捉(Motion capture)技術呈現出的穿衣服的兔子。摸清了門路的我一陣欣喜,順著劇情走下去,遇到了從高處跳下砸到地上變成煎蛋的蛋形矮胖子(Humpty Dumpty)和坐在蘑菇上抽水煙的藍色毛毛蟲(Caterpillar),也如同書上所寫,吃到了毛毛蟲給的可以縮小身體的蘑菇(實際上是一塊甜膩膩的蘑菇狀點心,非常有法國風味)。最後在兔子先生的鼓勵(或是嘲諷)下,在一個國際象棋的棋盤裡追著我的女王王冠跑……

沒有抓到王冠的我聽見耳邊工作人員的提醒:夢境結束了,你可以摘下你的頭顯了。

我看著前面金頭髮金鬍子的法國男人,仍痴痴地問他:「我的王冠呢?」

他不置可否:「你夢裡的事情,我怎麼知道呢?」

他帶著我走出體驗的小黑屋,在我仍在思索王冠的事時,我看見他又從門背後探出個腦袋,急躁地催促下一個觀眾:快點快點!我們就要遲到了!快點快點!

這個夢境似乎是個莫比烏斯環,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

僅有的第二部支持真人交互的作品是加拿大國家電影局與英國國家劇院聯合製片、Jordan Tannahill導演的《Draw me close》,比起《Alice》,他們更加神秘,需要在進入體驗房間之前就把頭顯帶上。

「請問你大概了解等一下要看到的內容嗎?」一口快速英倫腔的工作人員親切地問我。

「不知道,我一點都不知道。」

我想起進入《Alice》小黑屋之前金鬍子說的話:「要像個四歲的孩子一樣,保持好奇心,觸發一切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也許才是獲得沉浸感的最佳選擇。

「很好,請脫掉你的鞋。」

又吃驚又疑惑的我還是乖乖照做了。工作人員幫我戴上頭顯,像帶領盲人一樣把我慢慢地引進體驗的房間。首先我需要坐在一個卧床的女人身邊,由她輕輕地握著我的手。經過她的獨白,很快我就明白她是「我」的媽媽。跟隨她的講述,我們一起回到多年以前,「我」還是個趴在地毯上塗鴉的孩童,透過畫紙不小心把墨水印在了「爸爸」剛買的地毯上,導致晚上「媽媽」受到「爸爸」的毆打。

《Draw me close》 導演兼編劇 Jordan Tannahill

《Draw me close》比起《Alice》,更像沉浸式戲劇,觀眾極少甚至不需要與表演者有語言交流。劇中更加強調的是肢體上的親密感,通過觀眾與演員握手、擁抱、一起畫畫、以孩童身份躺在床上聽「媽媽」唱搖籃曲等製造夢境感,頗有《盜夢空間》里Cobb在夢裡被死去妻子的投影迷惑的感覺:故事本身是外殼,核心是使觀眾產生共情,將自己相似的經歷填滿核心,所謂「在別人的故事裡哭泣」。《Draw me close》選擇了一個不受地域、文化和時代限制的親情題材,雖然也受到為何現實場景仍需用VR重建、該種創作與沉浸式戲劇有何不同的質疑,簡單直接的故事無疑能夠影響觀眾最深沉的意識,加上英國國家劇院演員的優秀表演,是一部很完整的作品。

另一部需要躺在床上觀看的作品,是丹麥團隊的《Separate silences》。導演David Wedel、VR體驗設計師Maria Herholdt Engermann、VR技術藝術家Signe Ungermand和團隊其他成員都是剛于丹麥VIA University College畢業的學生,也是全程在放映現場駐守的唯一團隊。

他們的作品設立在一個開放空間,「座位」是兩張相對而放的病床,可供兩位觀眾同時「觀看」。兩張病床上的角色分別是因遭受意外而處於昏迷狀態姐姐和弟弟,提供兩種視角和兩套線索,如果需要了解完整的故事情節,則需體驗兩次。團隊全程駐守的原因也很簡單,該作品需要不斷在頭顯以外的現實空間里,在觸覺和嗅覺上給予觀眾刺激,比如撫摸手背、聞見咖啡和啤酒、實心枕頭按壓胸口以模擬死亡來臨之感等。如果你選擇了弟弟視角,導演David Wedel會扮演死神,透過被子觸摸你的腳背和小腿,配合畫面中散發黑煙的無面死神,使你感受到死亡的一步步逼近。

《Separate silences》還鼓勵兩位同時體驗的觀眾在觀看完畢之後多作交流,將兩套線索拼湊在一起;另一方面觀眾們也會發現,對同樣事件擁有不同視角的人,也會對事件本身有非常不同的解讀。

威尼斯VR單元,最佳VR《Arden s Wake》

熱情的團隊成員們在我結束體驗之後解答了一些疑問:他們告訴我因為是第一人稱視角的故事,所以劇組沒有「攝影師」一職,他們把攝影機直接安裝在演員的頭上;因為是360度的拍攝,劇組沒有監視器,導演也不能停留在拍攝現場,因為技術限制他們甚至無法在每個拍攝日結束後看到所拍的素材;第一人稱視角的鏡頭如果不變換場景就不需要剪輯,以致每個鏡頭都是「長鏡頭」(Sequence shot),所以可以重複拍攝的時間也有限,很多時候要依賴於演員本人對自己表演質量的衡量;現場錄音不能挑錄音桿(boom),只能靠兩位演員的兩個小蜜蜂麥克風收音,以致後期需要大量擬音設計(foley),整個後期製作耗時會是傳統電影的三倍。

「我們現在好比處於VR的大哥大時代,就算知道有頭顯這個東西,很多人也還沒擁有。」新浪電影記者楊晉亞在米蘭回威尼斯的火車上說道,我們一行七人,包括今年入圍VR競賽單元的Sandman Studios的《自游》和Pinta Studios的《拾夢老人》團隊,專程去米蘭Prada基金會博物館體驗《鳥人》和《荒野獵人》導演亞歷杭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圖的首部VR作品《肉與沙》(Carne y Arena),一個由真人真事改編,重現墨西哥難民跨過邊境偷渡到美國的七分鐘短片。

《肉與沙》

「不,我們現在仍然處於『座機』時代,『線』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呢。」《自游》的製片人樓彥昕做了一個打座機電話的姿勢,惹得他身邊的《拾夢老人》導演米粒和製片人雷崢蒙哈哈大笑。

雷崢蒙戲稱《肉與沙》體驗中工作人員對觀眾的保護為「遛狗」:觀眾在戴上頭顯之前會背上一個背包,體驗時在有限的空間內可以自由行動,但快碰壁時工作人員會拉拽背包,作為需要改變方向的信號。而頭顯連接電腦的數據線長度也始終有限,獨自探索VR空間可以是件安全隱患非常高的事情。

威尼斯VR單元入圍影片《自游》

但各位主創們仍不吝嗇於對《肉與沙》的讚美,技術出身的雷崢蒙向我們解剖了塑造片中人物的點雲技術(point cloud):與大多數VR作品要麼實拍要麼CG建模不同,「點雲」類似於三維掃描,既可以保證比實拍更好的畫面清晰度,又可省去CG建模的繁重工作,對於岡薩雷斯·伊納里圖堅持使用真人面部特徵的設想,無疑是最高效的方法。

VR單元入圍影片《拾夢老人》Pinta Studios主創:

(左起)啊呸、雷崢蒙、米粒

他也提到了威尼斯VR單元入圍短片《The last goodbye》,這部由Gabo Arora和Ari Palitz創作的紀錄片,由一位納粹集中營的倖存者帶領觀眾重回事發地,講述那段悲慘的歷史。片中完美的鏡頭推拉與平移,實際上全是CG重塑;就連主角的全身鏡頭,也只有上半身是實拍,下肢全是電腦再現的。兩種技術的結合很好地解決了觀眾的「暈眩」問題,也大大提高了畫面質量。

既然CG能夠做到以假亂真,為何不索性全用CG講故事呢?雷崢蒙告訴我們,想用CG重現真實感,所需的運算量極大。這也是為什麼很多VR短片選擇CG卡通形象的方式,從一開始就避免觀眾在故事裡尋找「現實感」。即使是全CG的片子,技術人員也會想方設法地在觀眾看不見的地方留白,比如所有的人物內部都是空殼。而《肉與沙》給每一個人物內部都加上心臟的做法,會使運算量加倍,在每秒鐘需達到90幀(90 fps)才能保證觀影流暢度的VR世界裡(傳統電影只需24幀,只有李安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做過120幀的嘗試),無疑是種大膽的抉擇。

大夥還講起受到一致好評的《Dear Angelica》,這部由已解散的OculusStory Studio出品的手繪風格VR短片是許多業內人士的心頭好。在眾多三維CG技術作品的對比下,《Dear Angelica》大概只能算是「2.5維」:每一個你看到的「體塊」:電視、床、汽車,包括人物,都是由二維的線條和色塊搭建而成的。

「這部作品是不是走了個捷徑,用小成本投資就得到了成功的效果?」我發問道。

「正相反,」雷崢蒙笑了,「這部作品的投入不菲,因為他們在製作之前研發了VR繪畫軟體Quill。因為想要一個手繪的效果,而專門去研發一款軟體,這是非常奢侈的。」他還補充道:「現在《Dear Angelica》的團隊已經解散,一部分人員在母公司Facebook內部進行崗位調整,因為高投入和好口碑仍然不能改變VR敘事作品暫時無法變現的結局。如何商業化,是全球從事VR電影拍攝製作的同儕們至今仍在探索的大問題……」

說到這裡,大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火車仍在向前賣力行駛,猶如這些第一批邁入VR世界的年輕人:他們已搭上了通往夢境深處的列車,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曲折,保持一顆勇於冒險的好奇心,有天終會到達。

點擊展開全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深焦 的精彩文章:

華語電影圈最被想念的女神,生日快樂
這一次諾蘭在敦刻爾克走下了神壇?
這場愛爾蘭最著名的私奔,被拍成了一部黑幫片
我關心下半身與社會底層的關係,它們根深蒂固地支撐著日本人的日常生活
《大小謊言》打破規則,領跑艾美獎

TAG:深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