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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振華:比想像更沸騰的故事和生活

到今年3月,中國的進城務工人員大約有2.8億。由於文化訴求和媒介方式等原因,這個群體很少發聲,尤其在今天的互聯網時代,他們似乎一直沉默著,也很少有人願意去關注。近年來的影視創作領域,這個群體也有意無意地被遺漏掉了。我們希望,《春天裡》成為一個開端。在建築工地,在工友的簡易宿舍,在連接鄉村和城市的遙遠路途上創造——

比想像更沸騰的故事和生活

——電視劇《春天裡》創作談

梁振華 | 文

「熟悉的陌生人」

建築工人,在都市的生活空間里,是「熟悉的陌生人」。

每個城市都有在建的大大小小的建築工地,我們經過,眼神掠過,都會有頭戴安全帽、身著工裝的建築工人,三五成群,撲騰著塵灰,永遠步履匆匆。他們跟我們寓居在同一個城市,呼吸著相同的空氣,頭頂滿目晴空或置身漫天霧霾。然而,這個人群熟悉的身影於「城裡人」又是印象模糊的。安全帽下任何一張面孔,似乎從來都沒有清晰起來,我們很難描述他們細微的表情,更無法用自己的經驗去想像他們的生活。除了不息勞作、掙錢養家,讓我們陌生的,是他們的堅持與彷徨、失落與欣喜,以及他們的追求和抵達不了的遠方。

建築工人,絕大部分是來自農村的進城務工人員。這群「熟悉的陌生人」,是城市建設的主力軍,卻一直遊走在城市的邊緣,也遊離在影視作品關注的視野之外。

4年多以前,接觸到這個題材,是惶惑而欣悅的。惶惑,來源於對這個群體的認知匱乏,而這種匱乏正是產生強烈了解慾望的起點;作為創作者,跟絕大部分觀眾一樣,對這個龐大而不乏某種神秘色彩的群體有著不可抑制的好奇。之所以欣喜,是隱約地感到:這個選題儘管很「冷門」,和流行的潮流遠遠拉開了距離,但它很可能別闢蹊徑,通往一片繁茂而遼闊的天地。

中國現代化的版圖上,農民離開故土進城務工的歷史,也正是中國城鄉經歷著巨大變遷的歷史。數以千萬計的農民工們穿行於城市的大街小巷,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勞作,揮灑著他們的汗水、青春與夢想。他們變戲法一般,讓一座座城市換了新顏。與此同時,浸染於城市文明之中的農民工們,又將城市文明帶入了鄉村。他們不僅是城市與鄉村的建設者,更是城市文明與鄉村倫理交互的紐帶。他們塑造了城市,也改變著鄉村。

這是一個不應被遺忘的群體。傳統農耕文明與現代城市文明的銜接,是社會轉型和文化轉型期一個含義豐富的話題。而聚焦進城務工人員,講述他們的故事,則有可能從一個新穎的角度管窺時代、社會、人性人心和社會道德價值體系的變遷。

溫暖而百感交集的旅程

這樣一個特殊題材,自然確立了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也自然需要走近進城務工人員群體,從細微處建構對他們的生存狀態、人格特徵、情感表達方式真切而生動的感知。

我們的採訪,始於江蘇揚州、南通兩個建築之鄉,從最基層的工地開始。鋼筋工、砌築工、電工、木工、架子工……每一個建築工種,都有一套自足而又相互勾連的行規(包括技術層面和行業規則層面),有很高的技術含量。我和劉汀、張輝兩位編劇搭檔,還有製片人龐建,和建築工人同吃同住了一段時間,在觀察、聊天和採訪中一步步加深了解——他們的觀念形態和人格結構,他們表達情感是什麼方式,如果碰到了挫折和困難通過什麼方法去應對——總而言之,在最近距離的接觸中,感知他們的「日常」。

由於故事講述的是江蘇建築工人進京打拚,我們後來又折回北京,專門走訪了好幾家江蘇在京的建築工程隊。有些打工者,來京已有十幾二十個年頭,當了包工頭,進入了管理層,甚至成立了建築公司;也有些剛剛入行的「新生代」,初出茅廬,對未來既迷茫也懷有無限憧憬。他們來到偌大的北京城,如何尋求在這個大都市裡的身份認同,如何適應陌生的環境,如何安排工作之餘的生活,如何處理個人家庭與情感問題……我們抱著這些疑惑,走訪,探詢,求證。採訪對象涉及到行業領頭人、經營管理者、工程隊負責人,再到最普通的工人。這個工作分了好幾輪進行,斷斷續續有大半年時間。

這是一段溫暖而百感交集的旅程。從選題到劇本完成,歷時整整3年,當中編劇團隊去江蘇採風10餘次,大大小小的劇本研討會開了15次左右,請了建築行業代表、民工代表、文學藝術和廣電行業代表,還有大學專家教授,輪番來論證,吸取了諸多有益的參考意見。

枝繁葉茂的生活,永遠是創作的導師。這部作品裡,我們無法囊括這個群體生活的方方面面,也一定會有疏漏和浮淺之處;但劇中許多情節的確從採訪中挖掘而來,在編劇環節,包括此後的拍攝製作環節,主創團隊都在努力還原真實性,追求現實感。從一開始,這個故事就拒絕架空和懸浮,希望緊貼現實的土壤行走,也希望觀眾看完這個故事後——關於進城和回鄉,關於堅持和堅守,關於如何應對名利和慾望的誘惑、怎樣面對人生的挑戰和磨難——會產生些許心靈的共鳴。

三張面孔:從鄉村到城市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春天裡》著力最多的是從江蘇疆寧田園村來到京城闖蕩的三兄弟——三張面孔,三種人格。他們是故事的主人公,也凝結了我們對進城務工人員群體從情感到理性的認知。

二哥鐵振國,是經過一定藝術典型化的進城務工者形象。他做任何事情都有強悍的人格力量,初生牛犢,敢打敢沖。性格極其執拗,不服輸、不怕苦、不怕難,這是鄉村人格的一種延展。鐵振國來到城市後,他的堅韌、勇敢、不勢利、不世俗的性格特點和異化了的某種城市人格發生了碰撞;他骨子裡的那股「軸」勁無處不在,絕不接受別人的施捨,永遠堅守自己的感情和信念。重情重義,是他身上顯著的人格表徵。在今天這樣一個趨利的世俗化時代,鐵振國的「義」除卻「已諾必成,不憚其軀」的江湖俠義成分,更是一種承諾,一種信任,一種期許;鐵振國也是一個用「情」至深者,對親人、對戀人、對恩人、對工友、對老闆,甚至對敵視打壓他的對手,他都有自己質樸的情感表達,既愛憎分明,也有著基於人道的寬容和憐憫。

在我們的創作初衷里,鐵振國所代表的這樣一種人格形象,與今天的自利、務實型的人格形成了比照。進城闖蕩和創業的征途上,鐵振國雖然傷痕纍纍,依然憑藉他的情、信、義、勇,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從進城後一文不名、一無所長,當保安、做泥瓦匠,拜師求藝,苦練勤學,用自己的本事和人格逐漸征服身邊的人,幫助工友們爭取權益;再然後成立了自己的建築工程隊,在近乎慘烈的競爭環境中,咬牙堅持,風雨多經,一步步靠紮實的手藝和誠信走出絕境,事業有成,造福城市建設,又反饋家鄉。毋庸置疑,鐵振國的形象帶有一定理想化色彩,他身上融匯了許多我們採訪中了解到的真實人物原型的基因。

高中是非典型農民,是考學進城的大學生。他和表哥鐵振國構成了鮮明的人格比較。不同於鐵振國的堅守,高中抱定了出人頭地、做一個地地道道城裡人的執念。面對金錢、情慾和成功的誘惑,他的慾望和野心開始膨脹,他可以違背自己的良心,可以背叛和欺騙親人和戀人,一步步走向歧途,成為了一個不擇手段的成功學踐行者。大哥鐵頭,則代表了尤為典型的鄉村人格,內斂、樸實、堅韌,他可以容忍、可以謙讓,像個和事佬,善良淳樸,息事寧人;他們骨子裡有自卑的成分,覺得自己文化程度不夠,所以對城市是一種仰望的姿態。鐵頭背井離鄉來到城裡,並沒有什麼高遠的夢想,就想著每年多一些收入,回鄉蓋幾間房,給兒子添幾樣玩具,給媳婦兒買些新衣裳——而這看似卑微的願望,卻是千千萬萬進城務工人員最真實、也最令人動容的心聲。

改革開放近40年,中國變遷給人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城市裡越來越挺拔、越來越摩登的大廈高樓。每一幢建築物,都凝聚著一群進城務工人員血肉豐滿的創業史。今天的中國,變得越來越城市化,現代化、信息化程度越來越高,而這群人依然都在烈日炙烤和嚴寒侵襲下勞作,日復一日,付出汗水、青春乃至生命。

到2017年3月,中國的進城務工人員大約有2.8億。由於文化訴求和媒介方式等原因,這個群體很少發聲,尤其在今天的互聯網時代,他們似乎一直沉默著,也很少有人願意去關注。近年來的影視創作領域,這個群體也有意無意地被遺漏掉了。我們希望,《春天裡》成為一個開端。在建築工地,在工友的簡易宿舍,在連接鄉村和城市的遙遠路途上,有比我們的想像更沸騰的故事和生活。

本文發表於《文藝報》2017年9月20日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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