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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書連載:豁子的媳婦(四)

怪異的公婆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評書先生常用這句話來開頭,可此時的俊生卻正在為今天如何結尾而發愁。這一天真是夠忙碌的,離開了早想離開的家,坐過了夢寐以求的轎子,被一個男人抓住雙腳背進了這間房,然後呢?該怎麼辦!外面的人還是那麼多,好像是吵吵著要鬧洞房。俊生沒有鬧過別人的洞房,但是聽說鬧洞房會讓新郎和新娘親嘴。要是他們看見我的樣子,會不會被嚇跑呢?那個賣酸楂糕的說其實沒人在乎的,這些年也得到了部分證實。人們自己的生活都顧不過來,哪會關心到別人的長相。俊生有幾次主動去給問路的人指點方向,發現對方只感謝自己的幫助,並沒人注意到自己的長相。後來閻媒婆到家裡來,也沒有太在乎自己的長相,還給介紹了對象。想必,自己的對象一家人也知道了自己沒鼻子的事情,既然把媳婦娶進門,那就是認可了媳婦的一切。想到這裡,俊生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要是那隻貓在就好了,可以抱一下,讓咚咚跳的心平穩些。

喵,一隻貓用腦袋頂開門帘,鑽了進來,跳到了俊生的腿上。哈哈,說貓貓就到,比曹操還快。俊生抱住它,輕輕地說,你跑哪裡去啦?我還擔心你跑丟了呢。那隻貓把臉在俊生的手上蹭了一下,又喵一聲叫,跳下地去。偉良被一群人推著進屋裡來了,嘻嘻哈哈,嘈嘈雜雜。從聲音和蓋頭下面看到的腳,君生知道這是一群愣頭青。

「偉良,還不給新媳婦揭蓋頭,我們等著看呢。」一個聲音比較突出,但很快贏得了眾人的贊同,都哈哈笑起來。俊生身上的血一下子聚到了頭頂,心再次猛跳起來。此時她多希望那隻貓還在懷裡啊!此時他看見一雙大腳遲疑的向自己靠過來,偉良說:「媳婦,我掀蓋頭了啊?」

「揭啊!揭啊!」眾人鼓噪起來。

「噓——」還是那個突出的聲音止住了眾人,說:「這個時候需要安靜!」

「好好好,大家安靜下來」。人們互相提醒著,屋裡靜下來,能聽見心跳的更加厲害了。

俊生雙手緊緊地攥住衣襟,屏住呼吸等著蓋頭被掀起的那一刻,想著此時偉良也肯定緊張的要命,說話都漏風了。終於,蓋頭掀下來,俊生和偉良面對面。

「你!」偉良先怔住了。

「你!」俊生也怔住了。

「啊!」眾人也怔住了。

很短的時間確像經過了幾個世紀,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說話,還是那隻貓,喵了一聲。偉良先笑了,俊生隨後笑了,大家都笑了起來。俊生真喜歡這種氛圍。

「看我媳婦多漂亮!」偉良一說話就漏氣,但不影響溝通。

「是啊,新媳婦漂亮,親嘴不用歪頭!」還是那個聲音,俊生看見說話的人跟個小鐵塔似的。相貌周正,沒有一點兒嘲笑的意思,反而像是讚賞。

偉良在在鐵塔肩上推了一把,「久站,就你能說,哈哈。」大家也在旁邊附和,「是啊,是啊,親一個!哈哈哈。」

俊生全身舒泰,大大方方的在偉良的三瓣兒嘴上親了一下,引來眾人嗷嗷的尖叫。偉良的臉一直紅到脖子跟兒,笑的嘴都開成桃花了。

「真的不用歪頭!」俊生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彎了腰。所有人都沒想到新娘子會這麼大方,興奮之餘反而有些遺憾。久站即興占詩一首,「豁嘴鼻子塌,本來是一家,因何分兩地,親嘴不歪瓜。」大家又是一陣拍手叫好。俊生問久站,小孩子唱的那個「穿紅衣、穿紅褲,新娘子走上幸福路」也是你教的吧?

偉良嘴中間漏著氣說,「那可不,除了他誰還能編出這種酸詞兒!」

久站不滿意了,說:「酸嘛?你說了不算,得嫂子說,嫂子你說!」說完把臉朝向俊生看著。

俊生說:「不酸,好著呢!嫂子愛吃。」

久站哈哈笑起來,「不酸可不行,會生丫頭的。」眾人哄堂大笑。

俊生沒想到這樣也能上了久站的當,臉一紅,隨即把臉轉向丈夫,「生啥得看他的本事。」哈哈,大家從來沒見過這樣潑辣的媳婦,此時又輪到偉良臉紅了。

偉良尷尬的搓了搓手,對大家說,「媳婦兒也看了,嘴也親了,你們該散啦。」

久站打趣道,「好好,我們馬上走,不耽誤你們生丫頭,哈。」說完,一步踏到炕上,扯開被褥翻起來。眾人豁然大悟,也紛紛爬上炕,抖開新被子和新褥子,把四個角藏著的大棗、栗子、糖果翻出來,一鬨而散。

屋子裡終於只剩下偉良和俊生了。俊生在炕上整理被翻亂的被褥,然後並排放上兩條枕頭,坐在上面,看著地下忙碌的偉良。

偉良把喝剩的茶水倒在手上,然後均勻的撒在地上,避免在掃地的時候揚塵。他拿著一個嶄新的笤帚在那裡一下一下的掃,嘴角彷彿一直在笑。君生看了有意思,問:「你笑啥呢?」

偉良說:「這些人真能鬧。」

「我問你笑啥呢?」俊生還是不明白,再問。

「這些人這能鬧,還親嘴不歪瓜,哈哈。」偉良忍不住笑出聲來,空氣中有氣球跑氣的聲音。

「哈哈哈,」俊生也笑起來,「別說啦,一會兒跑沒氣啦。」

偉良抿住嘴,可那兔唇即使不笑也像是在笑,看得俊生笑得更歡。

「你笑啥?」這回輪到偉良問了。

「你先掃地,我待會兒告訴你。」俊生布置著。

偉良繼續掃地,說:「你說,我聽呢。」

「你知道閻媒婆怎麼跟我介紹你不?」俊生把扎住的頭髮散開,用一隻手往後攏了一下。

「咋介紹的?」偉良把地上的垃圾暫時堆在門口牆角,將笤帚靠著牆蓋在上面。

「閻媒婆說你的嘴不好使,我還以為是話少,不太會說話呢。沒想到是比別人多一瓣兒。」俊生把外面的衣服脫掉,只穿著裡面的內衣,仍然坐著。

偉良的眼睛開始遊離,不知道該往哪裡看,轉過身去在臉盆里洗手。梳妝鏡里,看見媳婦黑髮披肩,臉色白凈,峨眉鳳眼,硃唇皓齒,挺好看的一張臉。鼻子位置平坦,馬蹄鐵一樣閃著亮光。上身白色跨欄背心,胸脯鼓鼓的。下身一條緊身短褲,露出白白的大腿。偉良看得呆了,忘記洗手,看見媳婦在鏡子里朝自己笑,三瓣兒嘴又咧開啦。

「你打算在那裡站一宿?」俊生瞪著眼問。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我擦擦手。」偉良用毛巾擦手。

「你沒洗,擦啥手!」俊生好氣又好笑,命令道:「快過來!」

偉良嘿嘿的走到炕沿,坐下,脫鞋。想起了什麼,對俊生說:「誒,你知道閻媒婆怎麼介紹你不?」

「咋介紹的?」俊生掀開被子鑽進去,歪著頭問偉良。

「她說,那姑娘身體好,能幹活,美中不足是眼下沒什麼。」偉良上了炕,鑽進俊生掀開的被窩裡。

「你知道了我沒鼻子,還答應娶我?」俊生眼睛盯著偉良的眼睛。

「我哪裡知道你沒鼻子?我覺得姑娘身體好不嫌棄我就行,至於有沒有嫁妝並不重要,過了門我們一起幹活兒掙唄。」偉良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你現在知道了,後悔不?」俊生還是盯著偉良的眼睛看。

「不後悔,你這麼漂亮,況且親嘴還不用歪瓜。嘻嘻」偉良嘴上又開了花,眼睛還是那麼誠懇的注目。

「你個馬屁精!哈哈。「俊生眼神飛揚起來,「不過說回來,閻媒婆真是說媒的好手呢。」俊生把身子躺平,看著房頂上的大紅綢子說。

偉良在被子里,悄悄的摸住媳婦的手,抓在手裡。說:「是啊,好幾個說媒的都沒辦成,就她把你給說來了。」

「好幾個?你一共說了幾個?」俊生一咕嚕爬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丈夫的臉又要紅起來。

「也沒幾個,人家看到我的豁嘴就跑了。」偉良嘴裡應著,用手撥拉著媳婦垂在自己臉上的頭髮,拈在手裡。「你頭髮真好!」

「說正事兒,」俊生爬到丈夫身上,看著丈夫的眼睛說:「我親你的時候,你啥感覺?」

偉良覺得有一股熱量從腹下升起,臉有點兒發燒,伸出胳膊摟住媳婦,「忘了,再試試。」說完就把嘴去夠媳婦的嘴。

俊生扭臉躲著丈夫的嘴,微笑著,說:「你知道我親你的時候啥感覺不?」

偉良還在撅著嘴追,說:「啥感覺?」

「像親一隻駱駝,哈哈。」俊生笑起來。

「咋像駱駝?」偉良停止了追逐,奇怪的看著媳婦。

俊生就把以前看馬戲的經歷跟丈夫說了,但是隱去了跟小夥子聊了一晚上的情節。

偉良聽完笑了起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既然這樣,你就把我當成那個駱駝吧,我現在要馱著你去天上嘍。」說完熄掉燈,去剝媳婦的褲子。

俊生躲著,大腿碰到一個硬梆梆的東西,突然明白了,臉紅起來,停止了躲閃。

「偉良,來,我跟你說點兒事!」突然門口闖進一個人,直奔炕上來。俊生嚇得啊了一聲,緊緊抱住丈夫,把腦袋鑽進被窩。

「爸!你幹啥啊!」偉良大聲喝住來人,拉開燈。

「啊!我跟你說,你娶了媳婦可不能忘了爹,爹有你可不容易!」趙建行晃晃悠悠的過來,看見周圍紅紅的喜字,大紅的綢子,明白了一點兒什麼。

「爸,你快出去!我們要睡覺啦!」偉良爬起來,用被子蓋住媳婦。

趙建行翻著眼睛,盯著炕上鼓起來的被子,好半天才拍拍頭,滿嘴酒氣的說:「我走了。」想轉身,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偉良穿上褲頭,下地把老爸一把抄起來,半扛半背的送到媽的屋裡。一路上,老爸一直在說:「你小子可不能娶了媳婦忘了爹,爹有你不容易。」

偉良把老爸放在媽的炕上,指指老媽又指指老爸,說「你,看著他!」老媽啊啊的點點頭。

偉良指指地又指指自己的屋,說:「你別讓他跑到我屋裡去了!」老媽又啊啊的點了點頭。偉良看到媽看爸的眼神有些兇狠,但是沒有往深處想。那裡還有媳婦嚇的夠嗆呢!

回到自己屋裡,媳婦趴在炕上,眼睛盯著門口看他回來。問:「你爸咋了?」

「喝多了,忘記今天我倆洞房了。以前都是這麼直接進來。沒嚇著你吧?」偉良上了炕,手摸著媳婦的頭。

「沒有」俊生側過身對著丈夫躺著,說:「明天記得把門按上門栓。」說完抱住了丈夫,偉良也抱住了媳婦,這一對苦命鴛鴦終於開始了自己的相伴人生。

第二天,俊生早早起來跟婆婆學習做飯。以前在娘家都是媽做,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織席,吃完飯之後還是織席。那時候每領席算六個公分,比一個大小夥子干一天掙的還多,爸絕不允許浪費任何一分鐘。後來允許自己到街上買賣了,爸就每五天逢集把席子馱到集上賣,俊生一家靠她和媽織席來養家,也怪不得爸不願意自己出嫁。如今到了婆家,做了別人媳婦,角色從姑娘轉變為主婦,俊生覺得不只是織席,還得做飯、打掃院子、喂貓餵驢、下地幹活兒,而好多事情都要從頭學起。慶幸的是,她遇到了一個好老師,啞巴婆婆。

婆婆真是個勤快人,俊生就是聽到婆婆的動靜起來的,那時候天才麻麻亮。婆婆公公住在廂房裡,正房騰出來專門給俊生兩口子住。俊生覺得這樣安排挺好,兩輩人之間難免有摩擦,分開住互不干涉,需要的時候一喊就到,不需要的時候也可以相安無事。為了學做飯,俊生起床後就到廂房的廚房去,看婆婆幹活。早就知道婆婆是個啞巴,還有一些怪異,俊生想知道婆婆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怪異。

婆婆見到俊生過來,顯然有些點兒出乎意料,伸開胳膊攔住她,嘴裡啊啊的,還用手指著新房,兩隻手疊在一起把頭歪在上面。俊生知道那是讓她回去睡覺的意思。俊生搖搖手,笑著指指婆婆身後的灶台,說:「我來跟你學做飯。」婆婆臉上出現了笑容,挪開身讓俊生進去。那是一個很簡單的廚房,一鍋一灶一水缸,鍋蓋和缸蓋都是用高粱桿兒砌成的,已經被熱氣蒸的發暗。地上一抱玉米秸兒放在灶台前面,看來婆婆已經準備點火了。

俊生蹲在灶台前,指指自己然後指指灶台和柴禾,又用手指指婆婆和鍋,說:「你做飯,我燒火。」婆婆心領神會,從口袋裡摸出洋火遞給俊生,自己則掀開鍋蓋靠在鍋邊上,用舀子蒯了些水放進鍋里,拿過炊帚要刷鍋。俊生抓起一把與玉米秸,掰彎,對摺塞進灶膛,彎腰擦了火柴去點。柴很乾,一碰見火苗就燃燒起來,葉子燃得快,從底下直往上躥。君生很高興,直起了腰,但很快發現了問題。那火燎完了葉子並沒有燒著秸稈兒,灶膛里的煙從灶門倒灌出來,順著婆婆的大腿就蓋住了婆婆的臉。咳!咳!咳!婆婆倒退了一步,猛咳,俊生看到婆婆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尷尬的蹲在那裡不知所措。婆婆躲開煙,苦笑著看了俊生一眼,把玉米秸從灶膛里拽出來一根,灶膛里的火彭的一聲燃起來,馬上就沒了煙。俊生抱歉的對婆婆說:「我放柴火忒多了。」

婆婆刷完鍋往鍋里填了兩舀子水,蓋上蓋。一碰俊生的胳膊,往後一指。俊生站起來,後退了兩步,站著。看見婆婆先把玉米秸上的葉子褪下來,放在一堆兒,將光禿禿的秸稈兒掰斷,又另外放一堆兒。這樣要快火的時候用葉子,要硬火的時候用杆子。俊生沒想到,做飯燒火還有這樣的講究。映著灶火的光,她端詳著婆婆:髮髻不大,綁的結結實實。臉龐微圓,眼眉細密而狹長。鼻骨較高,人中很深,嘴唇緊抿著。除了皮膚因為年紀而有些鬆弛,再加上沒有保養略顯乾澀之外,是一張標誌的面孔。此時婆婆的注意力都在灶門之內,門外初生的陽光照進來圍著她的身子,居然讓俊生產生了一種神聖感,這種感覺在寺廟裡燒香給觀音菩薩磕頭的時候有過。不同的是,觀音菩薩的眉角是上揚而慈善的,婆婆的眉角下垂有暗褐色的淚線。難道婆婆生活的不幸福么?

這時候公公起床了,俊生聽見屋裡咳嗽的聲音,不一會兒就見公公手裡端著尿盆兒走出來,看見俊生和婆婆在一起,彎腰笑了一下,說:「你在呢!「

俊生記起昨晚的事情,心裡有些不痛快,但是公公好像完全不記得這件事情。俊生覺得自己太小氣了,就對公公說,「爸,我幫你去倒吧。「話一出口,俊生後悔的要鑽到灶膛里去。還好公公說:「不用,我自己行。」然後端著尿盆出去了。婆婆用力的往灶膛里塞了一把秸稈兒,掀開鍋蓋往裡面撒玉米面兒。俊生看到糧食在婆婆的手裡均勻的落在被攪得旋轉起來的溫水裡,鍋里馬上從無色變成了黃色。撒完面子,婆婆用攪水的勺子舀起一勺麵糊糊,舉到半空又倒進鍋里,柔軟的糊糊無聲無息的混入一鍋,沒有濺,勺子里也沒有殘留,真是乾淨利落!

俊生又蹲在灶台前,看著婆婆再次蓋上鍋蓋,準備添柴。婆婆用手撥拉了一下她,往她身後指指。俊生又站起來,退後兩步,看見婆婆把玉米葉子一小把一小把的往灶膛里放,說明這時候需要慢火。玉米糊糊的香味兒出來了,俊生高興的告訴婆婆,可是看見婆婆那陰沉的臉,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婆婆真是有些怪異,公公來之前她可不是這樣啊。對了,是不是公公的原因?

偉良家不織席,公公每天忙村裡的事情,婆婆負責家裡的一日三餐,偉良下地幹活兒。俊生來了也沒有改變他們的生活習慣,吃完飯,公公出門去了,偉良下地去了,婆婆刷碗去了。剩下俊生一個人不知道幹嘛,她又想起那隻貓來了,還有些想家。或許,還是去找婆婆跟她學活計吧。

俊生來到廂房,從窗戶看進去婆婆正坐在屋裡,就掀門帘進去了。婆婆看見是俊生,臉上馬上露出笑容可很快又收了回去。讓俊生高興的是,那隻貓此時正趴在婆婆的身邊呼嚕嚕的睡覺。俊生指指那隻貓,又指指自己,說:「這是我帶來的,原來在這兒哈。」說著走過去要抱。

啊啊,婆婆止住俊生,雙手合在一起,把臉靠在上面,又指指那隻貓,對俊生擺擺手。

俊生知道,婆婆的意思是貓在睡覺,別抱它。俊生第一次進公公婆婆的房間,坐在婆婆的邊上四周看。進門是一個大木櫃,紅漆有些剝落了。在裡面有一個立櫃,看來是放衣服的,上面鑲著一塊全身鏡。靠牆是一台縫紉機,不像有人用過的樣子,上面蓋著一塊花布。縫紉機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個鏡框,裡面是一些相片。床上是兩床被子,一床在南頭,一床在北頭。而不是像俊生屋裡那樣,兩床被子摞在一起。

俊生走過去看那牆上的相片。婆婆啊啊的說著,示意她摘下來看。

俊生拿著相片鏡子坐回到婆婆身邊,用手指著一張新娘子的照片,抬頭看婆婆。婆婆看了看,嘴角挑起來,也用手指指相片又指指自己,哈哈笑。相片上的婆婆穿著一身紅色牡丹花的衣服,頭上的簪花光亮閃耀,微笑著,酒窩很明顯,更顯眼的是胸前掛著一塊銀鎖,做工十分精細。俊生用手指指那個銀鎖,詢問的看著婆婆,說:「這個呢?」

婆婆看了一下,臉色突然變了,一把奪過相框就把俊生往門外推,嘴裡啊啊的說著,可以聽出髒話的味道。俊生莫名其妙,看著婆婆不停的擺手,只好往外走。那隻貓被吵醒,抬起頭來看見俊生,爬起身就跟著俊生出來了。這個奇怪的婆婆,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俊生心裡想。

晚上睡覺的時候,君生就跟偉良說了這個事情,問他知道不知道什麼原因。偉良告訴她,那張相片是婆婆出嫁的時候照的。以前婆婆家裡的條件挺好,只因為她是啞巴才下嫁給了公公。現在房間里的大櫃、立櫃和縫紉機都是當時婆婆的嫁妝。那隻銀鎖是婆婆的媽媽給她的紀念品,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丟了,對此婆婆很難過。誰一提到這個事情,婆婆都會生氣。

「我覺得你爸你媽晚上是分著睡的。」君生想起了一南一北的兩床被子。

「他們一直是這樣的,爸說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分著睡的安穩,年紀大了。」偉良老實相告。

「好像沒有那麼簡單,你媽不喜歡看見你爸!」俊生說起第一天早上婆婆看到公公時的神態。

「媽一直是那樣的,脾氣有些怪,這些年也是苦了爸。」偉良嘆了口氣。

「哦,是這樣。」雖然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但俊生也不想再問下去了,她又有了一個新的主意。他對偉良說:「你明天給我弄些葦子回來,我織席子啊。」

偉良顯得有些驚喜,「你會織席子?」

「當然會,我織的快著呢!」俊生很驕傲。

「那好啊,織席子比種地掙錢還多呢。我明天就給你買一些回來,東頭二嬸家就織席,她家葦子多織不完,每年都賣。」偉良興奮的直搓手。

俊生看見偉良興奮的樣子,突然有些不高興,「你可別把我當掙錢機器啊!我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幹,要是你像我爸那樣,我饒不了你!」

「不會不會,一切全由娘子做主。」偉良突然拿腔拿調起來,那漏氣的嘴巴唱起評劇,逗得俊生花枝亂顫。

第二天,偉良就給俊生拉來一車葦子,放在院子里。公公站在門口,看著俊生兩口子忙來忙去,說:「好」。婆婆則站在屋子裡,從窗戶往外看,表情很複雜。

有了織席的營生,俊生的日子開始忙起來了,婆婆在公公出門的時候也常常搭把手。俊生髮現,婆婆學東西很快,時間不長已經能夠跟著自己溜邊兒了。不到一個月,婆媳兩個就可以從一個角出發,然後一人一邊向兩頭織,半天就可以織一張。通過一起勞動,婆媳倆越來越親,慢慢的俊生也能夠分辨出婆婆啊啊的意思了。俊生很喜歡這種生活,想起自己在家裡過的日子,和這差不多,只是有爸的那雙只看到錢的眼盯著,就是覺得不舒服。而在這裡,俊生想干就干,想停就停,雖然婆婆沒有媽的手腳利索,但也少了很多嘮叨。她發現,幹活的時候不說話,很出活兒。半年下來,婆婆成了一個織席的好手,俊生也成了一個做飯的高手。越來越大的肚子讓俊生很辛苦,婆婆就承擔了所有家務。公公在家的時間也逐漸多起來,會幫著做把葦子剝皮、破開、碾壓等環節。婆婆對公公的態度也沒有那麼厭惡了。

俊生覺得,好日子正在向她走來。沒想到的是,好日子並不長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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