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比利亞半島的地緣整合-寫在加泰羅尼亞獨立公投前-3

上一篇講到，卡斯蒂利亞、阿拉貢、葡萄牙三大陣營已經形成了如下的光復版圖。我們來對比分析一下。

卡斯蒂利亞，版圖最大，地緣板塊包括：西北沿海山區+梅塞塔高原（含新、舊卡斯蒂利亞盆地，是半島的主體）+瓜達爾基維爾河中下游沿海沖積大平原（安達盧西亞）+穆爾西亞。

阿拉貢，地緣板塊包括：埃布羅河中游大盆地+下游沿海平原+巴倫西亞。

葡萄牙：版圖最小，杜羅河、塔霍河、瓜迪亞納河下游沿海大平原悉數在手，並控制了對應的丘陵地帶（高原向平原的過渡區域，尤其杜羅河流域的丘陵）。

卡斯蒂利亞有理由不爽——

1、東西兩側海岸線被兩個小兄弟嚴重封堵，只有南側北側較好；

2、掌握了半島大部分面積卻基本都是乾燥的貧瘠高原，只有一塊成規模的沿海平原（安達盧西亞）；

3、半島的五條大河流域，只有瓜達爾基維爾河流域是自己完控的，埃布羅河不用說了，其餘三條呢，入海口都在葡萄牙手裡。

卡斯蒂利亞怎一個憋屈了得！既然蛋糕已經做到了最大，該是重新分蛋糕的時候了。

事實上，相應的地緣整合，在光復戰爭結束之前就開始了——光復戰爭的結束時間點，是在1492年拔除穆斯林控制的最後據點——格拉納達。而在此之前不久的1479年，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就完成了合併。

這次地緣整合併未發生戰爭，而是再一次通過舉世矚目的聯姻，具體方案就是——阿拉貢的男性國王和卡斯蒂利亞的女性國王，結婚了。

合併之後的新國家，被命名為西班牙。

但對葡萄牙的整合，卻沒這麼順利。卡斯蒂利亞一直放水養魚，相信阿拉貢和葡萄牙再怎麼蹦躂，早晚是自己嘴裡的肉。其實卡斯蒂利亞更提防阿拉貢，而不太提防葡萄牙，因為阿拉貢的地緣情況要比葡萄牙好得多，所以，率先整合了阿拉貢。但等卡斯蒂利亞調轉槍口想整合葡萄牙時，卻發現，葡萄牙已經在另一條開天闢地的新路上走了太遠太遠，是完全失控的狀態，葡萄牙早非曾經的吳下阿蒙了。

其實，在三大陣營當中，葡萄牙最先完成了光復戰爭的任務——很早就推進到瓜迪亞納河的入海口，版圖定型。葡萄牙深知自己的地緣劣勢——孤懸大西洋，是歐洲的一個小角落，是當時已知世界的盡頭，在陸地上被巨大的（唯一的）鄰居——西班牙全包圍，完全沒有繼續伸展的空間，西班牙整合好了半島的一切之後，必定調轉槍口，收拾自己了。自己除了坐等滅亡，還能幹點什麼呢？

在如此險惡的地緣情勢下，葡萄牙能夠最終堅挺下來，延續至今，真可以用奇蹟來形容，因為，葡萄牙找到了一條前所未有、開天闢地的新路——大航海時代的肇始者，全球化殖民的先行官。

在舊世界已無任何機會的葡萄牙，不想坐等滅亡，只要尋找新世界奮力一搏。早在1415年，小國葡萄牙的破船就揚帆起航了，沿著非洲西海岸南下探索，艱苦卓絕，1488年抵達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迪亞士），1498年經非洲東海岸北上抵達印度。新航線的開闢，讓邊陲小國葡萄牙，憑藉貿易和黃金，實現了國力暴漲，成為了海洋軍事強國。

這是幾千年未有的大變局，是西班牙無法預料的，西班牙回過神來，馬上跟進，也開始了自己的大航海，具體操作人就是哥倫布，既然南下的航線已經被葡萄牙壟斷，西班牙只要冒險向西，去發現美洲新大陸了。

大航海時代、地理大發現對於世界史有多重要，稍有文化的人都知道，我就不贅言了，總之，葡萄牙的大航海，很大程度上是被迫之舉，希望抵消西班牙在舊世界對自己全方位的地緣壓力，能夠生存下去。

但，畢竟西班牙在歐洲對葡萄牙本部的地緣優勢太明顯，且大航海也沒有落後葡萄牙太多，最終，在1580年，葡萄牙海外殖民事業嚴重受挫，葡萄牙本部又爆發了內亂，趁此機會，西班牙正式吞併了葡萄牙。

至此，西班牙娶了阿拉貢、吞了葡萄牙，完全整合了伊比利亞半島，版圖面積之大，在西歐睥睨群雄，實力之強，力壓英法。

故事結束了？遠沒有，吃得下，也得能消化。不能消化，還要吐出來。

西班牙對阿拉貢和葡萄牙的消化，始終不順利，囫圇吞棗吃下去了，壞了肚子。僅60年後（1640年），趁著西班牙的一次內部危機，葡萄牙就再次獨立了，再次獨立後的葡萄牙，把殖民地視為自己的命根子（尤其巴西），一旦面臨危機，葡萄牙王室動不動就遷都巴西。

在接下來的歷史過程當中，葡萄牙幾次遭遇危機（被西班牙，甚至被法國所滅），憑藉殖民地的經濟支撐、政治支撐，都堅挺下來了，等待局勢安全再回歸。

除了殖民地，葡萄牙另一個自保的手段是——英葡同盟。英國的國策是「歐陸均衡」，防備歐洲大陸每一個國家坐大。版圖遼闊的西班牙（在歐洲進行比較）自然也是英國防備的對象，英葡同盟牢不可破，直至今天，仍然保持著密切的關係。英國在美國崛起之前，長期是世界霸主，國力之強，為葡萄牙做後盾，西班牙對葡萄牙徒呼奈何。

於是，葡萄牙艱難維持到了今天。如果你覺得葡萄牙不容易，那對比阿拉貢，葡萄牙真的算是幸福的。葡萄牙今天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主權國家，在當代的國際框架下，不太擔心會被西班牙吞併了，而阿拉貢，還在為爭取獨立堅持不懈地奮鬥。

事實證明，自己打下來的領土，吃了也容易消化，別人嫁過來的領土，就消化不良了。西班牙對阿拉貢的消化，消化了幾百年，直到今天，還沒穩當。

作為光復戰爭的東部陣營（巴斯克、納瓦拉、阿拉貢、加泰羅尼亞，以及後來的拉里奧哈共5個），雖然頭上頂著阿拉貢的王冠（阿拉貢是王國地位，比加泰羅尼亞高），但東部陣營的實際控制者，卻一直是加泰羅尼亞。加泰羅尼亞之所以能夠成為東部陣營的話事人，是因為其無與倫比的地緣優勢。

對比藏身山地的巴斯克和蝸居盆地的阿拉貢，加泰羅尼亞臨海，又扼守通法國的沿海陸路，最重要的是，東部陣營的光復方向是巴倫西亞，加泰羅尼亞有天然的陸路和海路優勢，所以，加泰羅尼亞成為東部陣營的話事人和實際控制者，是理所當然的。

以上就是東部陣營內部的基本情況，今天到此為止，明天把伊比利亞系列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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