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致李銀河的情書
什麼是愛情？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答案。我們且看戀愛中的王小波是如何說的。
「你知道嗎，郊外的一條大路認得我呢。有時候，天藍的發暗，天上的雲彩白的好像一個個凸出來的拳頭。那時侯這條路上就走來一個虎頭虎腦、傻乎乎的孩子，他長的就像我給你的那張照片上的一樣。後來又走過來一個又黑又瘦的少年。後來又走來一個又高又瘦又丑的傢伙，渙散的要命，出奇的喜歡幻想。後來，再過幾十年，他就不會走上這條路了。你喜歡他的故事嗎？……」
這是王小波寄給李銀河第一張童年照片時在信里所描述的，這段話作為這本書的開場白。
愛你就像愛生命
李銀河，你好：
昨天晚上分手以後，我好難過。我這個大笨蛋，居然考了個噁心死活人的分數，這不是丟人的事兒嗎？而且你也傷心了。所以我更傷心。
我感覺你有個什麼決斷做不出來。可能我是卑鄙無恥的胡猜，一口一個癩蛤蟆。我要是說錯了你別傷心，我再來一口一個的吞回去。真的是這樣的話，我來替你決斷了吧。
你媽媽不喜歡我。你媽媽是個好人，為什麼要惹她生氣呢。再說，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你應該遇到的。真的，你不應該遇到。還有好多的好人都不喜歡我。你為什麼要遇到那麼多痛苦呢！
還有我。我是愛你的，看見就愛上了。我愛你愛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個人手裡一隻鴿子飛走了，他從心裡祝福那鴿子的飛翔。你也飛吧。我會難過，也會高興，到底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
我來說幾句讓你生氣的話，你就會討厭我了。小布爾喬亞的臭話！你已經二十六七歲了。不能再和一個駱駝在一起。既然如此，乾脆不要竹籃打水的好。
你別為我擔心。我遇到過好多讓我難過的事情。十六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睡了，我從蚊帳里鑽出來，用鋼筆在月光下的一面鏡子上寫詩，寫了趁墨水不幹又塗了，然後又寫，直到塗得鏡子全變藍了……那時滿肚子的少年豪氣全變成辛酸淚了。我都不能不用這種輕佻的語氣把它寫出來，不然我又要哭。這些事情你能體會嗎？「只有歌要美，美卻不要歌」。以後我就知道這是殉道者的道路了。至於趕潮流趕時髦，我還能學會嗎？真成了出賣靈魂了。我遇到過這種事情。可是，當時我還沒今天難過呢。越悲愴的時候我越想嬉皮。
這些事情都讓它過去吧。你別哭。真的，要是哭過以後你就好過了你就哭吧，但是我希望你別哭。王先生十之八九是個廢物。來，咱們倆一塊來罵他：去他的！
我會不愛你嗎？不愛你？不會。愛你就像愛生命。算了。不胡扯。
有一個老頭來找我，勸我去寫什麼膠東抗日的事兒，他有素材。我會愛寫這個？我會愛上吊。你要是不願拉吹，我就去干這個。總之，我不能讓你受拖累了。
我愛你愛的要命，真的。你一希望我什麼我就要發狂。我是一個壞人嗎？要不要我去改過自新？
算了，我後面寫的全不算數，你想想前邊的吧。早點答覆我。我這一回字寫得太壞，是在樓頂陽台上寫的。
還有，不管你怎麼想，以後我們還是朋友，何必反目呢。
王小波 星期五
以前看過王小波的一些雜文和小說，總是感覺他的文字有一種逼骨寒冷的鋒芒在戮殺一切虛偽和道貌岸然的信仰。深刻，是王小波雜文的特點；深藏若虛，則是王小波小說的特點。那時侯，通過王小波作品的閱讀，我想像中的王小波，是特立獨行的，帶著一臉冷漠地窺視世間荒謬的先行者。其實，王小波也是有自知之明。他在給李銀河的情書里坦誠：「我從童年繼承下來的東西只有一件，就是對平庸生活的狂怒，一種不甘心沒落的決心。小時侯簡直狂妄，看到庸俗的一切，我就把它默默記下來，化成了沸騰的憤怒。」也許從小王小波就有了很敏感的反抗意識和認知。這對他日後的文學創作有很大的影響，使他的文字充滿了冷色與嘲諷的基調。
可是又有多少人看到了王小波可愛，憨實的一面，看到他充滿無限悲憫和關愛的情懷呢？
《愛你就像愛生命》這本王小波與李銀河的書信集就呈現了王小波天性之愛的光輝。「愛你就像愛生命」，說得多好啊！愛和生命一樣重要，一樣偉大。我就是從來不相信那些「我愛你甚於自己的生命」之類的話。如果一個人失去了生命，哪還有愛可言？真正愛一個人，就要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無限付出地去愛，這才是愛的真諦。
正如王小波所言：「我現在一拿筆就寫人們相愛——目空一切的那種愛」。多麼強烈而熾熱的情感啊！在看這些他與李銀河之間的書信，我就深切地感受到愛的力量 的沸騰，美好地沉浸在陽光、青草、小溪、霧靄之中。正是因為愛，她拯救了我們，她發現了良人，她讓王小波醒悟：「今天我想，我應該愛別人，不要我就毀了」。愛的博大、寬容、理解會讓人去愛一切人，去包容一切。愛情真的是盲目而自私的嗎？看看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美言：「我愛你愛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個人手裡一隻鴿子飛走了，他從信里祝福那鴿子的飛翔。」真是既感性又理性的嘉言懿行。我想，那些自私自利的愛的人，其實都還不懂什麼才是真正的愛。無疑，王小波的這部情書集是一本愛情教科書啊。
還有一些情愫是我能夠感同身受的。戀愛中的女孩在給我講起她喜歡的男孩時，總是自我沉醉，說他是多麼可愛多麼孩子氣多麼討人喜歡呢。也許是當局者迷，我不覺得戀愛時候的我是可愛的，還是像個孩子一樣。可是在這裡我聽到王小波這樣純樸的聲音：「以前戰士們在交戰之前要呼喊自己的戰號。我既然是愁容騎士，哪能沒有戰號呢。我就傻氣地喊一聲：『愛，愛呵。』你喜歡傻氣的人嗎？我喜歡你愛我又喜歡我呢。」孩子純真天性的光環就這樣綴在王小波的頭頂，著實讓人喜歡。在愛情里，所有的男人女人都要返溯至童年的可愛去尋找幸福。
那些童真純美的心一直都深埋在我們心裡，只是我們一直沒有發現。所以我非常喜歡王小波這一句：「告訴你，想到你，我這張醜臉上就泛起微笑。」好憨實可愛的小波啊！親愛的。
當然，這本書信集的精神財富還不止於此。王小波給李銀河的書信不僅談愛，示愛，傳愛，而且還闡述信仰、生活和追求。
「他們的不幸正是我們的卑鄙，假如我們不為他們做點什麼的話。」我們常常能看到這樣一些王小波由衷的感慨，他時時刻刻都在苦難中煎熬與掙扎。他對底層生活狀態下蒙昧的人們和魯迅先生一樣抱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態度。這些早期的書信的某些言論已經顯示了王小波文風的深刻和尖銳了。
詩性的光輝。這是這本書王小波給我一個新的啟示。李銀河稱自己的愛人是浪漫騎士，行吟詩人其實不無道理。在這本書信集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莫不是王小波寫在五線譜上給李銀河的情書了。王小波在信里寫道：「做夢也想不到我把信寫在五線譜上吧？五線譜是偶然來的，你也是偶然來的。但願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但願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浪漫，純美。小波的浪漫情懷和詩意盡顯無疑。李銀河就這樣被可愛的小波所征服。
李銀河說在小波的早期作品《綠毛水怪》里就已經閃現了其詩性氣質的光輝了。這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對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的凄美愛戀故事，亦真亦幻。雖然是王小波的早期作品，尚屬稚嫩，但是已經隱隱顯現了他在文學創作上的自覺性。看這篇小說，總是會讓我想起薩特的那篇《牆》。似乎都是體現人在與現實的抗爭中的不可逾越現實。
其實，人的一生就是在尋找愛，在苦難中讓愛發光的過程。生活是發現美，發現愛的地方。如果你相信我的我，那請讓我們一起到王小波的愛情世界裡。我們要對我們身邊的人說，我會愛你，愛你就像愛生命。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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