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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白雲vs南鷗《心靈不死,詩歌永存》

心靈不死,詩歌永存(訪談)

宮白雲vs南鷗

宮白雲:南鷗老師好,歡迎您來到《21世紀詩歌會客室》

南鷗:白雲好!我知道由你主持的《21世紀詩歌會客廳》是「中國詩歌流派」的一個重要欄目,在詩歌現場有著廣泛的影響,感謝你的關注!

宮白雲:謝謝南鷗老師的評價和您的光臨支持。在當下詩學主張多元格局而詩歌文本又高度同質化的詩歌現場,如假花般缺少靈魂的虛偽和矯揉造作的詩歌之作比比皆是,因此,您的那些詩質純正而又洶湧著力量的優秀詩歌就顯得分外的可貴。我想知道的是您為什麼寫作?在您三十年的寫作生涯中,您是如何保持創作的活力與文學的靈感?

南鷗:白雲真是才思敏捷啊,問題一出來就是一大串,我根據此刻植入我大腦的順序一個一個回答吧。

為什麼寫作呢?我想最初接觸詩歌時的認知與現在的認知肯定是不一樣的。其實由於受到奶奶的影響,我很小就喜歡文學,奶奶最初對我的熏陶是給我講24個大孝子的故事。這應該是我吸取的最初的民間文學的養分。我記得小學的時候我就看完了《紅樓夢》、《水滸》、《三國演義》、《青春之歌》、《紅與黑》等小說。我上中學是迫於「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壓力,只能暫時把自己的文學夢想深藏起來。在昆明陸軍學院上大學時,我的津貼全部用於購買文學書籍,我記得當時在距離陸軍學院三公里的小板橋書店買了《安娜卡列妮娜》《復活》《戰爭與和平》《海涅詩選》《歌德詩選》《葉賽寧詩選》《裴多菲詩選》等等書籍,記得我高中的同學薛濤還專門從武漢工學院寄了一本《唐詩三百首》給我。但是這段時間我對詩歌還僅僅是愛好,直到1984年2月我從昆明陸軍學院退學回到貴陽,我家與詩人黃翔家僅僅百米之遙,受到黃翔的影響,我開始痴迷於詩歌。

我貴州都市報的一位朋友江北經常說:其實任何人天生就是一位詩人,因為從哇哇墜地開始,到學步、到上學、到為人父母,到生老病逝,其經歷都是一首驚心動魄的詩歌。這就是說詩歌與生命有著天然的關係,而青春年少的時節更是與詩歌有著直接的充滿荷爾蒙氣息的關聯,更是愛上詩歌的季節。而寫作一般來說總是從詩歌開始,也就是說我最初的寫作是一種天然的生命形式,是一種青春騷動的文學的氣息。

但是,很多人都會在這條朝聖的途中不辭而別,而對我來說,將這種青春騷動的文學氣息在生命之中保持下來確實有著命運的恩賜,是命運的鞭打與澆灌。我在1993年出版的第一部詩集《火浴》的後記中就寫到:是命運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把我抽上藝術的台階。也就是說我開始從事詩歌寫作也許是一種偶然與必然的結果,而從現在來看是一種服從心靈的結果,詩歌是我的生命形式,是我生命的蠕動與呼吸,詩歌標識著我的存在,我源源不斷的創作,標識著我還活著。

如何在三十年中保持旺盛的創造力與創作靈感?我常說文學是一項長跑運動,在三十年的創作生涯中要保持持續的創作力確實是很難的,但是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好像不存在。從我一路的創作歷程來看,二十多年前,我就擬定了自己畢生要創作的作品,這二十多年來,我基本上就是按照擬定的內容和目標進行創作的,可是至今都沒有全部完成,這是一個基本的方面。

我常說詩人的存在,首先是心靈的存在。但是這個心靈不是空洞的,不是虛無的,是我們的精神立場與人文理想,它具體由信仰、價值、尊嚴、道德、情感、美學這個六個基本要素構成,這六個要素是我們心靈天幕的具體彰顯。但是有了心靈還遠遠不夠,還得讓我們的心靈保持一種晝夜盛開的姿勢,只有讓我們的心靈晝夜盛開,我們才能聽到萬事萬物的聲音,才能聽到神的聲音,我們寫下的文字才有可能具有價值和意義。就從根本上保證了大千世界的萬事萬物都能夠進入我的內心,激活我的心靈,讓我保持著敏銳的洞悉與具體的感受力,這是最為根本的方面。

還有一個更為更客觀的方面,就是由於社會的轉型與後現代思潮的強力滲透與肢解,短短的三十年,我們的心靈經歷了數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精神的洗禮,短短的三十年卻為我們的創作提供了不可複製的、無法替代的遼闊的原生資源。

當然需要說明的是這種持續的創造力在不同的時期有不同的呈現,在80年代我寫下《河灘上躺著一艘空船》《長城》《一隻鷹代替了天空所有的言辭》等;在90年代我寫下《午夜,我停在一把手術刀上》《我被舉到比太陽更高的地方》《秋天的背景》《在一具腐屍上安排我的表情》《蘇格拉底之死》《收容》(長詩)《黃金是一種黑暗》《月亮悄悄消瘦》等;在新世紀我寫下長詩《整個春天,只剩下一根肋骨》《與凱爾泰斯的虛幻之旅》《他們收割了一萬年的陽光》《渴望時間最後的修飾》《雕刻時光》以及長詩《斷碑,或午夜的自畫像》《敗血症》等。

宮白雲:南鷗老師洋洋洒洒,讓我們領略了什麼是「以詩為命」、「詩意人生「。據我所知您有很傳奇的經歷,既坐過牢又越過獄,如果不介意的話,能給我們講講這段歷史嗎?另外,這樣的經歷對您的人生有著怎樣的影響。

南鷗:《詩人永遠居住在歷史的背面》是我的一個長篇隨筆,這篇隨筆披露了我的一些人生境遇,同時對一位詩人與一個時代的天然關係做了存在本身與人文精神與詩歌文本精的三重解讀。其實,我的人生境遇對於詩歌寫作時間稍微長一點的詩人來說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我於上世紀80年代末春夏之交因學潮被判勞動教養三年,一年半後我從貴州中八勞教農場脫逃,經歷了三年的流亡生活於1993年7月回到家鄉貴陽,1994年7月再次被有關方面帶走收監,1994年11月才最終獲得自由。

我在2006年寫的一篇《中間代,獨具理性稟賦的的精神群雕》一文中談到:世界上沒有一個民族的心靈像我們民族一樣,如此強烈的被意識形態侵染和滲透。當時我年僅25歲,我就被貼上了「政治上不幹凈」、「異己分子」的政治標籤,一位共和國的青年沒就這樣被定性,被標註了身份,而在我們這樣的國度,這樣的標籤是致命的,足以令一個人窒息,如同從此被打入了死牢。

宮白雲:看來這些經歷已經在您的心靈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但我同時也覺得任何經歷都是一筆財富,如果沒有這些經歷,您的詩歌也不會布滿荊棘與卓識。

我記得您是在流派網創建之初就給予流派網鼎力支持的詩人,應該是流派網骨灰級的人物,這麼多年始終堅持參加並支持流派網主持的多項活動。您與流派網究竟是怎樣的淵源?是什麼原因使您對流派網不離不棄?您怎樣解讀中國詩歌流派網?

南鷗:當然!白雲所言極是!這就是存在的力量啊!

我與流派網確實是緣分,而這個緣分首先是源於2005年12月25號我與徐敬亞老師在深圳的相識。當時我在《山花》雜誌社,隨主編何銳及編輯部一行到深圳採風。那天正好是聖誕節,《特區文學》宮瑞華主編做東,徐老師、路雲與《山花》編輯部一行在一酒店相聚,數百的賓客頻頻舉杯,在節日氛圍的燃燒和徐敬亞老師的煽動下,我跳到椅子上旁若無人的朗誦起來,徐老師記住了我原生態的朗誦風格。2011年10月慶成兄與徐老創辦立「中國詩歌流派網」時,我應徐老師簡訊之邀加盟了「流派網」。

據慶成兄介紹,「中國詩歌流派網」的創辦也是源於徐老師的一句話,慶成兄就轉讓了自己的娛樂城,全身心投入到詩歌的事業中來。這些年來,慶成兄投入了近百萬資金,傾力打造「中國詩歌流派網」,在極短的時間內,「流派網」一舉成為當下漢語詩歌現場註冊會員最多、日均發帖量最大、最具影響力、最純正的大型詩歌專業門戶網站。「流派網」還首創了《詩歌周刊》、《以詩為證》、《詩日曆》、《21世紀詩人會客廳》、《中國好詩榜》等獨樹一幟的欄目,現在這些欄目已經成為當下漢語詩歌現場詩人們非常喜歡、獨具影響力的詩歌品牌欄目,在徐老師的指導下,在慶成兄的親自操盤之下,在各位欄目主持人與各位編輯的共同努力之下,「中國詩歌流派網」正在為漢語詩歌的發展做出建設性的努力。

徐老師與慶成兄這些年對「流派網」的傾心付出朋友們有目共睹,「流派網」所彰顯的人文理想與獨立、自由、擔當的詩歌精神是一個時代的仰望,我晝夜向他致敬與祝福都還來不及呢!儘管近兩年忙於其他詩歌選題,在「流派網」與朋友們交流甚少,如果說詩歌是我的祖國,那極富精神勢能的「中國詩歌流派網」是我一生熱愛的壯美河山。去年12月24號在安徽寧國舉行的由「流派網」主辦的「主辦的中國好詩榜」頒獎典禮上,我非常感概地對唐詩、馬啟代、慶成、張智等朋友說:很慶幸有這麼多有著共同的人文理想與詩學主張的詩人朋友。

宮白云:南鷗老師說得慷慨激昂,令人鼓舞。如此看來,南鷗老師真是與流派淵緣深厚啊。

我覺得看一個人的文學成就,不是看這個人寫作了多少年,寫出了多少字,應該看他(她)們各自都為文學留下了什麼。您是位很有影響力的資深詩人,就您來看,您認為什麼樣的詩可以經得起時間洪流的沖刷?能給我們舉一兩個詩例嗎?

南鷗:我在相關的一些詩學文論中從三個向度來解讀詩歌:詩歌是語言光芒的開掘者,是一個民族精神與情懷的捍衛者,是一個時代人文精神的標高。第一個向度是語言的貢獻,第二個向度精神與情懷,第三個向度是一個時代的認知高度。當然這並不是說每一首詩歌都必須同時具備這三個向度,但至少每一個向度上能夠達到極致。與此同時,根據這三個向度,我又提出了揭示、發現、指認、命名是詩歌精神最重要的向度,也就是說我非常強調一首詩歌在認知上所抵達的高度與深度,是否是一個時代最新的、最高的揭示、發現與指認。艾略特的《荒原》就是這樣的作品。

從這個意義上說,只有那些從極端的個性出發又獲得從個性到共性的上升與超越的作品,才才能經得住時間的沖刷,源源不斷地釋放出詩性的光芒。請允許我用我的詩歌《一隻鷹代替了天空左右的言辭》和《午夜,我停在一把手術刀上》來說明。

我反覆談到人的主體性的高度喪失是這個時代根本的病症與最大的悲劇,其餘的病症與悲劇可以說都是由此衍生與異化出來的,而這種主體性的高度喪失又集中體現在自由與尊嚴的喪失這個向度之上。值得慶幸的是由於捲入上世紀80年代末期的那個眾所周知的事件,我在貴陽市第一看守所切膚般獲得了這樣的驚心動魄的高峰體驗。

但是僅僅是及物的寫這個事件是很外在的,很淺薄的,我必須將從這個事件觸發,概括出具有共性意義的存在層面的整體的生存經驗。

鷹是一個總體象徵,它可以是帝王,可以是你的直接領導;可以是一段歷史;可以是所謂的真理,它統治著你,主宰著你,奴役著你,剝奪著你,吞噬著你,籠罩著你,它夢裡夢外無時不在,你的主體性完全喪失,你僅僅是一具軀殼。鷹的兇殘與強勢,註定了被統治者的命運,由此構成一個時代本體性存在的最為本質的驚心動魄的生命圖景。

《午夜,我停在一把手術刀上》也是類似的題旨,但它的感知更加獨特,視角更加孤絕,他將人們精神與肉體的被閹割、被佔有、被奴役具體化為躺在午夜的手術刀上等待被解剖,它從更為精妙的角度獲得了顯微鏡的視角與魅力,令這種存在關係的揭示與指認更的加絕妙,更加淋漓盡致,更加驚心動魄。

宮白雲:您說得很玄奧,通過您的兩首詩舉例,我感覺唯有真實的生活與真實的感受才是寫出好作品的前提,所以我們都要感謝生活或命運給予我們的一切」公與不公「的饋贈。

我知道您正在搞一個百年新詩大型紀念專題《世紀訪談》《肖像的光芒》,並在流派網設有專欄。您自己集策劃、主持、總撰稿為一身。您搞這個專題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最終的意圖是什麼?現在進行到什麼程度?

南鷗:白雲說得很對!任何天才的思想家、作家,都寫不過生活本身啊!

在百年新詩向我們款款走來之際,我想以時間為線索,以文本為出發點,對百年新詩的流變過程及文本進行有效的梳理與反思。

《世紀訪談》我想從史實、文本、學術的角度,透過一百位詩人和詩歌評論家的獨立視角,對「百年新詩」的發展進行有效的梳理,看看百年新詩是否形成自己的傳統。

《肖像的光芒》是對朦朧詩(含朦朧詩)以來的中國當代詩人和詩歌評論家進行群雕性展示,是100位詩人和詩歌評論家評傳的盛裝結集。卷本力圖將詩人投放在歷史的大幕之上,在歷史軌跡之中尋找詩人的精神潛脈,以時代的遷徙為線索,以詩歌的文本為核心,描述一位詩人的誕生和精神的演繹,在歷史蒼茫的底片之上發現一位詩人的心靈密碼和他的精神潛脈,開掘出一位詩人肖像的光芒。當然,這是我以詩人的名義向「百年新詩」奉獻的一份厚禮。

現在《世紀訪談》已經做了牛漢、鄭敏、屠岸、謝冕、傅天虹、徐敬亞等十幾位詩人,《肖像的光芒》已經做了食指、芒克、王小妮、王家新、瀟瀟、周慶榮、楊克、安琪、唐詩、張智、劉誠、韓慶成、海嘯等三十幾位詩人。

宮白雲:「這是我以詩人的名義向百年新詩奉獻的一份厚禮。」這的確是一份厚禮,您為詩歌所做的貢獻值得人們欽佩。

您的詩被評論家評價為「孤懸」「險絕」「詭秘」等,被列為神性寫作之列,您覺得這樣的劃分恰當嗎?您的詩學主張是什麼?

南鷗:我對詩歌精神作了一個純粹個人化的概括與解讀,我想這個解讀可以表明我的詩學主張。

「詩歌精神」是詩人和詩歌文本的一種精神立場和詩學理想,它是對一個時代的信仰、價值、尊嚴、道德、情感、審美等諸多層面的一種詩性的揭示和閃耀。它具體包含發現、揭示、指認、承受、批判、讚美、命名、引領等精神向度,是詩歌對一個時代及其主體生命的徹照和關懷。

「當下的詩歌精神」就是把轉型的陣痛和「後現代」對一個時代的肢解以詩歌的方式凸顯出來,發現和揭示傷口的深度和紋理,以詩歌的名義對這段歷史進行客觀的指認和有效的命名;就是揭示人的靈魂在價值倒塌、道德淪喪、心靈麻木、人格扭曲、旨趣庸俗的現實氛圍之中的掙扎、絕望和前所未有的精神的分裂;就是重新激活、喚醒信仰、價值、尊嚴、情感等詩歌基本元素的內在活力,開掘、引領一種獨具時代內涵和特點的新的價值理念及美學原則。

「孤懸」、「險絕」、「詭秘」這六個字我認為無論是對我精神質地還是美學特徵都是準確的,同時也是我喜歡的。我時常說奇獨特是藝術存在的前提,沒有獨特性就沒有與藝術。而這個獨特性包括視角的獨特和話語方式的獨特。在我的創作中,我熱痴迷於奇異的視角與獨特的呈現,熱衷於一種近似於孤絕的感知與語言。如《午夜,我停在一把手術刀上》《在一具腐屍上安排自己的表情》《一隻野獸在我的體內晝夜走動》等都是一種孤絕的感知與呈現。

我的絕大多數文本都具有形而上的意蘊與光澤,而神性寫作是一種倡導精神質地與文學性的價值回歸的向上的寫作,在論壇時代,我被譽為「第三極」神性寫作的代表性詩人理論家,把我的創作列為「神性寫作」,我想是對我文本價值的一種精神性解讀。

宮白雲:南鷗老師的詩學理論深厚。我們要慢慢地消化……

您在國內參加過許多詩歌節或研討會及詩歌文學活動,還榮獲了「中國當代詩歌獎(2000-2010)」十年大獎。您怎樣看待這些頻繁的詩歌活動?您覺得它們對當代中國詩歌的發展有作用嗎?前不久,有一首13字的短詩《故鄉》獲得十萬元大獎,您怎麼看這個事情?

南鷗:詩歌節與詩歌研討會無論是促進詩人之間的交流,還是在更加廣泛的範圍提升詩歌的影響力無疑都具有積極的意義,當然也許有一些評獎存在著暗箱操作的嫌疑,對詩歌造成一定負面的影響,甚至對詩歌的純粹性造成一定的傷害,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否認詩歌活動,這些暗箱操作的嫌疑我想我們可以通過完善評獎機制來解決。

《故鄉》獲得十萬元大獎也具有積極的意義。詩人的創作是一項極富創造性的工作,詩歌是詩人創造性勞動的精神性產品,理所當然應具有價值,一首詩歌獲得十萬元大獎,充分說明詩人創作的價值正在得到應有的尊重。尤其在這樣一個麻木、庸俗、無序、娛樂至上的的淺薄時代,詩歌作為高端的精神產品已經被擠壓到地球的邊沿地帶,在百年新詩向我們款款走來之際,以此喚起人們對詩歌的尊重具有積極的意義。當然我不希望這個事件僅僅成為一劑雞血,更不希望成為一個鬧劇,希望詩歌在贏得應有的價值尊重的同時,真正的喚醒詩人對詩歌的敬畏與虔誠,創作出更多的優秀的詩歌文本。

宮白云:您前期的詩歌基本上是立足於形而上的意味,多與真理、聖靈對話並與之親近,神性色彩濃郁,修辭誇張而奢華,詩學特徵沉鬱而絢麗,從眾多詩家中很容易將您的詩歌識別出來。後期的詩歌好象您要有意打碎之前形成的圖標,所截取的視角從俯視變為平視,加入了更多的細節和敘事因素,態度明顯平靜,語氣也放平緩起來。您這是有意的自我建設?還是無意的自我改變?它是否意味著您詩歌風格向多樣化的轉變?您怎麼看待詩歌的風格問題?

南鷗:評論家就是評論家!感謝您對我風格變化的精準的認知與表述。縱觀我三十年的創作來看,我2006年之後的詩歌確實存在這樣的轉變。前面已經談到,我過去創作的,我現在正在創作的,將來要有序創作的主題好像我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規劃好了。就我擬定要創作的主旨來說,我僅僅手捧一張二十多年前的規劃表就可以有序的進行創作,我八十年代的《火浴》更多是彰顯我對苦難的承受;90年代中期到21世紀初的《春天的裂縫》更多是揭示、發現、指認一個時代的荒謬卑劣與無恥,而我今年要出版的《與神為鄰》則是想呈現一個聖光朗照的世界。我想通過《與神為鄰》告訴人們,儘管我們的世界我們的時代有諸多的荒謬、卑劣與無恥,甚至是一種黑暗,儘管我們夜以繼日的承受著,但我們依然要最大限度地保持內心的純凈,每一顆心靈都要盡量釋放出應有的亮光與溫暖,彼此呼應、彼此溫暖、相互照耀,這樣我們才有可能最終驅除籠罩我們的黑暗與悲劇。

需要說明的是我這樣的轉變用你的話說是「自我建設」的轉變,從根本上說,是根據不同時期創作主旨的不同而在話語方式與美學特徵的轉變。《與神為鄰》這樣的主旨,自然需要用平視的視角、安靜的內心、平緩的語言及相對世俗化的細節與場景。

宮白雲:許多人的生活都是隨遇而安的,南鷗老師可以提前規化人生,這種從容的創作狀態也許這就是詩意的棲居吧。我注意到,有些評論家談到您時,說您是一位將人生經歷、詩歌文本與詩學理論三者高度結合一起的一位有著鮮明標識度的詩人,請您談談您與這三者的互為關係。

南鷗:你說得是,我現在感到我最大的收穫是變得從容!安安靜靜的寫!從從容容地寫!完全服從心靈的去寫!

感謝命運的恩賜,讓我獲得了不可複製,無法替代的奇異的人生經歷,令我認知到獨立、自由、擔當是人文精神的基本內核,也是詩歌精神的基本內核。在長期的創作實踐中,我將這樣的精神立場形成了自己的詩學主張,並以詩歌文本的形式呈現出來,由此構成我人生經歷、詩學理論與詩歌文本三位一體相互結構、共同呈現的詩學景觀。

我常說承受一切該承受的,讚美一切該讚美的,但我希望這樣的承受是極少數人的承受,或者由極少數代替承受。昨天在一個詩歌朗誦會上,當我朗誦了《深宮的春天》之後,一位高一的女同學與我互動,請我介紹一下自己的人生經歷。當時我已經淚流滿面了,一位孩子居然從我的詩歌中讀到了歷史,可她僅僅是一位孩子啊!她的臉龐那麼稚嫩,昨天的陽光那麼燦爛,我怎麼能夠告訴她我奇異的人生經歷呢?我不忍心!我也沒有權力!

宮白云:您除了是位資深的詩人,還是位資深的批評家。能否給我們談談您在批評方面的心得與經驗?您眼裡的當下詩歌批評處於一個什麼狀態?

南鷗:文學批評既可以是宏觀上的文學理論的研討,也可是針對具體作品的文本解讀。其實二者都是文學批評必須的,且都是我喜歡的。從文學批評的質地與特點來說,我更加喜歡的是從詩學現場出發冒著熱氣的詩歌批評,這種熱氣蒸騰著詩歌創與詩批評的有效互動。就當下詩歌現場來說,詩歌創作與詩歌批評是各行其道,沒有形成一種互攝、互動、相互支撐、相互輝映的有機態勢,無疑這樣的詩學批評的態勢無論對詩歌創作還是對詩歌批評本身都是不利的,甚至有害的,無法形成詩歌自身發展的內在活力。

宮白云:「我更加喜歡的是從詩學現場出發的冒著熱氣的詩歌批評」——這個比喻很厲害,形象,讓人豁然。

我注意到您主編的《中國當代漢詩年鑒》,近兩年沒見動靜,不知什麼原因?它是否就此夭折還是會繼續下去?

南鷗:是的,《中國當代漢詩年鑒》已經停了兩年,為此我非常抱歉,也在此向各位詩歌朋友表示歉意!《中國當代漢詩年鑒》原來是由貴州一家旅遊地產公司贊助,但是由於這家公司遇到一些麻煩。2013卷還在編輯過程中就向長江文藝詩歌出版中心申請了書號,並支付了書號管理費,但是由於公司發生意外之後就暫定了。再加上自去年四月開始我一直忙於一部長篇小說與「百年新詩」大型紀念專題《世紀訪談》與《肖像的光芒》這兩個選題的工作,以致就拖了下來。需要說明的《中國當代漢詩年鑒》不會夭折,待我忙於目前的工作之後,她將以原來倡導的詩歌精神與詩學主張的容顏呈現在詩人朋友們的面前。

宮白云:這一兩年來,您少有詩歌方面的創作,好象您在寫一部長篇小說,這是否意味著您的創作方向巳開始轉向小說方面?就小說和詩歌而言,您更喜歡哪個文體?

南鷗:是的,應該說近三年我花在小說創作上的時間比詩歌更多一些,但需要向朋友們交代的是這並不意味著我要轉向小說的創作,確切的說,我近三年創作這三部小說都是迫於無奈,因為我實在要解決基本的生活。而這樣說也不表明我不熱愛小說,只能說這三部小說並不是我發自內心要創作的作品,更不是為了建構我的人文理想與文學精神,只能說這三年我確實不應該將時間耗費在不喜歡的小說題旨之上。

小說與詩歌這兩種文學樣式我都一樣的熱愛,就我奇異而複雜的人生經歷來看,我不寫小說倒是非常的遺憾。但是我是精神上的潔癖者,無論是詩歌還是小說,對於構建我的人文理想與文學精神這個向度來看,我對題旨與話語方式都非常的潔癖。

宮白云:許多人認為新詩雖然百年,卻仍是缺乏大師的時代,您認同這種說法嗎?而哪些詩人是您眼裡的大師呢?

南鷗:在我看來大師有兩類,一類是獨創型的,如卡夫卡;一類是集大成者,如艾略特。大師必須是形式上的絕對的開山之人,或必須是精神上的集大成者,具有絕對的精神貢獻——也就是對一個時代或一個民族的認知具有揭示性、發現性、指認性的最高的最新的概括。按照我對大師的理解與標準,朋友們應該知道我眼裡的大師是什麼造型,是誰。

宮白云:有人說,真正的詩歌從來都是少數人的事情,跟大多數人沒有什麼關係。您對這個觀點怎麼看?您是怎麼認為的?

南鷗:呵呵,我不贊同這個說話。持這個觀點的人也許把詩歌的高貴性簡單化、庸俗化的解讀了。

我前面談到,任何人天然的就是一位詩人,都潛藏著詩人的因子。儘管最後進行詩歌創作的人是少數,但是當詩歌創作出來進入公共空間,就不是少數人的事情了。

詩歌是高貴的,但是詩歌的高貴性是指詩歌的純粹性,而這種純粹性就是詩歌的獨立、自由、擔當的品格,是指詩歌向粗糙的大地彎下自己高貴的身軀,是指詩歌用自己的舌尖卷舔人們已經發綠的傷口,絕不是指詩歌僅僅是少數人創作與欣賞。詩歌因為純粹而高貴,因為高貴而更加純粹,我們不能簡單化、庸俗化的將詩歌的高貴性與少數人創作與欣賞荒謬地等同起來。

宮白云:狄更斯《雙城記》里有句話說: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如果把這句話用於當下泥沙俱下的詩壇是否誇張?您眼裡的詩壇現狀是怎樣的?

南鷗:這是一個被廣為引用的觀點,用這句話來指認或描述當下的詩歌現場我想有其深刻而遼闊的隱喻。我想最好與最壞、智慧與愚蠢、信仰與懷疑、光明與黑暗之間相互撕扯、縱橫切割恰恰是大師產生的一個必要的過程,正是在這樣的晝夜撕扯與縱橫切割的極地之境中,我們才能獲得一種刀鋒上的高端體驗,才能獲得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顫與聖光般的徹照與指引,進而創作出超越時代的不朽的作品,因而我們可以說這種驚心動魄的晝夜撕扯既是大師產生的必須的過程與狀態,也是前奏與序幕。

關於當下詩歌現場的狀況,我用我2006年四月寫的《傾斜的屋宇:後現代語當代詩歌——重構精神元素與詩歌文本》中的三段話來描述吧,

當後現代思潮像旋風一樣席捲我們整個文化領空的時候,我們的詩人和詩歌寫作沒有能夠理性地分析與揚棄,反而不假思索地全盤接受並與之策應,成為後現代思潮的私生子,高舉「非價值」、「非崇高」、「非英雄」的大旗,並使之堂而皇之地成為一種新的真理和新話語霸權,呈現出一種對人類的基本精神向度和宏大題旨的蔑視,對崇高、英雄等人文精神的截面和基本元素的瘋狂解構。

無論是「知識分子寫作」還是「民間寫作」,都沒有確立一種更具嚴肅意義的精神立場和詩學主張;沒有去發現和揭示真正屬於這個時代傷口的話語方式;沒有揭示出當下人的靈魂在價值倒塌、道德淪喪、心靈麻木、人格扭曲、旨趣庸俗的現實氛圍之中的掙扎、絕望和前所未有的精神的分裂。

在這樣的語境之下,相當一部分詩人和詩歌寫作沒有逃脫這種被強暴、被肢解、被吞噬的厄運,表現出一種內質的高危缺鈣、精神的陽萎和腎虛;表現出一種集體無意識、大面積的失語;表現出一種創造力與想像力的嚴重缺失。因而,他們的全部才華和智慧,都揮霍在大規模的製造淺薄和時尚之中。

所有的問題,都回到我們的那句話:

承受一切該承受的;

讚美一切該讚美的:

批判一切該批判的;

揭示一切該揭示的;

蔑視一切該蔑視的;

熱愛一切該熱愛的。

而這樣的承受,既是文學命定的位置,也是我們命定的文學人命定的位置……

宮白雲:2006年與2016年相隔了十年,十年間的詩歌現場還是「傾斜的屋宇」嗎?

南鷗:有些積極的因子在生成!在傳遞!似乎在告訴我們漢語詩歌正在回暖!我們共同期待!

宮白雲:好吧,讓我們共同的期待!謝謝南鷗老師!感謝您給我們帶來的精彩!

南鷗:我時常感概,歷史對我們太慷慨了!我們與這個轉型巨變的時代遭遇,儘管僅僅是短短的三十年,但是我們心靈所經歷的精神上的演繹,也許是上百年甚至是三千年,時代為我么提供了如此遼闊的、無法複製的、不可替代的創作的原生資源,我們不是三生有幸,而是九生有幸啊!如果我們認定對文學的虔誠與敬畏,那我們除了寫出優秀的文本,還有什麼能標識我的存在的!與朋友們共勉!感謝朋友們的捧場!心靈不死,詩歌永存!

宮白雲:謝謝南鷗老師對流派網《21世紀詩歌會客室》的支持!心靈不死,詩歌永存!

宮白雲,女,寫詩、評論、小說等。作品散見於各種報刊與選本,曾獲2013《詩選刊》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第四屆中國當代詩歌獎(2015—2016)批評獎等。著有詩集《黑白紀》,評論集《宮白雲詩歌評論選》。現居遼寧丹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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