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9/19/2017 叨逼叨逼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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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朋友逛古董店的時候試了一件1940年左右的老旗袍。那個版型和裁剪，真的可以說是讓人稱奇了，掛著看覺得肩膀那裡形狀很不合理，但是居然上身後順著肩線脖頸下來一個特別美的弧度。研究了半天發現它呈現弧度的方式完全不是立裁能做到的事情。平裁和立裁果然是兩個玩法。

現在是立裁和西方版型的天下，平裁真的是被輕視、糟蹋得厲害。我真的是，嚴重diss現在所有的改良旗袍和改良漢服，那叫個什麼改良啊，改良漢服的版基本可以比作挖屍重新化妝來裝活人。改良旗袍那就更厲害了，基本以顯露胸和屁股為己任，蕾絲亮片都是不怕死地用，基本沒眼看。那可以說是光挖屍化妝裝活人了還不算，還要被拉去做個野雞的慘法。

反正中國人老心態，就覺得自己東西不好唄。一半人自卑，另一半就變成防禦性地自負。說實話，這種最要不得。沒底氣的，改也只會嘩眾取寵。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一說改良傳統服裝第一直覺就是要丑到令人發抖。

前幾天和koon誤打誤撞進了中城一個古董店，門口展示了兩件清朝繡衣，都是19世紀中下旬年輕女性穿的款式。其中一件藕荷色底的很可愛，細看發現用了三個綉娘的綉片，袖口和胸口的大綉片做工精良到令人髮指，圖案全是用極細的絲線繡的，盤金線的地方針腳和盤線的流暢度更是衣擺和領口的裝飾性綉片做工比不了的。衣擺和領口一看手法都很稚嫩，繡的圖案雖一樣，但衣擺的用針方式明顯更大膽，女性人像的嘴就用了幾針鮮紅絲線勾出，和領口用細線認真地綳了一小塊平綉相比，還頗有點風流的態度。

當時和koon講，按照過去定做衣服那個流程，搞不好是師傅帶著兩個徒弟做的。清朝有錢人家女人的衣服的綉片，袖子和胸口那兩大片是門面。估計這件衣服看樣式是個常服，大概也不是什麼要緊人家要緊人穿，所以門面師傅來做，裝飾的小地方就交給徒弟練手了。人都是慢慢帶的。說完了自己忽然覺得有點悵然。現在還這麼做衣服的地方，中國幾乎已經沒有了。碩果僅存的正統蜀綉我是去看過的，是還在帶徒弟，但是綉啥？到頂了也就是綉芙蓉鯉魚的雙面屏風。蘇綉也在綉啊，綉油畫，綉栩栩如生的人像，綉好了裱在框子里高高掛起來。

說起近現代對工藝的態度的轉變，大家都願意聊聊柳宗悅。我覺得柳宗悅那一套說法要辯證地看，但是毫無疑問，工藝的確是需要以大眾需求作為土壤的花，也需要被市場之手修剪，畢竟手藝人首先是人，都要活下去。那現在對精工刺繡的消費需求就只是裱起來供起來，換句話說，也是沒什麼辦法。大家作為現代人，都太忙了，而且各種美的標準也曖昧了，一方面給了少部分人審美的自由，另一方面卻也方便了更多的人自以為是。所以想看起來美的人，大部分都在竭盡全力地追求好看得不起眼，美其名曰高級感；剩下的就要出挑，什麼怪穿什麼，衣不驚人死不休。很可惜「高級感」和「出挑」都和裝模作樣沒有什麼關係。裝不像。出挑的人披個麻袋也是出挑的，憑的別說是衣服了甚至都不是憑臉，憑的都是神情。但培育美的神情多難啊。大家都懶得要死。

所以現在在做服飾的人基本都有默契，除了還能供得起高定工坊權當賠錢搞藝術的幾個巨擘之外，大家都知道，做繁複又講究的東西，那基本等於找死了。但是巨擘也不好混啊，lesage破產以後要不是香奈兒燒錢供著，那些身懷絕技的法國大媽一樣要失業。感謝上蒼他們還是被整個西方時裝產業恭恭敬敬地供起來，過得好好的。這可能是刺繡匠人在這個年代能得到的最好的體面了。

反觀國內的匠人，就很慘了，蘇綉蜀綉這種「門派」型的日子不好過，民間的原生態的刺繡手藝人更慘，手藝失傳、收入不夠等等大把問題。認識的身懷絕技的紅彝族綉娘大姐，也只是農閑綉點鞋墊一類貼補家用。年輕點的女孩子們基本不會刺繡了，哪怕不讀書了，也要進城打工，在大城市刷盤子也好過在家刺繡，和有些女孩子聊過，刺繡甚至可以代表她們要極力逃脫的她們的母親們的「失敗落後」的生存方式。可作為生在大山裡的中國姑娘，掙扎到大城市打工這條出路也不是她們想像得那麼成功。但這個問題就太大了。大問題上打嘴炮多容易，誰都會。

現在做服飾當生意做，容易的。當事兒來做就難了。回家看了幾個新興中國設計師的lookbook。感覺要是目標群體是中國人，基本方針就基本是順應現在這個浮躁焦慮社會的需求，做性冷淡風，修禪成仙那個路數。嗯。版基本是仿平裁質感做的，可基本有種學三十年前的山本耀司又學不像的觀感，拖拖沓沓讓人煩。

中國人真的，大部分人，要打扮的時候，除了裝上層社會精英和成仙之外，能不能有點別的路數了？？？

不過我可能還是煩棉麻禪修成仙風多一些。

畢竟媽的紅塵這麼好，誰TMD想成仙。

(全文完)

本文作者「keller喵大妍兒」，現居New York City，目前已發表了31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keller喵大妍兒」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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