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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日記:吃海帶的故事

本文作者「沙侖」,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文/沙侖

該圖片來自網路

就在昨天,我收到朋友從山東威海寄過來的一大包海帶。朋友一個勁地叮囑:干海帶千萬別洗,隔水蒸熟,再用涼水泡,泡發後再燒著吃,燉排骨也行,涼拌也行。 我還是第一回聽說這種處理海帶的法子。禁不住想起一些吃海帶的往事來。 大約在我上小學那會兒,海帶這種物品悄然溜進我們的小山村,不少人趕新鮮買來一捆捆烏青色上面還滲著白白的鹽末子的潮濕海帶,放在一個盛滿水的大塑料盆里泡著。有的人家很誇張,拿著乾淨抹布仔細擦海帶,就像清洗某個物件似的。每片海帶展開就像一塊厚實的抹布,有的光滑,有的粗糙,散發著濃郁的古怪的海腥味。

我老家在皖南丘陵地區,離海較遠,318國道未修通之前,交通很閉塞。對於來自外面世界的海產品,我們村裡人大抵持兩種態度,一種是趨之若鶩,怎麼吃怎麼覺著好;另一種是完全排斥,無法忍受。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家鄰居們幾乎每天都做海帶菜,什麼紅燒海帶啦,燉海帶啦,涼拌海帶啦,五花八門的。 鄰家主婦向我母親特別推薦涼拌海帶,她說加糖涼拌起來更是好吃。我父母私下討論海帶時,帶著一臉不解:「這種東西這麼腥氣,涼拌是怎麼吃下去的?」其實那時我們村裡人都沒有掌握涼拌海帶的訣竅,他們直接將生海帶切碎涼拌加糖,就跟拌黃瓜一樣,我現在也納悶他們是怎麼吃下去的。若干年後,我才知道涼拌海帶之前需要將海帶放熱水中煮熟,然後切絲涼拌,加調味品,方能吃出美味來。 我們家很長一段時間不吃海帶。母親第一次買海帶還是因為祖母的關係,因為祖母鬧新鮮,聽人說海帶好吃,嚷著要吃海帶燉肉,母親只好忍著厭惡去處理海帶。母親說第一次處理海帶時差點吐了,那腥味太讓人招架不住了。因為母親的關係,我和妹妹也先入為主地厭惡海帶。

然而我外婆、姨媽和舅舅家都非常喜愛海帶。當海帶剛被我們知曉時,外婆、姨媽和舅舅家是頓頓缺不了海帶,腌海帶,涼拌海帶,海帶燉肉,海帶清炒……尤其是夏季,海帶更是成為餐桌上的必備菜肴。

每逢暑假,我和妹妹還有表妹小敏一起去外婆家小住,說是去外婆家住,其實大多住在姨媽家或者舅舅家。姨媽、舅舅和外婆三家沿公路而居,相隔不過幾百步。

與我家吃晚飯必到天黑之後不同,舅舅家和姨媽家的晚飯時間格外早。差不多日落時分,熱氣漸退,大地尚有餘溫,舅舅把長方形小竹床搬到場院中間。場院東面是一口池塘,池塘邊是一排水杉和幾棵桂花樹,就權當場院的護欄了。場院西邊是廚房和雜物間,北面就是正屋兩層小樓。 舅舅家的小竹床跟茶几差不多高,長寬剛好夠半大的孩子躺在上面。竹床表面光滑,竹篾編排緊湊細密,幾乎探不出縫隙。

舅舅搬出各樣的矮凳和矮椅子,小孩子坐矮凳,我們那裡土話叫「猴子板凳」,大人坐矮椅子。我們按秩序坐好。

舅媽從西邊廚房端出來一碗一碗的菜肴,小心翼翼地擺在竹床上。通常主菜有紅燒雞塊、紅燒雞爪子、青椒炒豆乾……最後一碗菜定是涼拌海帶絲或是海帶燉排骨。在我小時候,外婆、舅舅和姨媽家的生活條件比我們家好很多,從每頓飯菜的種類就能看出來,這也是我喜歡來外婆家的原因之一。在物質貧乏的孩子眼中,吃是最要緊的事情。那時我們家不常吃雞,就連雞蛋也很少吃,因為母親總想著養雞生蛋,賣雞蛋也能掙得幾個買鹽和洗衣粉的小錢。我們家過年殺雞,另外就是入梅時節殺雞,入梅時節殺雞是我們那裡的習慣,家家戶戶都殺雞,不殺雞不像話。其他時間我們家就很少殺雞了,若是有,大約也只是在祖母生日那天了。

舅舅一邊喝著易拉罐的啤酒,一邊跟我們說笑。那時舅舅很年輕,也很英俊,應該是我們家親戚中長相最好的一個了。他似乎每天都很開心,跟小孩子聊天樂此不疲。見我們埋頭吃飯,他就叮囑我們三個女孩:「小丫頭子哎,你們要多吃海帶,海帶含碘,能預防大脖子病噢。」

「『點』是什麼?」我們問。

舅舅不回答我們這個問題,只繼續說:「總之,你們要多吃海帶,丫頭子們長粗脖子就把不掉人家了。」(嫁人,我們土話叫作「把人家」)

這一句話把我們樂得咯咯直發笑。

「誰稀罕把人家?我就要住在媽媽家。」我說。

舅舅聽我這麼一說,夾了一筷子海帶絲遞到我碗里,裹著笑,說:「吃海帶。吃海帶。女孩子不把人家怎麼行?」

我帶著厭惡漫不經心地挑著一根海帶放在嘴裡,黏黏的清新的腥味讓人受不了,像草又不是草的東西。我尋思著找個機會把海帶扔掉。

在飯桌上,舅舅除了跟我們說笑,還耐心地教導他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小俊。小俊天生聽覺不靈敏,口齒也不清晰,舅舅每跟我們說一句話,都要跟小俊重複好幾遍,最後還要問一句:「兒子哎,你可懂了?」每每聽到舅舅這樣說,我們三個女孩就要「切」的一聲,把「切」字的音拉得長長的。小敏嘀嘀咕咕地說:「大舅就是這樣噁心人,叫我們就叫『小丫頭子們』,叫小俊就叫兒子。真是……」趁著這個當兒,我捧著飯碗起身,走到場院東邊,悄悄把海帶扔進水塘里,再若無其事的返回竹床邊,心裡卻是咯噔直跳,害怕舅舅會問起來,所幸的是舅舅依然在和小俊說話,壓根不記得前幾分鐘的事情了。

人的味覺真是琢磨不定的,有些曾經很厭惡的食物後來卻特別喜歡。我後來去山東上大學,食堂里有紅燒海帶和海帶湯,我竟然特別喜歡。尤其是校園西邊的一家食堂三樓,紅燒海帶特別美味,海帶燒得特別爛,稍微帶點甜味,醬色的湯汁很粘稠,怎麼吃都吃不夠。海帶滑滑的黏黏的口感很迷人,就連海帶的腥味我竟不覺得那是腥味,而是一種來自海底的清爽之氣。人的口味就是這麼奇特。 昨日跟朋友聊了一會兒,末了,她補充說道:你多吃點海帶,海帶含碘,你們內陸的人吃海產品太少…… 這話又讓我想起舅舅來。我已經好些年沒在舅舅家吃飯了,他們全家都搬到縣城去住了,我一年也回不了老家幾次,跟他見面的次數就更少了。 怎麼說呢?我長大了,沒有長成大脖子姑娘,也「把人家」了。舅舅應該很高興。

(全文完)

本文作者「沙侖」,現居上海,目前已發表了100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沙侖」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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