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癌症病人的兩周，讓我重新認識了……I 關於生命

很喜歡的一首歌，送給勇敢的她們。

今天讀到可愛的賢二機器僧「撒嬌式」的一篇推文，「想不到，生病還有這麼多的好處」

「因為生病會幫助我們減少驕慢。病苦讓我們意識到自己內心真實存在的脆弱、無奈，意識不到我們離不開他人的關愛和幫助，意識到我們的生命一路走來，並非只有靠著自己的打拚，而是仰仗無數人真誠相助的恩情。

由此，感恩之情油然而生。」

也由此，我不禁想到自己幾個月前的一次手術經歷。

因為預約的是主任醫師，她收治的也都是重症，所以我也就成了癌症病房裡的最無關痛癢的病人。在我的設想里，這裡的氣氛應該是死氣沉沉的，人們的表情應該是愁雲密布。

出乎我意料的是，隔壁床正在等待手術排期的初阿姨，每天悠哉游哉地到處溜達，她還下載了海量的電視劇，時不時地問我要不要一起追劇？

不久，加床來了另一位麗阿姨，時不時地就說，「要死了、要死了……」。初阿姨就一副俠義地「安慰」她，「神經啊！哪有那麼好死！」偶爾還會掉掉眼淚的她，過了兩天後竟然也開始想著溜出去逛街。

因為其他病房的病友們時不時地來安慰她，後來才知道，有的人已經癌症擴散無法醫治了，有的人剛剛做完化療。

可是我明明記得，每個人踏進我們的病房時，都是那麼的明媚，臉上掛著的都是那麼平和的笑容，還有人會瞥一眼我的病床安慰我說，「小姑娘沒事的，9字頭上會有個坎兒，過了就好了。我啊，總覺得，時候到了，自己想不走都不行，時候還沒到，想走，那邊還不收你哩。」事後我才知道，她已經全身擴散，醫院已經不收治了。

我一直覺得人類應該是地球上最樂觀的生物。明明清楚地意識到我們正乘坐在終點站是死亡的直達高鐵上，卻還在車廂里或是慶祝，或是奮鬥，或是相信著，儘管一路上酸甜苦辣，卻還是無比享受著生命，懷揣著希望。窗外，風光稍縱即逝。

對於生命本能的樂觀，足以讓我們忽略死亡的終將到來，掩蓋著那或有或無的恐懼。我一直納悶，這種抵消死亡的能量驅動力是什麼？

等待手術的日子裡，三個人偷吃點好吃的甜品，聊聊天，看個書，打個盹兒，我們笑稱是來度假的，只是時不時會被安排做各種術前檢查和準備。

很快，初阿姨就被安排了第一個手術，她的老公和80歲的婆婆都從老家趕來了，4個小時的手術，可是把婆婆急壞了。前一天，老婆婆還臉紅撲撲地，用餘姚話請我們嗑瓜子，此刻，坐立不安地，一直問幾點了。好在，手術順利，回來的時候，初阿姨用僅剩的力氣給我們做了個OK的手勢，笑一笑，然後睡過去了。

我是第二個，爸爸媽媽哥哥都來了，在等待手術床來接的漫長時光里，還好帶了書，看到一個章節結束，正好手術床來接，我跳上手術床，帶上手術帽，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要去做手術了。爸爸媽媽抿著眼淚，使勁地擠出微笑，說加油！一股淚水湧入眼眶，我知道我不是害怕手術，而是心疼爸媽。我還是忍住了。但是，電梯門合上的一剎那，眼淚滑了下來。

手術結束回到病房，我覺得精神不錯，要和爸媽說話，他們趕緊讓我別說話休息，很快，傷口開始疼了。再醒來的時候，護工阿姨幫我擦身子，心疼地看著我說，「小姑娘，你受苦了。」她的微笑柔化了我的心，我至今還記得彷彿有道光打在她身上似的，溫煦如春的她是那麼美。

術後的第一次下床是痛苦的，首先是根本起不來，下了地之後，一陣暈眩。第二次下床，使勁拖著自己的身子走到房門，回來的時候又是一陣冷汗。但是，慢慢地，隨著每次的下床，精氣神又開始慢慢聚集，也許，這就是「接地氣」的重要性。在媽媽的鼓勵下，我下床的時間越來越長，頻率越來越高，一直以為我已經脫離父母可以獨立，卻發現又回到了初始，在媽媽的扶持下，一點點開始積聚走路的能量，直到越走越遠。

推遲了幾天手術的麗阿姨，最後還是在家人的陪伴下，去了自己的戰場。自此，病房裡三個人「悠閑的度假時光」就結束了，每天只能幹巴巴地看著天花板，一動不動的寂靜。房間里，只有陪床的家人們忙前忙後。聽著家人們絮絮叨叨地聊各自家病號的情況，我這才意識到，也許我們對於生命的依戀，勇氣和樂觀正是來源於這些愛著我們、支持我們的至親摯友，甚至是那些給予我們微笑和鼓勵的陌生人。

我臨出院時，加床又來了一個阿姨，全家上上下下來了七八個人，將她擁進了病房，她一個人坐在病房上，親戚朋友們七嘴八舌地在張羅。等人退了後，那個阿姨這才有了說話的機會，「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查出來是癌症後，我就沒有哭過，全是我的家人在哭，我就不停安慰大家不要哭。」說完，她獨自睡去了，我不知道她是帶著怎樣的心情。

如今，我寫著這些文字，彷彿這些已經離我遠去，卻又深深地刻在我的生命記憶里。人，應該就是在記憶和遺忘中繼續不斷前進的吧？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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