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紉機樂隊》即將上映,導演大鵬對電影內容特別自信
對大鵬印象最深的一部作品,還是去年冬天的《我不是潘金蓮》,他飾演法院院長王公道。
當時透過馮小剛的圓形畫幅仔細觀察了這個走紅於網路,逐漸進入主流的演員。濃眉、眼睛不大,有點內雙、臉型帶點方,最普通最常見的東方面孔,沒有帥到奪目,也和丑字不搭邊。這樣的臉能夠百變,可塑性太強。
他也確實把王公道演繹得很好,躍然紙上。可惜另一層身份幾乎能夠超越表演、超越所扮演的角色——「屌絲男士」大鵬,這是互聯網時代創造一種文化現象、一個社會符號,和演員本身融為一體。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自導自演的第一部電影《煎餅俠》藉助了「屌絲男士」大鵬這個身份;馮小剛也只讓他扮演了最接近底層人民的縣法官。
一個人不能一輩子做屌絲男士,在最新的作品《縫紉機樂隊》中大鵬改變了自己的身份:頭髮中夾雜斑駁白髮的中年經紀人(突然想到周星馳的花白頭髮)。
雖然落魄,但仍舊擁有一定的話語權、人脈和資源,為了擺脫困境遠赴邊遠小城,幫助一個普通年輕人實現搖滾夢想。
大鵬在《縫紉機樂隊》中飾演音樂經紀人程宮
在京劇舞台上,插科打諢的喜劇演員被稱為丑角,大鵬這次遠離了「丑」。
一個周六的下午,我們在北京最繁華的三里屯見到這位憑處女作就拿下11億票房的導演,和他塑造的那些誇張角色不同,大鵬本人看上去十分乾淨清爽,有一種溫和的力量,很謙遜,也有無法掩飾的聰明和自我欣賞。
大鵬的第二部喜劇電影《縫紉機樂隊》即將上映,我們和他聊了聊音樂、電影和他的老家集安。如果有人一定要給「D絲逆襲」這個神話找一個代言人,那麼大鵬應該算一個吧。
一個低端的人
更早一點時候,我們在光線的青春影院看到了《縫紉機樂隊》,電影放映前,大鵬做了一個簡單的交流。工作人員在後面遞上話筒,他搖搖手,「不必了,我不用話筒,咱們場子這麼小是吧。」觀眾席上坐滿了媒體,大家還沒看電影先笑了一下。
他說話親和,沉穩,雖然嘴裡說著緊張,看上去卻舉重若輕。
「我心裡很沒譜」他非常明確地傳達了對票房成績的擔憂。的確,今年國慶檔非常擁擠,有幾部體量不錯的電影已經逃了。
目前李晨的《空天獵》、馮小剛的《芳華》、麻花出品的《羞羞的鐵拳》、成龍主演的《英倫對決》、精靈王子奧蘭多·布魯姆的《極致追擊》、甄子丹攜手劉德華的《追龍》等7部影片都要誓在國慶檔分一杯羹。
這麼擁擠的檔期,想殺出重圍不容易。但是電影令人驚喜,大鵬在第二部作品裡進步很多,無論是文本還是視聽語言,電影質感都得到了加強,類型化更為成熟,笑點密集,也和「低俗喜劇」拉開了一定距離。
《縫紉機樂隊》講述集安一群樂手為了保住大吉他雕塑而努力籌備搖滾演唱會的故事
採訪時,問他為何如此沒有自信,他把一切歸結於自己,「我總覺得我確實是個比較低端的人。」
大鵬13歲開始彈吉他,老狼、高曉松那個時代的校園民謠是他的啟蒙。直到有一天出門買磁帶,帶回了一盤beyond的歌,才打開了搖滾的大門,「覺得歌詞里特別有力量,所以就開始多聽,聽到了唐朝、聽到了黑豹、聽到了魔岩三傑,像著魔一樣。」
因為不滿足於自己彈吉他這件事,他在高中就組建了自己的樂隊,2003年,正在上大學的他還獲得「吉林十大創作歌手」的榮譽。
但他有一種「輸在起跑線上」的自卑感。
「在我小的時候,我們接觸外界的唯一途徑,可能就是電視以及電視節目,我聽音樂都是聽的是磁帶,甚至連國外的那些打口的CD什麼的我都沒聽過。跟人討論音樂,我覺得我特別土俗,人家都說AC/DC、槍炮玫瑰……我聽的全是黑豹、唐朝和beyond,沒聽過國外的任何一個音符。所以這個也導致我長大之後是有點自卑。」
從音樂延伸到電影導演,大致也是如此。
做過大小節目的主持人、演過不是太火爆的話劇、出過沒衝進什麼榜單的單曲、跑過沒太多人注意的龍套、呆過視頻網站也干過電視台,直到2012年自編自導自演的《屌絲男士》在搜狐開播,而立之年的大鵬才有了走紅的跡象,是否大器不做探討,確實有點晚成。
成名之前大鵬還和霍建華同台表演過
之前那些磕磕絆絆的經歷,讓而今電影導演的身份顯得不那麼「正式」、「專業」和「純粹」。
「我是因為很複雜的經歷才有機會拍電影的,之前從事了一些比較基礎的工作。一直覺得,因為自己不是那種天生拍電影的人,所以大家在評論我的時候難免帶有一定的其他角度,就是說你干這事兒是不是玩票啊,還是說干這事到底不專業吧。」
作為互聯網時代的受益者,他也很關注網上的評論和口碑。「你看我們同一時間段的《羞羞的鐵拳》它也是一部喜劇片,我們呢跟瑪麗呀、沈騰啊私底下關係賊好,他們都幫我演過《屌絲男士》。然後有時候我就也想,你看人家,想看指數老高了,一進去評價老好了,就說麻花出品必屬精品,完了我一看我,大鵬出品必屬爛片。」
《屌絲男士》賀歲版大鵬和沈騰
「我只是怕我自己連累了電影,如果因為是我拍的這個戲,而造成別人慣性地對這個電影有另外的看法,我覺得有點對不起投資我的這些人。」
擔心對不起投資人,他提到了兩遍。
一個自信的導演
「我對我個人的輿論情況一點都不自信,我對這個電影內容特別的自信。」
人總是矛盾的,自卑和自信這兩種情緒在大鵬身上顯得格外順理成章。「拍戲這件事我特別認真對待。我覺得從專業性的角度來講,我可以跟市面上所有叫得出名的專業導演去探討電影中所有的拍攝。」
大鵬毫不掩飾他對自己導演能力的信任,因為談到並不成熟的處女作《煎餅俠》時,他一直在感慨資金不足造成的缺憾。
《煎餅俠》的開場本來有一個時長2分鐘的長鏡頭,最後被他剪掉了。他跟我們詳細地描述了鏡頭的內容:室內一對夫妻在看電視上播放的《屌絲男士》,轉到樓下理髮店——街道上老外——跟著路人走到夜店——進入夜店屏幕上的宇宙飛船——從太空看向地球——從地球看向北京,每到一處所有人都在看《屌絲男士》沉迷其中笑到不能自拔(詳見視頻採訪)。
——這些都拍出來了?
——拍出來啦,刪掉了。
《煎餅俠》講述的是紅極一時的《屌絲男士》主演大鵬陷入事業低谷,只好靠偷拍一部電影重返巔峰。這一段2分鐘的長鏡頭不是炫技,而是敘事的一部分,交代大鵬曾經的輝煌。
「你知道為什麼刪掉嗎?因為我們沒有錢,所以我們搭了一個太空艙,特別的簡陋。上面那個電腦都是我小時候的386,我說這是一個朝鮮太空艙啊,這個太空艙能上太空嗎?特別的簡陋,影響電影的質感。」
包括其中一場,他去找袁姍姍做自己電影女主角的戲,當時袁姍姍正在一個古裝片場拍清宮戲。這個場景是偷偷蹭了徐皓峰的《師父》在懷柔租的片場。
徐皓峰的劇組正在前面拍戲
「再往前多走兩步就被人趕回來了,所以我們幾個人扛著機器走到一個地方,綵排好開始拍,往那邊走還沒等走到進去,我就喊停,就趕緊回來躲在一個角上看回放,然後這個不行,我們再去偷一條。」
至於客觀之外,主觀能力上造成的不足,他沒怎麼提。
雖然做導演是新人,但他已經以演員的身份和很多老資歷合作過:馮小剛《我不是潘金蓮》,周星馳、徐克《西遊伏妖篇》,袁和平、徐克《奇門遁甲》,王家衛《擺渡人》。大鵬說這些大導演「對自己每個鏡頭的不妥協」直接影響了他的第二部作品。
電影結尾,大吉他廣場上人山人海,來自四面八方的吉他手、鼓手一同演奏beyond的經典歌曲,千人大合唱,場面十分震撼人心。
大鵬在寫劇本時就設計了這個場景,2017年2月份成立劇組,開始從北京往北,以樂器學校為單位在各個城市尋找會樂器的人,有一個專門的團隊收集、整理樂手的信息,經過選拔,然後把他們帶到集安,一共500人。包括最後場景中使用的大量架子鼓都是從外地運過去的。
「我稍微有一點妥協,那500個樂手就來不了。」
這次的資金充足和不妥協,讓他對自己的作品更有信心。「我擔心,大家誰看大鵬,你看這個名字,就不過來看這電影了。但我特別相信,只要你進來就會不一樣。」
一個滿足觀眾的演員
在小城集安,玩搖滾看起來是件不靠譜的事,大鵬的父母也這麼想。
「家長們的理由都是,因為怕你做這個事耽誤學習,反正我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每次考試的時候,一拿出成績單,我爸我媽真的沒話說,因為沒有辦法再要求你更好了。」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鵬這種努力應變以求實現目標的能力保持到了現在,他去察覺觀眾的需求,並滿足觀眾的需求。
因為《縫紉機樂隊》涉及到搖滾音樂,大鵬請到了許多華語樂壇有名的搖滾樂隊成員,包括最令人難忘的beyond樂手。
從2015年開始,他幾次去香港,包括在北京,分別跟黃貫中、葉世榮、黃家強幾位樂壇前輩交流拍攝的細節。黃貫中是第一次來東北,葉世榮就有意思了,他娶了一位集安附近城市(通化)的老婆,所以算是東北的女婿了。
最後很可惜,黃家強因為時間衝突無法參與。不過,任何一個喜歡搖滾樂的觀眾,在電影院看到那些熟悉面孔時都會心潮澎湃吧。
在最新的一次採訪中,他談到和柳岩「炒CP」的事情,「我走到哪去路演,一進屋那個影廳里所有人都喊柳岩來了嗎,不管柳岩有沒有演,所以乾脆可以捆綁。」他可能不喜歡這樣,但在《縫紉機樂隊》里,雖然柳岩沒有出鏡,也還是出現在了有點露骨的台詞里,以滿足一些觀眾的期待。
我們問他有沒有考慮過用劇情片的形式展現這個故事,而非喜劇片,類似於beyond早年的《莫欺少年窮》,他說「我是一個挺現實的人,我這種現實體現在我對題材的選擇上面,我覺得說實話,我自己作為觀眾,我都喜歡到電影院里輕鬆一點。」
這是一種以觀眾為先,以作者為後的「體貼心態」,但也不是大鵬唯一的選擇,「只是目前這個階段不太犯錯的一種方式」,如果他今後能用這種「不太犯錯的方式」贏得觀眾,他想做的就遠遠不止喜劇了。
「當大家真的認可我作為一個導演存在的話,我可以考慮不同的題材、我也比較感興趣各種各樣的題材。拍短片的時候,我就拍過很多其他不一樣的題材。」
他真的很聰明,知進退,明得失。
採訪即將結束,我們又回憶起了那個小細節,他在發布會或者很多路演的活動中都會戴一條有音樂符號的項鏈,發布會一結束,項鏈在他身上消失了。
「我不戴手錶,也不戴戒指,不戴項鏈,生活當中沒法接受。有的時候做活動也可以戴一個項鏈,但是完後馬上摘掉,因為我覺得受不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其實是個性格上有一點潔癖的人。」這又是一個小小的矛盾,但似乎任何矛盾都能在他身上解決——乾淨、利落、不累贅,也是《縫紉機樂隊》的特質,他在細節上滿足了觀眾,卻能在本質上滿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