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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勇氣看著同一張臉過一輩子

1、

我瞟了一眼牆上漂亮的時鐘,離下班尚有八分鐘,我關上電腦,從包里拿出小巧的化妝鏡,打開,仔細觀察我的臉,還不錯,保持了近一天的妝容,仍舊精緻而無懈可擊。

幾聲敲門聲,我抬眼,馬小辛出現在我面前,微微一笑,一盒黑純巧克力和一個印著一世界名牌logo的精美首飾盒被他輕輕放在我桌上:「姐,本市新開了一家五星餐廳,好評如潮,堪比米其林,賞個臉,去吧。」

我把正照著的化妝鏡向他偏移了五厘米,他的臉和身材依次映在鏡子里,臉上膚色乾淨,濃眉下的眼仁黒亮,身材高挑挺拔,據說,他的衣服下藏著令人垂涎的八塊腹肌。

我關閉化妝鏡,打開首飾盒,兩隻鑲鑽的白金耳釘躺在鋪著黑色絲絨的紅酸枝小木盒裡,首飾華貴漂亮典雅,盒子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木材特有的香味,我知道,此款品牌首飾的價格,標價都在五位數以上。如此價值不菲的稀罕物,真讓我動心不已。

我拿起桌上的杯子,泯了一口已冷卻的咖啡,心緒平復了五秒鐘後,我把首飾盒推向他。

「我的小姐姐,這可不是冒牌地攤貨,唯你能與它匹配。」他把它重推向我。

我調侃他:「打過雞血?送如此貴重禮物,巧克力我收下,首飾不需要,無功不受祿。」我邊說邊把裝有首飾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拋進他的西服衣袋裡。

馬小辛大學剛畢業不久,在一家著名投行實習,據說他是我公司某位顯赫大佬的公子,一個不打折扣的富二代,總是開著各種豪車,身邊簇擁著各式姿色絕佳的美女,他和她們不厭其煩地打情罵俏,相互糾纏,然後又互相遺忘。

他總會在我不經意的時刻出現,每次變著花樣送我不同的奢侈品,面對他強大的進功,我把拒絕的理由找得冠冕堂皇,令他目瞪口呆無可奈何。

不過,話說回來,我承認,每次他紳士般優雅大方的出現,宛如一枚盛夏的冰淇淋,在這燥熱天,誘得你情不自禁。

自認有幾分姿色與傲嬌的我,卻從不低頭迎合他,也從未對他抱有過任何一丁點的幻覺。

「改天去吧,這會兒我男友接我下班。」我看著他迷人勾魂的眼睛,鎮定委婉地再次尋找借口推辭著。

他愣一下,驚異的表情一閃而過:「好啊,我隨時恭候。」

下班時間到點,我站起身拿著包,走出辦公室。

可以想像,隨我走出辦公室的他,一定正對著我倔犟的背影露出壞壞的迷之微笑。

哼,那又怎樣呢?我可是忠貞不二的良家婦女,我邊走邊被自己的不屈不撓感動著。

剛走出公司大門口,一眼便瞧見麥醒那輛長相普通的車子,它總是風雨無阻靜靜停靠在離公司二百米開外的地方等候著我,同事們說,它是公司大門外一道讓人不敢直視且充滿正能量的風景。

我邁步向它走去。

2、

麥醒是我相戀了六年有餘的男友,他的一再求婚以及雙方家人的催逼,使我不得不同意,與他的婚禮將於三個月後舉行。

我與他在不同單位工作,他在一家品牌公司擔任總監職務,而我只是另一公司小小的部門經理,我們每天朝九晚六的一同迎接朝陽與夕陽,彷彿兩列行駛的火車,各自在自己的軌道上平安而默默的運行。

二千多個日夜,我對他從最初的狂熱慢慢走向平淡與厭倦,前五年我們恩愛無比,後一年我們開始三天一小吵,十五天一大吵,我九百次想過換男友,而他說他一百次想過不結婚,循入空門做和尚,永遠不再見我,讓我一輩子想起他便後悔得捶胸痛哭。

我說:「滾,美的你。」

「你再叫一聲滾。」他笑著衝過來緊緊抱住拚命掙扎的我,尋找我的唇,然後精準地用他潮濕的唇壓向我,我繳械投降。

時間真像一隻醜陋的烏鴉,不管你願不願意,它總在那展著黑漆漆的翅膀,嘴巴里唱著詛咒的歌,劃破一切美麗,拚命地飛來飛去。

終於,我痛心的發現,我中了時間這隻可惡烏鴉的詛咒,我對麥醒的愛,變得漸漸麻木,連充滿激動與恨意的架,都懶得再吵。

我多次問自己:將來還有無數個六年,我是否一輩子都有勇氣面對同一張臉生活下去?

儘管他年輕充滿朝氣,他的性格溫柔體貼,他有房有車,他能抵得過外面的所有誘惑,他對我情有獨鍾,況且他還是個有著一頭捲髮和小麥色光滑肌膚的漂亮男人。

我卻不再對他二十八歲的好身材露出饑渴,我例行公事地與他做愛,不再變換姿勢,不再高潮跌宕,我們做愛的頻率越來越少,面對他的暗示,我總能假裝視而不見,每當他深情地擁我入睡,在我耳邊說著我曾愛聽的情話時,我卻早已進入夢鄉。

我也不再對他每天做出的好飯菜露出以往的饞相。他不停向我碗里夾菜,我漠然接受,有時還會吼他二句:「夠了,你煩不煩,我自己會來。」他舉起的小勺停在半空,二秒鐘後,他嘆了口氣。

我百般挑剔他的一切,嫌他睡覺打呼嚕(明明只是輕鼾),嫌他幫我洗的衣服裙子起了皺褶,嫌他不求上進空閑時盯著王者農約使勁兒打排位(明明只是偶爾),嫌他掙不了大錢,開不了豪車,買不了豪宅。

我就像一個被寵溺的公主,而他卻是公主邊上的侍臣,生怕一不小心,被我施行無期的冷暴力。

於是,我發現他有了些許的變化,不敢再肆無忌憚地親我,也不敢再乘我不備捏我的屁股與胸脯,我與他曾專屬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已漸漸消失,他的笑容開始變少,他講話開始字斟句酌,我卻認為他在端著裝逼,我們時常陷入無邊的沉默。

在我們雙方沒有出軌沒有家暴沒有任何的異常之中,我對即將到來的婚姻充滿了莫名的厭煩。

3、

我走到車旁,跨進麥醒早已為我打開的車門,坐到副駕座上,他側臉關切的讓我扣上安全帶。

車子緩緩前行,我們沉默著,凝固的空氣中傳來他一聲嘆息:「我想與你好好溝通一會兒,好嗎?」

我轉頭看了看他,夕陽傾進車窗內,照在他輪廓優美的側臉上,宛如一幅線條幹凈流暢的素描畫。

他轉過臉望向我,眼眶有點紅,眼裡有些淚,一瞬間,我不知所措。

「溝通?行啊,說吧。」我以為他會用感傷的橋段質問我,為何會無視他的感情,變得如此冷漠?

我變態地希望他大聲痛斥我,以觸動我對他漠然的神經。

可他沒有,他溫柔地說:「我認真想過,六年了,也許你已厭倦,面對今後的婚姻,我不想強你所難。」他望著前方,語氣停頓了足有三分鐘,接著又說道:「我想不如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之後,如果我們之間還有牽掛,不舍分開,就結婚,永遠在一起,反之,這婚我們就不結,還你自由。」他一陣哽咽:「你看,行嗎?」

「好啊,我贊成。」聽到麥醒的提議,我不管不顧他的痛苦,像孩子似的歡叫起來。

一瞬間的我,彷彿像只籠中鳥,脫離束縛,即將飛向自由的天地。

麥醒於次日一大早,悄悄的簡單收拾了幾件物品便搬離,那時我正在無憂無慮的睡夢中,他沒有叫醒我,卻幫我調好了鬧鈴。

他把房屋繼續留給我住,他把各種卡繼續留給我用,車子也留給了我。

他走了,我醒了,窗外陽光明媚,我伸了個懶腰,一隻漂亮的小白貓從紗窗外掠過。

4、

從麥醒搬離的第一天,我便開始玩命作。下班後不歸家,約上三五好友,吃飯喝酒飆歌,夜半三更回家時,吐得一塌糊塗,踢掉高跟鞋,倒入沙發便睡去。

第二天早晨醒來,口渴難忍,剛想開口呼喚麥醒給我水時,才驚覺他已人去樓空,無奈掙紮起身倒水,壺裡空空如也,滴水不剩。

我把換下的臟衣服,吐髒的沙發布統統丟進洗衣機時,卻傻眼了,我壓根不會用它,望著機子上各種指示燈不停閃動,不知該按下哪個鍵,我絞盡腦汁在想,平常麥醒是如何操縱這台機器的?

做早餐時,我又陷入手忙腳亂的境地,雞蛋被炸黑,麵包被烤焦,沸騰的牛奶溢滿爐灶,響水壺發出刺耳的呼叫,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怪味,我心驚肉跳差點崩潰,心裡對麥醒激起陣陣恨意,是他的無限嬌寵,把我變成了一個生活上的白痴與廢柴。

我忙關閉電源和天然氣,慌張地套上高跟鞋,拿上鑰匙,把一片狼藉和狼狽關在屋內,向著門外逃之夭夭。

我飢腸轆轆開車奔向單位,總經理正招開部門會議,傳達重要指示,眾目睽睽下我遲到近一小時,被點名批評,會議結束後宣布,我被降至副職,扣除本月職務與級別津貼,足三千多大洋。

我的情緒像飛流直下的瀑布,一落千丈。

不曾想,麥醒剛離開二天不到,生活這個妖孽就與我搗亂,讓我開始下不了台。

誰都知道,工作幾年的我,從未乾過如此不著調的荒唐事,這個重要會議可是三天前就被一再強調過,而我做為部門之首,卻率先壞了規矩。

一陣輕輕地敲門聲,一臉陽光的馬小辛來到我面前,遞給我一抔剛擰開蓋的速裝溫熱牛奶。

「公子哥,有事?」我接過杯奶,插入吸管,慢慢飲著。

「找老頭子辦事唄。」他笑著回我。

被麥醒寵慣的我,對別人的關心,總覺得理所當然,而此刻,焦頭爛額的我,心裡泛起了一絲感動。

「剛才,跨進公司大門我就知道了你的事,別難過,被降的職與被扣的Money,我會幫你解決,相信我。」馬小辛臉上露出調皮的微笑:「你怎麼回事?臉色不好,有心事?」

「我......」 此刻的我,想說卻欲言又止。

「沒關係,我不逼你,你願意再說,我會等。」他用黑亮的眼睛看著我,然後,朝我露出迷人的微笑,轉過身走了出去。

我望著他挺拔性感的背影,對他的好感陡增了幾分。

5、

公司發放的薪水打到卡上時,沒少一分,同時,我的位置仍舊是部門之首,沒變。

小有感動的我於下班後,破例請了馬小辛的客。

他卻反客為主,把我請上他豪華的跑車,帶著我一路飛奔,來到了一家雅緻漂亮的五星餐廳。

寬大的玻璃幕牆外,夕陽漸落,傍晚的柔風輕撫著茂密的竹林,它們在風中妖嬈地搖曳著,一條條小溪環繞著一個個人工小島向前延伸,在日落的黃昏里看不到盡頭。

我們暢快地聊著騷、喝著酒,幾小時後,桌上杯盤狼藉,酒瓶空了半打,酒精順著血液爬上大腦,我開始有了幾分微醺,尚存的一絲意志力阻止了我,不能再接受他一再的勸酒了。

「馬小辛,送我回、回家。」

他紅著雙眼:「我們喝多了,開車危險,我訂了房間,休息一晚再回吧,你放心,我不會造次。」

我抬眼,玻璃幕牆外,一片漆黑,只聽見竹林被狂風肆虐得左右擺動的痛苦呻吟聲,我不禁打了幾個冷顫。

我願意相信他。

我們踉蹌的一同走進酒店房間,關上門,他喘息著把我放倒在床上,並以為我會與他如膠似漆地痴纏,並開始動手逐一解我的衣扣,尚有几絲清醒的我知道,接下來將會有怎樣不堪的場景出現。

那樣的場景里,我將與一個只有好感沒有愛的男人在床上糾纏,我感到羞愧難當。

我推開他,他慾火正燒,眼球通紅,額頭上布滿層層的汗珠,渾身顫抖,正瘋狂地親吻著我的臉和脖頸。

「馬小辛,你、你先洗一洗。」我邊說邊快速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哦,好的,你等我。」他爽快地答應著,立刻起身走進了浴室。

當浴室水聲傳來時,我已打開房門悄然離去。

途中,我向馬小辛發送了一條信息:請原諒,我不想改變我們之前的關係。

他回過來:尊重你的選擇。

6、

又一個周末早晨來臨,這是麥醒走後的第三十天,我學會了照顧自己。

從此,我不再天天以泡麵外賣零食當頓,也不再把飲料當水喝,生活讓我明白,六年如一日寵著我的麥醒是多麼地不易。

我把被我搞得一片狼藉的家收拾得乾乾淨淨,洗衣機正滾動著,冰箱里放著我剛採購的新鮮蔬菜和水果,陽台上晾曬著飄著香味的床單被罩,鍋里燉著米飯和紅燒排骨。

我拿起手機拔通了麥醒的電話,我將告訴他:請和廢柴的我談戀愛吧。

正在這時,我的房門突然被人輕輕敲響。

門開處,麥醒笑著,我也笑著,他拿出一個乳白色的小盒遞給我,打開,裡面是一隻漂亮的閃閃發光的藍色鑽戒,他像個羞澀的少年一樣紅著臉問我:「嫁給我,好嗎?」

我拉著他的手走進屋內,陽光從窗外好奇地擠進來,又一隻漂亮的小白貓從窗檯邊掠過。

微風輕拂,陽光正好,我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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