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書評: 「大體上，我們可以說有兩類導演：敘述者和詩人」
本文作者「浪影」，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法國電影大師克勞德·夏布羅爾是改變世界電影格局 的「新浪潮五虎將」之一，但同戈達爾、特呂弗等人相 比，他在中國也是知名度最低的一位。其他幾位作者的強烈風格使他們各自收穫眾多擁躉：無論是戈達爾的先鋒、革命性及複雜而強烈的意識形態，還是侯麥雋永的、散文式的對情感與道德的探討……而作品最多的夏布羅爾，卻經常被指責「背離了新浪潮」。
原因之一是，夏布羅爾的電影，無論從內容還是風格上都曖昧而多變：既有新浪潮的奠基之作《漂亮的賽爾日》和《表兄弟》，又有神秘、超現實主義風格的《愛麗絲最後的逃離》，還有深刻、嚴肅但同樣難解的《冷酷祭典》和《謊言的顏色》。當然，最引起爭議的，還是大量被指責「平庸」的商業片，即使它們在票房上獲得了成功。
這種現象，夏布羅爾本人在《如何拍電影》中給出了一種解釋，本書第三章他便區分了兩類電影導演：詩人和敘述者。而他自己則在這兩種身份間努力達致平衡。 當蓋里夫提到特呂弗曾表示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用「作 者」來稱呼那些製作類型電影的人時，夏布羅爾直言不諱地回答：「 他說的有道理。他應該多拍點類型電影才 對。」而面對拉巴德「人們可以認出一部電影是戈達爾拍 的，但沒法認出一部電影是夏布羅爾拍的，因為戈達爾 讓電影為自己所用，而夏布羅爾則服務於電影」的言論時， 夏布羅爾說：「沒錯，讓 - 呂克是一位借用電影進行表達的作者。我更多是一位電影的作者，電影是我的專業領域，我在這個領域裡進行表達。所以在觀眾看來，讓 - 呂克比電影世界裡的大多數其他人都更自由，但與此同時，他也損失了觀眾。」
之所以強調夏布羅爾對電影的態度，是因為，這種態度也集中體現在《如何拍電影》一書中。如果想在這本小書里獲得對電影的深刻體悟、或者發人深省的哲學， 那麼我們可能會失望。同他的電影風格一致，夏布羅爾在這本《如何拍電影》中力爭簡單、清晰和實際。我們 在其他大師的文字里，大概很難看到這樣的分章結構：為什麼拍電影、場面調度的概念、從想法到劇本大綱、 演員、製片人……掌機與攝影指導、布景、服裝……但這些才是我們在拍電影過程中所遭遇的一切。而夏布羅爾就根據自己幾十年的片場經驗，給出了最為切中肯綮 的建議和指導。
當然，如果相反，我們試圖在書中找到關於拍電影的每一個細節，從鏡頭的選擇到光線的布置，或者是每 種鏡頭的含義和表現力，那也是不可能的。這些具體的操作方法，已經泛濫於電影學院的課堂和教材中。而在 夏布羅爾本人看來：「要學會場面調度，只需要四個小時， 而且我說的可是在天資平平的前提下。」真正重要的不是這些具體的技術方法，而更是一種觀念性的方法——這便是《如何拍電影》的真正主題。
觀念性的方法是什麼？在《場面調度的概念》一章中， 夏布羅爾先後強調了幾種概念：繪畫、節奏（音樂）、建築結構。然後他總結道：「所有這些要素都必須以這樣或 那樣的方式結合在一起。我可以由此說，有一些電影需要更有節奏感而不是繪畫感，另一些電影更需要繪畫感而不是結構感，但總之在所有電影里，各個組成要素都有其比重。沒有哪部電影缺失其中任何一個要素（如果有這樣的缺失，那這部電影就屬於完全沒摸著頭腦），就算偶爾缺失其中一個要素，也絕不能同時缺失兩個。這樣的電影，打個比方，可能沒有任何畫面質量可言，所 以它們必須用強烈的戲劇效果或者其他東西進行彌補。」
夏布羅爾並沒有將繪畫、節奏和結構展開到事無巨細的地步，但他對這三種要素的總結與描述，則把握到了場面調度的核心。一個善於思考的讀者自然能從中獲益良多。
在談到劇本的創作時，他說：「用韻律學術語來精確表達劇本，是一件需要慢慢學習的事情：這就是韻律學和劇作學之間的關係。有些場景看上去很慢，但從劇作角度看，它們足夠強烈，看起來依然有韻律感。同理，有些場景看似節奏很快，但其實破壞的韻律。」以及「劇本是一座大廈，要一個段落一個段落地建造起來。建造的難點在於，在一個段落內部之間達到平衡，要比找到所有段落之間的平衡更容易。」夏布羅爾沒有給出具體的 操作以指導我們應該怎樣找到這種平衡，因為實際上， 這是無法教授的，它需要的是經驗、體會、思考還有直覺。 但夏布羅爾確實給了我們很多啟發，使我們清楚自己的 作品可能是在哪些方面出現了問題，以及怎樣——靠自己的方法——來解決。
《如何拍電影》中也對重要的片場工作人員進行介紹， 並提出了一些同他們合作的小建議。這些人員包括：製片、 演員、掌機和場記小姐等等。作為導演，事必躬親並沒 有必要，他的重要職責之一，是將所有的力量和諧地統 一起來，並盡量避免矛盾。另一方面，這些人員的工作 其實也體現了電影的結構本身。每一個有過片場經驗的人，對此肯定深有體會。拍電影並不僅是在頭腦中構築 富有創意的大廈，而且也是一種現實且複雜的工程。
總之，《如何拍電影》作為夏布羅爾畢生的經驗總結， 表達了這位大師對電影最為深切而實際的體會。但正像 全書的開篇所說，「我們絕對不能說『就是應該這麼做』，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拍』電影的那一套。所以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一切可能毫無意義，因為它們只對我一個人有價值。」夏布羅爾的真正意思是，我們不應該拘泥於唯一的方法，而是應該找到屬於自己的方法，甚至去超越它。希望這本《如何拍電影》能為讀者「找到自己的方法」 提供一些幫助。
(全文完)
本文作者「浪影」，現居北京，目前已發表了9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浪影」關注T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