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夫人專欄：追求性別平等就要遠離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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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Muses繆斯夫人專欄

撰文 | 王寧欣（賓州布魯斯堡大學助理教授）

責編 | 吳 舫

知識分子為更好的智趣生活ID：The-Intellectual

在現階段社會，絕大部分成年人選擇結婚或長期處於類似婚姻的親密關係中。因此，婚姻滿意度（marital satisfaction）是影響很多人整體生活質量的重要因素。一部分女性推遲結婚或拒絕進入長期的婚姻關係，因為她們認為婚姻中男女不平等降低婚姻滿意度，從而影響生活質量。

的確，近年來聽到不少女性朋友認為，如果結婚後不開心，生活質量還低過單身的時候，為什麼要結婚？但在對個人幸福感的關註上升和性別平等意識覺醒的同時，不可否認的是，很多人最後還是主動地或被動地進入了婚姻。那麼，性別平等觀念對婚後的滿意度有什麼影響？

| 什麼是性別平等觀？

研究這個課題的學者並沒有對什麼是性別平等觀提出統一的精確定義，只是籠統地歸納為「一個人認為刻板性別角色區別應該最大程度降低以及提倡性別平等」。根據這個寬泛的定義，研究者在量化測量性別平等觀念時，一般讓研究對象指出自己對幾個觀點的同意程度，例如「妻子幫助丈夫的事業比追求自己的事業更重要」 或者「男性應該做比現在更多的家務活」。當某人傾向不同意第一個觀點，但同意第二個觀點，他／她持有更強的性別平等觀。反過來，如果某人傾向同意第一個觀點但不同意第二個，他／她的性別觀比較傳統。

| 追求性別平等與女性婚姻滿意度

早期以美國家庭為樣本的研究發現，有更強的性別平等觀的女性在婚姻里比傳統觀念的女性更不幸福（Lueptow, Guss, & Hyden, 1989）， 更不滿意婚姻現狀，並更經常與丈夫意見相左（Blair, 1993）。有趣的是，男性的性別平等觀卻很少與他們的婚姻幸福，滿意度，或婚姻穩定有顯著的聯繫。

學者把這樣的發現理解為，男性一般較少追求婚姻中的性別平等，他們對婚姻的感受較少地被與性別有關的因素影響。而重視並追求性別平等的女性對婚姻難以滿意，很有可能是丈夫或伴侶沒有持有與她們相符的觀點。學者Kipyong 在研究婚姻里家務活分工時提出「期待滿足度」（expectation sufficiency）這個概念，認為重要的不是丈夫做家務活的絕對數量，而是丈夫是否有達到妻子的期待。

Bradford Wilcox 和Steven Nock分析1992年到1994年的美國家庭研究數據發現，性別觀越傳統的女性對婚姻越滿意。他們提出，傳統性別觀和婚姻滿意度的正相關背後是社會文化和個人認知因素。例如，傳統的女性（和她們的家庭）一般積极參与推崇傳統婚姻關係的組織（教會等），這些組織和家庭不僅間接地提高了女性的生活愉悅感，而且這些組織的支持不斷強化她們對婚姻的道德感，進而內心感到更強烈的需要去構建一種快樂婚姻的「神話」（myth）。雖然美國推崇個人主義，鼓勵表達個人的意見和意願，傳統的女性卻傾向不去用批判的眼光審視她們的婚姻關係是否有利於她們個人。因此，性別觀傳統的妻子有可能有意無意地給自己構築了滿意婚姻的認知。的確，滿意不滿意，快樂不快樂，也只是主觀的體驗而已。

| 性別平等觀影響婚姻內溝通方式

從相對微觀的角度，研究人際家庭溝通的學者發現性別觀念會影響夫妻溝通的方式，繼而影響婚姻滿意度。大量的研究表明夫妻之間支持性的溝通（supportive communication）是保持和提高婚姻質量的關鍵。支持性溝通的種類和形式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情感支持：當伴侶受挫鬱悶的時候給予言語上的安慰和疏導，並強調伴侶的個人價值感和自尊心。

需要指出的是，傳統的性別角色通常期待女性主要承擔親密關係中的支持性溝通，因為女性一直被教育要溫柔，善解人意和善於體察伴侶的情感，更適合做婚姻關係中的情感維護工作（emotion work）。如果妻子的經濟不獨立，她更會順從這樣的性別角色設定去維持婚姻關係，關注丈夫的心情，給予他更多的支持性言語。相反，經濟相對獨立，持有性別平等觀念並在行動上追求婚姻內性別平等的女性願意挑戰這種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她們不認為妻子應該承擔支持性溝通的責任，認為丈夫應該擔起同等的情感維護責任；同時，她們更願意直接坦率地表達對伴侶和關係的不滿意，不迴避與丈夫發生矛盾。在這種情況下，丈夫獲得妻子的支持性語言變少，丈夫的負面情緒增多，導致婚姻中的衝突比妻子觀念傳統的婚姻更多。總之，夫妻之間的溝通方式改變一定程度上解釋了女性平等觀念和婚姻滿意度之間的負相關。

Hiromi Taniguchi 和Gayle Kaufman分析2006年收集的調查日本家庭的數據，他們關注夫妻之間傾訴和傾聽煩惱的頻率與妻子性別平等觀念的聯繫。日本的傳統文化對妻子和丈夫有嚴格的性別角色設定，推崇丈夫呈現強大的家長形象，而妻子則需要順從和體察丈夫。這導致傳統的日本丈夫和妻子之間較少談論各自的煩惱，就算有也是妻子主要承擔支持性的溝通。研究者發現，跟之前的研究一致，妻子的性別平等觀的強度跟婚姻滿意度負相關。跟性別觀念更傳統的妻子相比，有性別平等意識的日本妻子更少傾聽丈夫的煩惱，也更少向丈夫傾訴自己的煩惱。然而傾聽和傾訴的頻率與婚姻滿意度正相關。所以，有理由相信，強調性別平等的妻子沒有那麼強烈的意願去承擔起維護體察丈夫的情感的主要責任，也不那麼依賴或崇拜丈夫大男子的形象。當妻子不那麼順從了，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婚姻的「和諧」。

| 追求性別平等就要遠離婚姻？

看到這裡，大家可能認為追求性別平等與滿意的婚姻難以兼得（又得一理由恐婚！），但其實研究結果遠不足以支持這樣的結論。影響婚姻滿意度的因素非常多，並可能與性別觀念交織共同作用，例如家庭的收入，夫妻雙方的社會地位，還有所處的文化氛圍等。而且必須指出的是，現有的大部分的研究沒有調查夫妻雙方－參與研究的只是妻子，或婚姻中的其中一人。所以不排除當夫妻雙方都重視和追求性別平等，並在行動上實現（例如丈夫同樣善解人意，給予妻子足夠的情感支持），婚姻也會讓雙方滿意。上面提到的Taniguchi和Kaufman的研究發現，丈夫如果持平等的性別觀，他們對婚姻更滿意。在理想狀態下，伴侶雙方都有性別平等的意識，組建同伴型的婚姻關係（companionate marriage），但這通常要求男性有較為進步的性別觀念。所以，在擇偶的時候了解對方的性別觀念尤其重要。大家常說「三觀」合適的人一起才會幸福，或許大家應該同時考慮「第四觀」——性別觀。

引用文獻：

Blair, S. L. (1993). Employment, family, and perceptions of marital quality among husbands and wives. Journal of Family Issues, 14, 189–212.

Lueptow, L. B., Guss, M. B., & Hyden, C. (1989). Sex role ideology, marital status, and happiness. Journal of Family Issues, 10, 383-400.

Kipyong, L. (2008). The effect of husband』s participation in household work on wife』s marital satisfaction: Introducing the concept of the expectation sufficiency. Japanese Journal of Family Sociology, 20, 70–80.

Taniguchi, K., & Kaufman, G. (2014). Gender role attitudes, troubles talk, and marital satisfaction in Japan. Journal of Social and Personal Relationships, 31, 975–994

Wilcox, W. B., & Nock, S. L. (2006). What』s love got to do with it? Equality, equity, commitment and women』s marital quality. Social Forces, 84, 1321–1345.

製版編輯：核桃林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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