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戰狼記：武漢呼，天下應！別人的夢碎了，我們的那個，還在！

武漢呼，天下應！革命的愛國熱血精神傳承至今，這一次，背負著億萬人期待的是同樣面臨「生死存亡」的中國男足。他們即將迎來的是一場命運都已經不掌握在自己手裡的較量。

國足在25號陸續抵達了江城，他們一直在塔子湖進行賽前的備戰，除了29日的封閉訓練外，其餘時間都正常開放15分鐘，且有球員採訪，氣氛和諧並無太多緊張。里皮對於這次集訓也相當滿意，但相比在馬六甲時候的豪情萬丈，義大利銀狐也變得謹慎起來。 我們在29日中午抵達了武漢，有意思的是，烏茲別克隊也在北京轉機，與我們在T2航站樓相遇。我一眼認出了艾哈邁多夫，並與他合影，我也沒有再多問他們對於比賽的看法，其實我心裡想的是：去你X的，這回非得干翻你們。舟車勞頓讓烏茲球員顯得精神不振，我突然覺得足協每次把主場放在北上廣之外，就是為了讓對手多轉幾次機，嗯，精明的中國人吶。

一直以來，武漢都是令人驕傲的足球城，有豐富的大賽承辦經驗，這次國足也「善解人意」地召入了三位武漢籍國腳，但令我們有些意外的是，相比昆明和長沙，武漢這次的氛圍似乎顯得有點冷清。

冷清體現在我們這幾天打車的司機聽到我們在聊足球卻從來沒有插上一句話，還問我們去體育場是不是這兩天有演出，冷清還體現在當烏茲別克訓練的時候，旁邊來圍觀的群眾需要百度才能知道原來是世預賽要開始踢了，冷清又體現在場外的黃牛再也沒有把票炒到一千好幾，而是區區加價幾十就賣出去了票。就連武漢的天氣也從「火爐」變得涼爽，這也讓烏茲別克主帥巴巴揚都有些驚訝。

前一天夜裡，球員們早早進入了休息狀態，球迷們卻是既緊張又激動地等待著，而在我們入住的酒店旁邊的夜宵攤，一群來自西北的球迷開始了午夜狂歡，他們在啤酒的催化作用下，開始唱起了助威歌曲，喊起了口號。夜食一盤接著一盤，觥籌交錯間拳聲笑語連連。彷彿中國隊已經贏得了比賽，已經晉級了世界盃。可摸出手機看一眼積分榜，一秒鐘回到現實，回到了屬於我們的墊底。

和以往任何時候不一樣，贏球在中國人眼裡終於不是理所應當，自然而然。不少人「理智」地認為贏球可能比較難。就連向來相信奇蹟樂觀的我，也在賽前突然顯得焦躁不安。

冷冽而濕潤的江風讓武漢夏末的夜顯得有些肅殺，生死決戰，就在這樣的氛圍下，徐徐到來了。

直到比賽前1個小時我走進場內，看見四五萬名球迷整齊穿著紅色助威服，我才知道，原來所有的顧慮都是多餘。其實早在比賽當天下午三點，還在進行工作前準備的我就已經聽到了外面球迷的歌聲。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不熱愛自己國家隊的球迷呢？

借著主場的狂熱氛圍，中國隊很快就在場上佔據了主動，他們不停敲打著對方的球門，武磊、張稀哲，先後讓對手驚出一身冷汗。烏茲別克則和里皮所預料的一樣，穩固防守，伺機而動。 但和此前對陣卡達時候一樣，中國隊始終開花不結果，烏茲別克儘管有幾次不錯的機會，但也都被中國隊的後防線一一化解。你來我往，好看，刺激，卻又讓人焦急，畢竟我們是需要一個符合我們心理的結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當比賽走過了70多分鐘，我聽見遠端的球迷很大聲地喊了一句：「留給中國隊的時間不多了。」

是的，中國隊通往俄羅斯的路，只剩下20分鐘就要坍塌了。前排兩位記者在第80分鐘的時候也起身往下走，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在當時已經覺得大局已定了。但當他們剛剛走下樓梯，馮瀟霆倒地，國足獲得點球，他們停了下來，看台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那是比任何時候都還要緊張的瞬間，濕冷的空氣在那一刻就像凝固住，郜林站了出來，站在了點球點面前。助跑，射門，打進，瘋狂慶祝。

央視記者王楠在賽後說，這個點球讓她想到了2005年的世青賽，馮瀟霆、趙旭日、郜林，當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12年彈指一揮，青蔥少年早已是而立的老將，他們的超期服役，不就是為了帶著中國足球最後的榮光，去衝擊那個本來早就該實現的世界盃夢想。

但我看見場上有隊員蹲下，埋著頭，是鄭智。2004年的世界盃預選賽，中國7-0中國香港，年紀不算太大的球迷都能記得那場球，因為鄭智罰丟了點球，中國隊最終以少一個進球的劣勢無緣十強賽。37歲的老將，15年國家隊服役時間，近百場國際A級賽事，在面對這樣一個點球的時候，依然是沒有勇氣去看。

是啊，他已經37歲了，亞洲足球先生、亞洲俱樂部冠軍，中國足球先生、中國所有的頂級冠軍，榮譽等身的他早已經可以功成身退，唯獨這不滅的世界盃夢想還支持著他繼續在場上奔跑，這一粒點球多重要啊，這是延續夢想的唯一希望啊。而對面35歲的傑帕羅夫又何嘗不是呢，足球，美麗中永遠帶著殘酷，或許，點球後2分鐘被換下的傑帕羅夫已經知道，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最後的五分鐘，球迷們和在馬來西亞那次一樣已經開始期待勝利了。我又一次離開了席位，心裡發虛，這是肯定的，1-0從來就不是一個保險的數字，更何況在中國足球並不久遠的歷史上，一次又一次出現了「黑色三分鐘」這個詞。 所幸這一次中國隊更加穩定，處理起來更有經驗了，哪怕是卧草倒地，都那樣自然。我開始自嘲自己的幼稚，以為里皮在賽前發布會上不停強調自己給中國隊帶來了改變是在迴避輸贏。但其實，正是這樣的改變讓我們的球隊變得更加讓人放心，里皮注入給中國隊的這種自信的氣質，是別的任何一位主教練都做不到的。

一聲長哨，壓抑了90分鐘的情緒終於如長江夏季的洪水般湧出。

還記得塔什乾冰冷的夜么？中亞人在那裡兵不血刃將我們的精氣神都打散了，但今天，我們用同樣的90分鐘，去埋葬他們渴望已久的世界盃夢想，武漢比塔什干還要低三度，我不知道那幾個烏茲別克人是否也感受到了當時中國人心中那種近乎絕望的痛。

還記得德黑蘭恐怖的主場么？可是在中國，又有哪個主場不是魔鬼呢？五萬多球迷齊聲震天吼，就是他伊朗人再來，也吃不了兜著走。

還記得馬六甲的痛失三分么？敘利亞人用一個自由球讓我只能把準備好的自拍照收了起來，但今天我看到了數十位記者都在看台上對著記分牌自拍，他們是幸福的，我也是幸福的，哪怕這一次，我已經不再拍了。

體育場在那一刻恰到好處地放出了激昂的音樂，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覺得，汪峰的歌真的很耐聽，「曾經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經多少次折斷過翅膀，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超越這平凡的奢望。」當中國已經是世界上一流的大國，我們的足球依舊在帶給我們「最平凡的奢望」，但就是這樣一次次跌倒和折斷帶來的奢望，才讓每一個平凡都擁有了偉大的意義。

賽後的新聞發布會上，記者們向里皮和郜林送上了掌聲，里皮也十分高興地開起了記者的玩笑。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老頭剛剛在綠茵場上站著指揮了90分鐘。他已經69歲了，目光里的堅毅，令人嘆服。

等到我採訪結束再出來，球迷們已經基本散場了，只有少數和我一樣打不到車的人還在場地周圍逗留。

花了10塊錢調度費才叫來的司機嚼著檳榔，口齒不清地問我：「足球賽贏了么。」

「贏了。」

「幾比幾啊。還能出線嗎？」

「1-0，還得打完下一場才知道。」

來了這麼多天，這是唯一一位和我聊足球的司機，我還想再多說兩句，但漫長的紅燈又讓我有些難耐。

我下了車，此時，武漢下起了小雨。我回頭看了一眼體育場，燈光依舊耀眼，在黑夜裡照亮著我們最初的夢想。雨下了幾分鐘就停了，走著走著，已經喧囂散盡的城市又熱鬧起來，路邊的大棚下，炒鍋里翻騰著紅彤彤的小龍蝦，啤酒瓶和玻璃杯來回碰撞，我想起了北島的一首詩：「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這一次，破碎的是別人的夢，我們的那個，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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