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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垮駱駝的稻草:屌絲的逆襲

一、脆弱的帝國

在整個戰國時代,秦國人的鐵蹄屠戮了超過150萬山東各國的軍隊。秦人創造的戰史,在中國歷史無出其右。這個靠為天子養馬起家的恐怖帝國,其法度之縝密,貫徹之徹底,對後世的中國而言,簡直就是一個異數。

現在的人,只能從秦陵殘破的俑陣去體會那份震撼。整個帝國就是一部高度法西斯集權化的耕戰機器,舉國為戰,無論誰當王誰為將,都能所向披靡。這個帝國是中國歷史上人治條件下最嚴酷的法制(不是法治)王朝。他諸多創造性的第一,比如標準化的可以精確到毫米的武器生產,四通八達的戰爭高速路——直道,每天分為110刻的標準時間,無論老幼皆習商君法度的社會奇觀……即便是唐宋所謂的盛世也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秦人花了將近700年的時間締造了這樣一個神奇的帝國,但陳勝吳廣只用了6個月,便讓它土崩瓦解。

為它擊打喪鐘的,居然只是一群失魂落魄的農民。他們曾經衣衫襤褸的躲在歷史最不起眼的角落,振臂一呼,活生生的把一個彪悍的帝國拉下馬來。

創造大歷史的,往往就是一些小人物。

二、傲慢的暴政

這麼個史無前例的法西斯帝國,是死於史書上所說的「失期當斬」之類的嚴刑酷法嗎?

1975年代出土的「雲夢秦簡」,以及2002年出土的「里耶秦簡」,都是秦官方法律文書,對秦人傳說中的法度有全面而詳盡的記載。在這些記載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不同於司馬遷的《史記》描述的陌生社會——事無巨細皆以法度為準。連男丁何時分家立業、農民耕種應該如何科學播種、政府應該如何借牛惠民……這些如今看來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有詳細規定。這些法律條文深入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即便今天尤有所不及。

秦代郡縣都設有專門釋法的官員,定期學習和考核,所有刑獄訴訟,皆講究出處。陳勝吳廣起義的起因「失期當斬」在這兩處出土的秦簡中都沒有出現,對於徭役失期,最重的懲罰不過是繳納價值一副鎧甲的罰款,甚至還明確規定「水雨,除興」,也就是說,遇到發大水或下暴雨,可免徭役。這跟「失期當斬」是正好相反的。這樣的法律條文,即便以現代的法律觀點,恐怕也挨不上暴政的邊,甚至會讓人肅然起敬。

那麼,陳勝吳廣起義的「失期當斬」從何而來?司馬遷記載錯了嗎?

雲夢秦簡最晚記載到秦始皇三十七年,離陳勝吳廣起義不過幾年時間。司馬遷治史嚴謹,所處的漢武帝時代距離秦亡也不過百年,兩者出錯的可能性都較小。根據秦二世即位後的一系列極端暴戾的表現在看,極有可能在其即位後,為了「維穩」之需要,濫殺立威,加大了違反法律的處罰力度。原來不過是罰款,後來卻變成了要命。這也是人治下所謂的法制的終極意義——法律不過是君王意志的皮鞭,而非社會公正的準繩。

對於沒有統治合法性的獨夫而言,暴力屠戮是樹立威權的必須。矯詔上台的秦二世幹掉了眾多的骨肉兄弟、顧命大臣,殺戮成了唯一的統治手段。他不具備始皇帝統一天下的威望,卻妄圖學習其大殺四方的殘忍。所有的暴君都具備這樣的傲慢,自恃國家暴力為後盾,不順耳,禁言之;不順眼,捕殺之。不斷加碼,試探百姓的極限。當他誤以為百姓的忍耐是無極限的時候,極限恰恰就到了。

三、滴血的權力

如果沒有趙高,秦始皇的萬世夢能不能實現?一定不能。但是積威之下,未必二世而亡。趙高以閹人之力,單槍匹馬的毀掉一個萬世帝國,從個人的角度,這是個奇蹟。秦始皇泉下有知,一定氣得翻過身來——就這麼個沒蛋的玩意,居然膽敢在自己屍骨未寒之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把李斯這種聰明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這個詭異的故事核心詞就一個:權力欲。這種類似毒癮的東西怎麼讓人俯首帖耳、利令智昏、鋌而走險……趙高為了扶持傀儡胡亥,悍然矯詔殺扶蘇;李斯為了保住相位,愚蠢的跌入了圈套,成了幫凶;始皇貪戀權棧,為了長生,死活不立儲君……這些條件,缺了任何一個,胡亥都撿不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無邊無際的權力只能靠滴血而來,必然也要滴血而去。

對於貌似強大的封建帝國而言,帶有強烈人身依附關係色彩的權力,從始至終都是你死我活的殺戮戰場。這樣的權力繼承或是轉移,不管打著什麼樣的旗號,本質崇尚的都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外敵並不是他們的大患,沒有外敵才是大患。這樣的鬥爭會從隨著帝國的衰敗越演越烈,直至同歸於盡。山東六國花了一百多年,合縱連橫,沒有搞垮秦國,一個「指鹿為馬」的趙高,成事了。

有胡亥和趙高的折騰,僅僅三年時光就耗完了秦人七百年累積的王氣,帝國內部人心分崩離析。陳勝吳廣起事之時,關中幾無兵卒將領。北方長城兵團行動遲緩,有意拖沓,南方的嶺南軍團乾脆堵塞了道路,見死不救。坐擁百萬精兵良將的大秦,竟然要讓囚徒來保衛國家。即便是項羽攻入咸陽殺掉秦王子嬰的時候,嶺南仍有50萬彪悍的秦軍在遙遙觀望。

歷史上很多的國家是死於羸弱,而大秦,和我們熟悉的蘇聯一樣,死於強大。帝國內部離心離德,道德和制度上的破敗已經不足以欺人或是自欺,唯有猝死可以了結。當人心離散的時候,強大,只是一種幻象。

四、長工的理想

陳勝是個理想青年。雖然只是一個「佣耕」。很多年後,他那句豪情滿懷的「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仍然是課堂上勵志的範本。雖然,他所謂的理想,不過是「苟富貴,毋相忘」。多年以後,他實現了理想的前半段。當他的長工兄弟們突然想起他的後半句理想而蜂擁投奔的時候,等待他們的,卻是樹立王威所必須的殺戮。這樣的殺戮,在他短暫得可憐的稱王生涯中,居然上演了好幾次,他甚至任命了兩個佞臣來專門苛察將領們的過失。一旦有隙,不加核查,直接清洗。

陳勝的理想決定了他的境界。魚腹丹書、篝火狐鳴這樣的把戲,做做暖場的功夫還行,要建萬世基業,不行。

但我們不能苛求一個兩千年前的農民具備可供仰望的三觀。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單憑勇氣,就是非常值得尊敬的。當他帶著九百個農民拿著木棍竹竿沖向暴秦的時候,置生死於度外的豪情,恐怕不比鉅鹿之戰的項羽差。他以平民之資,率先稱王,一度節令各路諸侯,亘古未有,引爆了三教九流的造反熱情。

作為一個屌絲,他振臂一呼的逆襲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的那根稻草,有沒有,很重要。

五、爆發的屁民

所謂屁民,在自己的命運面前,往往軟弱而無力。在獨夫們看來,他們是沒有信仰、沒有力量、甚至沒有反抗的勇氣的螞蟻。在絕大多數時光里,他們納糧服役,磕頭頌聖,如李斯眼中的「廁鼠」,為一點污濁不堪的口糧惶恐奔波。在陳勝吳廣在之前,我們在漫長的歷史中,找不出他們生氣的可能。最勇敢的盜跖,還只是一個模糊的傳說。

那麼,先秦之前,為什麼沒有大規模的起義?說起來,這是封建製為數不多的好處。先秦社會,是真正意義上的「封建」社會。各諸侯分封建國,彼此競爭。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劇烈競爭的後果,不僅促進了人才和思想的大流動大繁榮,對屁民的生存也提供了多樣化的可能。在強大的競爭壓力下,即便有暴君,也未必敢行暴政。因為暴政的後果,必然導致人民和人才流向他國,這是無疑是自絕。所以在「封建」的貴族政治前提下,大規模的起義不具備社會的基礎。

我們素來鍾愛的大一統和中央集權制度為殘酷的專制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屁民在思想上和行動上都喪失了討價還價的空間,徹底淪為暴力統治下的魚肉。他們毫無利益訴求的途徑,剩下的只是只能頌聖的頭顱和彎曲的膝蓋。只有在走投無路忍無可忍,生存喪失可能的情況下才會揭竿而起。而壓抑已久的憤怒一旦爆發,往往就會有一連串血流成河的連鎖反應。

陳勝吳廣,開了這個頭。「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雖然起點不高,卻足以讓有些人膽寒。一家的天下雖然和五百家的天下形式上有所不同,命門所在,未有差別。

六、歷史的周期律

雖然後世有人極力從階級鬥爭的角度拔高農民起義的意義,但歷史終究是歷史。絕大多數農民起義,對於社會進步的意義寥寥。以暴易暴,以血易血,新生之後,等待死亡。農民階層的覺悟層次,註定了這種為生存而戰的革命的層次。解放被奴役的自己,只不過是為可以奴役別人。所以大多數農民起義都走入小富即安的流寇模式——提出一兩個鼓動人心的均貧富口號,開始一段四處劫掠的打砸搶生涯,最終在官府和民間的合力圍剿下歸於失敗。劉邦和朱元璋作為兩個稀缺的成功範例,留下的名聲也不咋樣。更有如天平天國之類的以極權思維包裝西方宗教,引領民眾均田共產的邪教組織,十數年的暴動,直接導致中國人口銳減一億多,屠戮之害,甚於原來的殖民者滿清。這樣的所謂農民起義,是社會發展的大倒退。它們若是得手,黎民所受的殘害,難以想像。這在一百年後,被殘酷證實。

我們現在回過頭來看看同盟會當年的入會誓言。大家只知道「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其實最後還有一句「功成身退」。這是一百多年前的革命者,對於跳出歷史周期律的一種良好的願景。但這樣的願景,居然過了一百年才在東南一隅的小島上實現。

七、反抗的意義

造反歷史有個殘酷的規律:首義者必然不是最後摘桃子的那個人。綠林反漢,劉秀得益;瓦崗反隋,李唐坐大;紅巾抗元,朱明稱帝。首義者往往因為目標過於巨大,從而遭到最有力的圍剿,成事難上加難。項羽和劉邦作為兩個陳勝之後的分享勝利果實的人,一個叫囂「彼可取而代之」,一個高喊「大丈夫當如是也」,就境界而言,和陳勝的「苟富貴毋相忘」不相上下。

陳勝雖然沒有走到最後,但這已經不重要。雖然他只當了6個月的王,司馬遷仍然把他的事迹放進了「世家」,和割土分封的諸侯一個檔次。這種不以成敗論英雄的定位符合陳勝給中國歷史帶來的衝擊和震撼。從這一點來說,陳勝和搭檔吳廣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他們的革命,成功了。如果說他給了我們某種啟迪,那就是,對於革命者本身而言,革命表面是對他人的救贖,但終極意義上,終究是一種自我的救贖。樂觀其成固然很好,沒有結果一樣要上。救人與自救本來就是辯證一體,不可分割。革命本無所謂崇高,區別只在於它波瀾壯闊的過程和五彩斑斕的結局。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每每最黑暗的時刻,我們可能想不起項羽,想不起劉邦,但我們一定能想起陳勝吳廣。這裡可以借用一下某人當年落草為寇時的話來形容陳勝吳廣起義:它是站在海岸遙望海中已經看得見桅杆尖頭的航船;它是立於高山之巔遠看東方已光芒四射噴薄欲出的一輪朝陽;它是躁動於母親腹中快要成熟分娩的一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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