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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畫怎麼學?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先生如是說

現在學習中國畫的專業學生、業餘愛好者越來越多,但教學水平參差不齊。教學如何入門、如何學習,才能不走彎路?有了一定的國畫基礎,如何提高,才是正確的方向呢?也許這本課堂筆記能為你答疑解惑!

位於杭州西子湖畔的中國美術學院,無疑是中國畫學子們心中的聖地。上個世紀,國畫大師如黃賓虹、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等先生,均曾在我院國畫系執教,是中國繪畫教學體系的台柱子。他們對中國近現代書畫史和書畫教育做出了傑出的貢獻,形成了中國美術學院在中國繪畫方面的一個鼎盛時期,在全國確立「新浙派」,潘天壽先生更是被譽為20世紀「中國畫四大家」之一。

朱穎人先生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就讀杭州國立藝專(後更名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浙江美術學院,現名中國美術學院)時,曾親炙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等一代大師,是吳茀之先生的入室弟子,更是中國美術學院國畫系著名教授、當代傑出的花鳥畫家。他曾長期耕耘於國畫教壇第一線,並協助陸抑非先生帶研究生。

朱先生是有心人,曾將老先生們的言傳身教細心地記錄下來,並整理成冊,使這些寶貴的思想、觀念、技法得以傳諸後世。由他記錄整理的這本課徒畫稿筆記深入淺出、娓娓道來,且圖文並茂,對中國畫的學習、研究、傳承和發揚,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和價值。

「此書取名『課徒畫稿筆記』,實際上已大大越出了課徒技法的範疇,老先生傳授的不僅僅是技法,還有理念、思想。技法中有法理、賦哲理;教學中蘊學問、含情趣;技法談境界、論格調。過去中國畫常常被外行人看得很玄,讀了此書,即使對傳統繪畫不甚了解者,也可以循道探入,漸漸有所體悟。所言常常涉及到美學許多原則,對普通讀者提高審美修養、提高欣賞能力自然大有裨益,至於對習畫者的益處便不必多言了。」

——原潘天壽紀念館館長盧炘教授

朱穎人 著《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課徒畫稿筆記》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本書首次出版於1992年,即刻便成為專業領域的暢銷書,後多次再版,曾榮獲「郁達夫文藝獎特別獎」。2017年,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推出全新修訂版。書中所記內容不止潘、吳、諸三位先生的言談,還包括陸維釗、陸儼少、陸抑非、沙孟海、傅抱石、齊白石、黃賓虹、余任天等老先生們的若干言論。

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先生早期在上海都受到近代花卉巨匠吳昌碩先生的啟導,也都崇拜明代的徐渭、陳淳,以及清初的石濤、八大。然而諸樂三先生較多地保持了昌碩先生的精髓,使自己繪畫上的筆墨更加凈化而穩重;吳茀之先生以其天資聰穎、才思敏捷和機靈見長,在逐漸脫開吳昌碩先生的影響中,從恣縱的筆墨中力求天趣,筆法既多變而復歸於統一,這是他人在一般情況下不易做到的;唯獨天壽翁「我行我素」,以「強其骨」為總宗旨。他的筆墨,無論粗細,直以鋼筋鐵骨、力能扛鼎的氣勢見於畫面。

左起: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

潘天壽《松石圖》

潘天壽先生除了他的線條以鋼筋鐵骨稱譽以外,在用筆使轉等方面,圓筆方筆參用,因而線條轉折有力,變化多端,使人體味無窮。對於潘天壽先生畫面上的一點一畫,都可以顯現他的慘淡經營與技巧的高度純熟。他的指墨線條更有「折釵股」、「屋漏痕」的拗勁古拙之味,充分表達了大朴不雕這一方面的境界。

吳茀之《瀟洒水國天》(左側為沙孟海先生題跋)

吳茀之先生思維敏捷,秉性爽快而憨直,強調天趣的自然氣勢,行筆從吳昌碩的慢速度轉變為快速度;筆線剛中見柔,極有韌性;筆墨變化非常豐富,又不失統一的原則,為一般人所不易做到。

諸樂三《九畹蘭香》

諸樂三先生的畫風繼承吳昌碩先生而來,畫面更顯精到而見法度,用墨用水極為講究。他的筆墨線條,屬溫柔敦厚的趣味,柔中見剛,渾厚古樸,行筆不遲不緩。

朱穎人先生(右)與授業恩師吳茀之先生合影

朱穎人先生在求學時所做的畫稿筆記

朱穎人先生從事中國畫創作、研究、教學七十餘載,是一位探討生命共通的善意的畫家。看了他細心記錄的三位授業導師的言傳身教,我們感受到了思想傳承的意義與價值。朱穎人先生所做的不只是記錄者的工作,也是導師的使命。

朱穎人先生為《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課徒畫稿筆記》題寫目錄

從目錄中可以看出,本書內容(筆墨、構圖、書與畫、詩與畫等)關乎中國畫最基本、最核心、最關鍵的知識點。

一、深入內核,切中要害

以「筆墨」為例,它是中國畫的核心問題,老先生們的理解既概括又具體,清晰透徹:

吳茀之先生說中國畫的主要工具是筆和墨。然而以筆墨聯稱,成為中國繪畫上的專有名詞,這主要是指畫面上的筆蹤墨跡,以及寄寓於這裡邊的筆情墨趣。如說某幅畫的筆墨好否,其實幾乎包括了作者表現在繪畫上的全部技巧。

······

老先生們說中國畫,尤其是文人畫首重畫面的意境,而意境的表達全靠組成畫面的筆墨,這兩者之間是相互依存的。正如人的靈魂和肉體是兩個方面的統一體,也就是形神關係,若有形而乏神必屬痴呆;反之,若肢體不全亦難稱形神兼備。從繪畫的角度來說,很少有意境平凡格調低下而筆墨獨具高超的;相反,也很少有平庸的筆墨而能表達出高超的意境的。

與筆墨息息相關的還有不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重要概念,一經老先生們的錘鍊,這些概念便都清楚明白起來了:

大家知道繪事「六法」,首重氣韻。吳茀之先生說:氣,指的是生氣,亦即運轉不息的生命之力;韻,指的是情韻,亦即千姿百態的生命節奏。這雖很難在某一畫面具體去指實,但可以為人所感知,亦可為筆墨所顯示。中國畫筆墨所追求的也是以此為最高標準的。如果強而析之,則以筆取氣,以墨取韻,其中以筆為主導。因為在一般情況下,墨還是要以筆來顯現的,也只有筆底之墨,方能稱之謂筆墨之墨。

二、寥寥數語,醍醐灌頂

老先生們的教學注重言傳身教,以身作則,所談內容往往高屋建瓴、簡明扼要、一語中的:

潘天壽先生認為繪畫成就的高低,雖有個人素質為基礎,而正確的鍛煉,則是關鍵所在,不能去搞一些似是而非的魔術般手段,要靠真功夫。一切藝術都有它本身的軌道,你可以開闢或延伸軌道,但不可以脫軌。

構圖雖在中國繪畫中屬形式問題,但又不能孤立地說是個純形式,因為它總是與具體的形象、筆墨、情意聯繫著。......構圖,應使人感到畫外有畫,無畫處亦有畫意,這樣才能說構圖中包含著意境。畫外有畫,則意境開闊,無畫處有畫則會含意不盡。這是吳茀之先生將構圖的形式與意境連起來的一種解說。

內頁中的「構圖及畫面分析」部分(更多精彩內頁見文末)

繪畫要注意時代感,但不能像時裝一樣去注意什麼流行色彩或流行款式。只有像余任天先生說的「大家大面目,小家小面目」的情況。

潘天壽先生講, 為什麼我們有時候看到一些畫, 從具體技法上講很不錯, 而整個格調大不類也。因為格調只能體察於象外, 臨去秋波, 出於純潔, 露於自然, 無意於媚, 而有百媚自生。搔首弄姿, 求人一顧, 或扮鬼臉引人注目, 其本意何在非吾所知, 人有「藝丐」之譏, 或即指此, 而前面所講「格調」二字, 於此可曉一二矣。

三、經驗之談,真切實在

老先生們都是經驗豐富的大師,那些高深的畫史、畫理、畫論、畫法、畫訣,經過自身多年的實踐和體悟,變得深入淺出,易於理解:

吳茀之先生說執筆偏高為好,尤其畫竹蘭時使轉靈活,畫出的筆線富有靈氣。由於執筆高,帶來的行筆速度則稍快。於此吳茀之先生又提醒行筆不能過快,過於快,則筆毫在紙上滑過,所作筆線必然浮薄。前人所說要使筆「留得住」,意在避免用筆輕浮淺薄。

吳茀之《梅蘭竹菊》冊頁

吳茀之先生講筆觸毛澀之味,要從骨子裡出來方妙,看上去雖松卻是結實的。吳昌碩先生很擅長此道,他的線條,縱使是飛白很多,仍不失為力足氣貫之筆,這與他的書法功力有關。假如飛白的筆線僅僅浮在紙上,只見流暢不見力量,那麼筆畫的力量就會顯得浮薄。

潘天壽先生說,「繪畫上可見之處易『偷』,不可見處難學」。對於這個「偷」字,可以理解為學習中可以循跡模仿,因為對於畫上可見之處可以由直覺體察到,可以由此模擬、學習。至於「不可見處難學」,因為那正是泯其跡而存其意之處。所謂「虛靈不昧」,在不可見處並非真空也。這裡所講不可見處並非機械地專指畫中空白所在,而是指畫的無處不在之神,是畫的靈魂。這神、這靈魂只能自生,功到自有神,非能移植者,所以稱之為不可學也。比如過去有些畫家模仿另一畫家的筆墨構圖,在具體技法上甚至可以比他模擬的藍本還好,但其中神韻仍舊是自己面目,絕不是那人的。正如人的肢體器官可以移植,而靈魂是不能授受的道理一樣。

諸樂三先生兩幅畫中的石塊,對此細悟,則會進一步理解用水的重要性

諸樂三先生說畫石頭出現黑氣有時並非真的畫黑了,而是所畫石頭,沒有遵循石頭的轉折紋理,或者是沒有表現好石頭的突兀變化,更主要的是突處不敢以虛出之,於是成為一堆黑泥。畫中墨氣與黑氣是不同的概念,墨氣是指明豁清爽,如看古本佳刻。黑氣是一眼望去全是毫無精神的昏膩,多半是墨浮於紙面所致。諸樂三先生說吳昌碩先生唯在深色處覺得不夠時才用焦墨加以破之,則是常用的方法。

四、注重比較,善於分析

中國畫筆墨精微、含蓄蘊藉,學生未必能一目了然地看出其中的聯繫和區別。這時老先生們會通過比較和分析,將此中關聯清晰地解析出來,並且會糾正某些理解上的誤區:

繪畫中的筆法,常有中鋒、側鋒之辨。當文人畫興起後,講究以書法入畫,而對側鋒有排斥的傾向。其實中鋒取渾厚,側鋒取勁峭,各有所長。就我們平常所見到的,吳昌碩的筆法以中鋒為主,虛谷的筆法則多見側筆,或側中寓正。其實吳昌碩在中鋒之中含有偏側的意味,虛谷在側鋒中寓有渾成的意味。這樣就在渾厚中含妍麗,妍麗中不失渾厚。

潘天壽先生引導我們研究歷代大畫家,分析他們在傳統的筆墨中如何蛻變,如何脫穎而出。如:元代吳仲圭多用圓筆中鋒,故其畫有厚重、溫潤之感,他是出之於董源,亦受馬、夏的影響。然其筆墨的情趣與他們大為不同。

徐渭《墨葡萄圖》局部

徐文長的大寫花卉,使文人畫進入一個新境界。他純粹以書法筆意入畫,用寫字的手段置於畫上,起落分明、洒脫,毫無做作之態,似乎都在有意與無意、有法與無法之間馳騁。筆墨的意態上,收得攏、散得開,絕去作家氣息,瀟洒脫俗,成為一代宗師。徐文長的用筆,中鋒、側鋒並用,顯得既有靈氣,也有蒼蒼莽莽之味。吳茀之先生說,學徐文長的書和畫,都要注意不可有草氣。因為對他的畫,不深知其理者,往往誤認為草率為神氣,那就失之千里了。

八大山人畫的荷花,藉此想說明線條的變化,以及與荷葉闊筆潑墨之中的筆意對比效果與情致的感人程度。

老先生們說,吳昌碩也學八大山人,但在用筆方面不同,八大山人以側鋒為主,用墨一次清,不用積墨,若用積墨或積色就不是八大了;用筆不加修飾,一有修改,八大之味就全跑掉了。八大山人用筆簡練,筆底極清,境界尤高,一氣呵成。

八大山人寫字用中鋒,作畫則多側鋒,但筆意不浮薄,側而能厚,全在側中寓正,這完全是利用筆上前端一段毫的功夫。所謂側鋒,要注意這個「鋒」字,並非將筆頭橫卧之謂也。

五、技近乎道,富有哲理

從前面的例舉中可以看出,老先生們所談內容無非是國畫的基礎訓練和基本修養,但都和為人為藝的道理有關,而且在理解上富有辯證意味,不走極端,圓融通達。此處再舉兩例:

吳茀之先生講,畫文靜而稍工的一路花卉,要注意用筆應文而不弱,必須有骨氣。如惲南田的畫,極得清秀、明麗之致,他的筆線是凝靜而雅逸的,故能傳於後世。意筆能有工筆的文靜,就不會浮囂;工筆能有意筆的豪情,則不會孱弱。若能以此著意,畫者對筆線的道理可說思過半矣。

惲南田《萱草圖》

行筆中的轉筆,潘天壽先生說,目的是為了免於筆頭毫毛散亂。如果毫毛已散,就難求「萬毫齊力」了。同時轉筆也在於使線條不落呆板,但若是一味去注意手指上的小動作,那也會適得其反,凡事總要有個適度為好。老先生們說,假使說繪畫有什麼竅門的話,像這一類勉強可算竅門之一吧。而竅門只能幫助一下真功夫,不能全仗於它,好像味精能使菜肴增其鮮味,然而不能代替菜肴本身,而且還不能加之過量。

六、平實生動,圖文並茂

由於是講課記錄,所以老先生們的言談多為隨題發揮。從前面的舉例中可見,老先生們善於用比喻和類比的方法來講道理,不但使學生易於理解,而且語言形象生動,令人印象深刻。此處再舉幾例:

我們當然不能固步自封,相反,十分需要吸收各民族的優良東西,用來增強自身的生存力,但需要經過消化,成為能為我所用的營養。正像吃了牛奶、羊肉,使自己的身體更健壯,這就叫作消化吸收。若吃了牛、羊肉,自己也變成牛、羊了,豈非怪哉。

吳茀之先生說線條變化還在於得到「一波三折」的原理,「一波三折」是美,若四折就是調龍燈式的了,調龍燈式的線條是複式循環,缺少變化。三折是奇數,能得變化之致。至於逆筆、轉筆,目的在於使筆線從總體上絕去甜俗的弊病。

對於取法高下及練習基礎功夫問題是先生們經常叮囑的。因為這裡關係到對一個學生的從藝方向與藝術道路是否妥當的問題, 所謂「差之毫厘, 失之千里」也。那時,吳茀之先生就談到近來一些繪畫,僅求奇特, 而在奇特中又缺少功夫, 這樣就必然要成冒險的犧牲品。好像從高岩上跳下來, 是夠險的,但是沒有一定的真功夫是會摔死的。話是這樣說, 但無可奈何的事在吳茀之先生眼裡還是不斷出現,這類學生日後有來看望老師的, 言談之中「悔之晚矣」的大有人在。先生總是鼓勵大家, 總說人生在世是「活到老, 學到老, 學不了」。

作者名片:

朱穎人(1930.5~),江蘇常熟人。1952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今中國美術學院)留校任教直到退休。為中國美術學院教授、研究生導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潘天壽基金會常務理事、吳茀之藝術研究會副會長,西北師大名譽教授,西泠印社社員。

朱穎人《香雪海》

朱穎人《誠齋詩意》

題跋:天壽翁作畫,強其骨、好野戰,感情蘊含於理性之中;茀之師作畫,善觸機、得靈變,理性深藏於情感之內。此間格致不一,然皆異途同歸,均在石濤上人所語「一以貫之」之中。

朱穎人先生收藏的潘天壽未完成稿,筆線沉著剛健,寓有奔放之致,力能扛鼎。

朱穎人先生收藏的潘天壽畫石課徒稿

後附精彩內頁:

來源|潘天壽紀念館 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

編輯|張同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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