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來到了美術館——阿多尼斯詩歌朗誦交流會、繪畫展紀要
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詩歌朗誦交流會以及他的「白晝的頭顱,黑夜的肩膀」繪畫展,2013年8月4日下午4點半於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二樓會議廳舉行。
在這個高溫酷暑的下午,來的大多是年輕人,大廳內座無虛席,靜候詩人阿多尼斯的到來,四壁掛滿了阿多尼斯的畫作,觀賞者也不少。
上海的這些年輕人對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並不陌生,早在幾年前,他們就是阿多尼斯《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這詩集的讀者,對於他的畫作卻是陌生,卻驚訝於他的多才多藝。
詩人阿多尼斯與他的詩譯者薛國慶先生準時入場。
阿多尼斯一頭雪白的頭髮,如一團燃燒的白雪覆蓋在頭頂,他身著一身黑色西裝,戴著黑色邊框的眼鏡,在黑白的對比中凸顯一種張力之美。他說「上海是他詩歌靈感的來源之一。感謝民生美術館為我舉辦這場詩歌朗誦會,感謝上海以及從外地趕來的聽眾。」
他先談繪畫
他說在90年代初才從事繪畫藝術的創作,住在巴黎一間很小的房間,結識了一位巴黎的藝術家。在我沒有詩歌靈感的時候就繪畫,後來回過頭來看自己的作品覺得沒有意義,就扔到字紙簍里,或撕了。當時這位藝術家看到我掛在牆上的畫,我說這些畫是朋友畫的,我不好意思說是我畫的。這位藝術家說,請介紹給我,我很喜歡他的畫作,想替他辦一個藝術展。我說,一個星期後我介紹你認識他。一星期後他來到我的房間,坐了好久,他問我,你的朋友呢,我說,就是我。
我就是這樣真正開始繪畫藝術的。
我的畫有書法,有造型,有色彩,但我不知道如何稱呼它。 但這主要還是詩人的畫,是詩歌藝術的延伸——從無價值的事物中,創造有價值的東西。讓我不解的是比寫詩時間花得更多,畫在經濟上所得卻很少。一首好的詩篇可以有多重解讀,有的只能一種解讀,價值有限;對畫作來說,也是如此。
(阿多尼斯和翻譯家薛國慶先生都一直站著說,後來,主持人掃舍請他倆坐下)
對 話
主持人:詩歌的背後站著一個偉大的人,是思想、文化、哲學的人。你是如何看這個問題?
阿多尼斯:我的中國讀者超過阿拉伯讀者的理解,真理就是詩歌。詩歌與思想不可分離,在阿拉伯,在全世界都是一樣的,偉大的詩人就是一個思想家。
主持人:是否需詩人深層次的觀察?
阿多尼斯:所有的詩歌從深層次看是政治。一個是為權貴的政治服務,一個為改造社會,樹立新人的政治,愛心也是政治。在當代的處境很糟糕,政治把詩歌當作工具,這樣詩歌就死了。
主持人:你強調尊嚴,強調自由,你的坦誠,我可以提任何問題——如何把握這種精神?
阿多尼斯:人類在物質上已取得偉大的成就,特別在中國。但在人類面前,還有一條道路,藝術家探索這條道路——與人的幸福權利、自由有關,如何進入這條道路,特別是婦女的權利。詩人探索這條未知的道路,自由,應該是自由的自由,我是探索這條未知道路的普通人。
主持人:詩人是有力量的,還是孤獨的人?你的《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你對於這個社會是一個孤獨的人么?
阿多尼斯:譬如,坐在這個大廳的人由共性構成社會,但每個人的夢卻是不同的。詩人要表達的不是一個共同的真理,要表達的是一個與別人不同的夢想。所以一個偉大的詩人,不應該表達他們共同東西,他也可以抵達大眾的,只要他是真誠的,也是可以的; 我認為與愛情也是一樣的,愛是孤獨的。
(對詩人阿多尼斯精彩的即興作答,聽眾報以一次次熱烈的掌聲。此時,PPT放映阿多尼斯1952年、1955年年輕時的兩張照片,令人驚愕他曾經的英俊與年輕)
阿多尼斯用阿拉伯語朗誦了他的詩歌,聲音渾樸、蒼勁而富有節律——
《七日》「七日之內你被創造,∕然後,你創造了波浪和天際,歌曲的翎羽。而我,我的七日只是傷口和烏鴉……」
《祖國》「為那塊我忍著饑饉∕刻下『它是我眼皮下滾動的雨和閃電』的岩石……」
《G城》「在這個城市,樹木的梢頭戴著鋼盔,∕每一顆果實里都有一顆子彈。」
歐陽江河朗誦了阿多尼斯的《蓮花》:「昨天,黎明,尼羅河畔的兩枝蓮花∕在向河水朗誦自己的乳房……」
聽眾向阿多尼斯提問
問:你畫的感覺是什麼?
答:當一位藝術家內心有一種樂感。我用批評者的眼光看自己的作品,為了明天創作出更好的作品。
問:你一直住在巴黎,平常看哪些書?
答:讀對人的生命體驗的書——用大腦、身體、生命去體驗的,人不了解自己的身體、愛人的身體。人的身體是自己要讀的第一本書。我這麼說,不是要人們去討厭書,書是光——
我最愛讀的,是尼采、赫拉克利特等人的書。赫拉克利特,他說過「人不會踏進同一條河流」,我要走入不同的河流,讓我保持,不斷地保持讀變化的書,這才是我最愛的書。我移居巴黎,它幫助我實踐的東西,它們是人的身體、思想的延伸。內心的遷徙,有一種未知的可能性;每個人一生都在遷徙,可以呆在一個地方,或如何向夢想的地方走——物理的,或心靈的。
問:我想問一個犀利的問題,20年前成了穆斯林,但不是真正的穆斯林,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穆斯林,你每天祈禱5次么?
答:我不是虔誠的宗教徒,在伊斯蘭兩個女人作證,只抵上一個男人作證。把宗教理解為政治,我是反對的,所以你的困惑很好!
問:阿多尼斯,你可能是下一屆的諾獎獲得者,對此你有什麼想法?
答:一切獎與詩人無關。此類大獎,可能使人過於自信,卻是終結的開始。
「上海是我詩歌靈感的來源之一」
最後,阿多尼斯朗誦了一首他寫上海的詩,表達了他對這座城市獨特的感受:
「外灘人行道上,一個個閃亮而過,用她們的睫毛,抓住時間,狩獵距離的飛鳥」
「資本無處不在,頭上戴著一頂隱身帽……金茂大廈正對天空朗誦自己的詩篇。天空疊足而坐,一隻手搭在西藏的肩頭,一隻手摟著紐約的腰肢……」
他說,上次離開上海時,因為機場安檢不許他將一瓶中國墨汁帶上飛機,他有點悲傷地寫道:「然而,生命一定要長有翅膀,翅膀一定要在語言的懷中撲扇。可是別了,上海,如果我未曾再一次造訪,我擔心『他在這世上來了又去,卻一無所見』,紙,已在問題的墨汁中旅行,墨汁,已在聲音中旅行,你呢,聲音,你要前往何處旅行。」
這就是詩人阿多尼斯。
他激情的朗誦結束後,主持人說可以得到阿老的簽字,於是聽眾就排起了長龍。
阿老的《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我早已有了,在現場我買了他的《在意義天際的寫作》,一本雜文、散文及評論集。
本想將我與忠村、宗月主編的《我與光一起生活——中外現代詩結構、意象》,贈送給阿多尼斯的,因為這本書名,是用選用了《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中「我與光一起生活」這首詩命名的,我看著他忙著給眾人簽名,不便打擾,就將所帶的兩本給了在場的翻譯家黃福海先生和女詩人語傘了。我把對詩人阿多尼斯的愛深藏在內心。
此詩很短,抄錄如下:
我與光一起生活
(敘利亞) 阿多里斯
我與光一起生活
我的一生是飄過的一縷芬香
我的一秒是日久月長
我迷戀祖國的山歌
由牧童像清晨一般傳唱
他們把歌聲擲向太陽,似一塊純凈的黎明
伴著歌聲,他們祈禱,死去——
倘若死神在你唇間大笑
生活,由於思念你而哭泣。
這本書中,對這首詩我選了一個視角評點:「詩人阿多里斯,他有多重身份,因為他只有一個國度:自由。他擁有黎巴嫩國籍,又長年定居巴黎——一個他自我放逐的地方。他說:『我真正的祖國,是阿拉伯語。』他與光在一起,為了追求真理的光——閃爍著光,他就是光—— 『在我心靈的深處有一道光……光明並不是為了把你導向清晰,而是為了讓你越來越靠近意義夜晚的廣袤邊境。』在《詩人的境況 (二) 》中,他對君王說:『你逝去了,你的王權逝去了,你的大軍逝去了。∕ 我依然故我∕ 我在每個清晨再生。∕ 你會看到我的詩歌∕ 成為光的君王,你是我的一道光線∕ 在我的詞語里熾燃。』
在光之前出發,同它在一起,或在它之後歸來。」
作者:李天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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