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國本」的難民危機,為何沒能動搖默克爾的選票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俞雯清】
德國大選前後,默克爾的政黨獲勝可以說豪無懸念。雖然,最終極右翼政黨還是取得了不小的進步,但目前的格局,與大半年前的「人心惶惶」相比,顯然差異巨大。當時,無論歐洲的右翼輿論,還是中國的吃瓜群眾,都還是一片難民危機深重、右翼必將席捲的調調。
24日,德國柏林,德國總理默克爾參加基督教民主聯盟舉行的選舉之夜活動
難民危機以來,我也多次讀到不同語種的、關於所謂歐洲伊斯蘭化的文章,不少朋友曾問我在德國有沒有感受到難民危機的影響。
而在英國脫歐後,有些評論人士聲稱這是英國「自救」的無奈之舉,曼徹斯特等地的恐襲無疑也強化了這種印象。
可是,看上去將「動搖國本」的難民危機,為何在德國漸漸平息了下去,甚至都沒有動搖執政黨的選票?筆者就結合自己身邊的例子來談一談。
首先要承認,這兩年歐洲伊斯蘭化論調愈演愈烈,確實有一定的現實基礎,比如敘利亞戰爭後大量難民湧入歐洲,屢屢發生暴力侵害事件,甚至發生了多起極端伊斯蘭恐怖分子製造的恐怖襲擊。
但這些問題,需要分開討論。先說恐怖襲擊,主要來自那一小撮極端伊斯蘭教恐怖分子。有些地方的穆斯林社區,確實可能由於某些原因,為他們提供庇護,但這種群眾基礎「長不了」。因為在這群恐怖分子眼裡,相當多的穆斯林恐怕都不是「真正的穆斯林」,看看中東的亂局就知道。而最近的數次恐襲更是出於個人行為。
他們製造一系列恐怖襲擊的目的正是為了引起恐慌,引起歐洲與穆斯林世界的對立,阻止普通穆斯林融入的努力,使更多的穆斯林在走投無路之下投入他們的陣營。
恐襲本身並不能造成大規模傷害,真正可怕的是隨之造成的輿論恐慌。輿論洶洶,近年甚至有幾起與恐襲無關的事件,也鬧得人心惶惶。而所謂的歐洲伊斯蘭化威脅論,也是輿論造成的與穆斯林世界為敵的對立情緒之一(又或者背後有有心人的熱心推動?)。強調伊斯蘭化這個命題無疑會讓目前的困境越發嚴重,只會更加劇目前本已不團結的歐洲的分裂。
再談難民危機。本身敘利亞難民問題並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整個敘利亞的人全部湧入歐洲,也沒有多少,真正的問題其實在於歐洲自己內部不團結,不願共同解決難民問題,多個國家只願考慮本國利益,而造成分配嚴重不均,而如果單靠德國一個國家,不可能吃下那麼大批難民。
許多朋友曾問我,德國的難民是不是已經引起很嚴重的社會問題了?當我否認的時候,又有不少人覺得,估計因為我沒有住在大城市,沒機會接觸難民。所以想在這裡談談個人的經歷。
德國對難民的政策其實是儘可能分散,因為越分散越有利於社會穩定以及難民的融入,所以幾乎每個小鎮都接待難民,我原來住在巴符州一個很小的小鎮,一次性收了二十多個敘利亞難民,當地還特地邀請了大多數難民一起參加德國教堂主日崇拜。在政府解決住宿問題捉襟見肘的情況下,號召德國家庭主動出租自己的房屋給難民,並得到了很好的相應。
除了政府方面提供的幫助移民學習德語,多種融於新社會的課程之外,民間更有多個組織主動承擔起幫助移民適應新環境、找房子、提供法律援助的任務。教會查經小組的一家德國家庭還把自己的地下室租給了一個敘利亞年輕人,他在本國就已上大學,打算在這裡考高考,然後繼續深造讀大學。
目前我在一個稍大一些的城市診所上班,每天接觸很多外國人,其中一大部分是土耳其人(二戰後因為德國缺乏勞動力,湧入大批東歐打工者,以土耳其群體人數最多),沒有遇到過什麼特別有問題的激進穆斯林,尤其第二代土耳其人,更是和德國人沒什麼大區別。
數月前,還有一個第二代土耳其女生在我們診所實習,她的父親是當時二戰後隨土耳其打工潮入德的普通工人,她自己已是一口流利的德語,目前在科隆學醫。
我們診所對面的牙科診所大夫就來自敘利亞,曾在羅馬尼亞讀牙醫,來德數十年了。由於對自己國家失望,特意選擇不教兩個孩子敘利亞語,為了讓他們可以完全德國化。
我老公的堂哥娶了一個從伊朗逃過來的穆斯林,她在德讀了大學,做了牙醫,在數年前轉為基督徒,現在是我女兒的教母。
在新聞里,我們會看到不少新難民暴力侵害的新聞,還有二代移民無法融入,成為本土獨狼的深度報道。然而,新聞報出來的畢竟是少數有眼球的特例,從我的個人經歷看,大部分中東移民還是能夠融入的,難民也都是愛好和平的,不過想追求好些的生活,和其他移民沒有多大區別,甚至是德國非常重要的人才及勞動力的來源。
同時,德國也沒有放鬆對極端分子的監視與打擊。當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目前看,還是有效控制了局勢。
我認為,要應對難民危機以及極少數極端恐怖分子,真正有效的方法,絕不是宣揚歐洲伊斯蘭化威脅論,絕不是和大多數抱著美好願望來尋求新生活的穆斯林為敵,而是在加強反恐措施的同時,接納這群新移民,並幫助他們更快融入這個社會。
歐洲伊斯蘭化威脅論是赤裸裸的排外極右論調,不僅僅錯誤,更是非常危險,加劇民眾的恐慌,加劇歐洲的分裂,甚至是極端伊斯蘭恐怖分子的幫凶。
我不想否認大批穆斯林難民入德所面臨的種種問題,但他們既是問題,同樣也是機遇。隨著歐洲社會老齡化的加劇,缺乏勞動力已經成為越來越嚴重的問題,而能夠逃到歐洲,德國的難民大量都是年輕勞動力,不少甚至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如果能夠有效幫助這些人儘快融入社會,讓他們的學歷得到承認,他們會成為德國經濟增長的助力。事實上,歷史也早就有過證明,如果二戰後沒有大量東歐打工移民的湧入,德國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完成經濟的復甦和發展。
德國目前是全球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移民國,以2015為例,全歐洲移民中62%前往德國,佔全世界移民數的21%,去年申請德國的難民人數超過了美國。德國的經濟發展需要移民,而德國的穩定的經濟又使她有能力接納那麼多的新移民。
此外,難民問題還需要歐洲各國內部的團結,共同協商解決問題,並在如何對待穆斯林、對待難民的問題上形成基本的共識。
默克爾政府正是儘力這樣去做的,因此目前極右翼政治力量已經看不到上台的機會,雖然成了第三大党進入議會,也很難有什麼作為。
幾年前曾看過一部喜劇電影,講的是一群土耳其人來德打工,他們的孩子在德國如何的成長。開始時,耶穌基督釘十字架的故事對他們來說如同一個血腥恐怖小說,可是,很快他們也開始要求父母在家和他們一起慶祝聖誕節、復活節。
歐洲的伊斯蘭化真的那麼可怕么?幾乎沒有一個穆斯林移民的目的是為了傳播伊斯蘭教,相反,伊斯蘭世界卻越來越多地受到西方世界生活方式的影響。
伊斯蘭教確實與他們的文化有緊密聯繫,對於第一代的穆斯林來說,融入新社會的難度很大,可是從長期來說,第二代第三代即使他們受家庭影響仍是穆斯林,但只要有機會充分接觸出生地的文化,認可度都會很高。像德國這樣,盡量避免形成穆斯林社區,分散難民到小鎮,或許是最有效的辦法。
雖然滿大街不同的膚色,不同的穿著,甚至不同的信仰,並不再是純種的金髮碧眼,可是只要有同樣的文化,同樣的價值觀,就都是德國人。那麼伊斯蘭教背景的移民佔多大比例這件事,真的還重要麼?
了解了德國的實際情況,你還會對默克爾今年選舉中的穩固地位,想不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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