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總督舉證年羹堯不忠不法，雍正大罵他貽笑天下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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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三年三月，天空出現「日月合璧，五星聯珠」現象。又是雍正熱衷的祥瑞，群臣稱賀，遠在西安行轅的撫遠大將軍年羹堯也送來了賀表。

年羹堯稱頌雍正夙興夜寐，勵精圖治，但將「朝乾夕惕」誤寫為「夕惕朝乾」。

意思未變，但雍正小題大做，狂說年羹堯「平日非粗心辦事之人」，「不欲以朝乾夕惕四字歸之於朕耳」。這是對年羹堯年前入京覲見「無人臣禮」的泄憤。

雍正自許御極以來，日理萬機，兢兢業業，朝乾夕惕。年羹堯顛倒語序說反話，「自恃己功，顯露不敬之意。其謬誤之，斷非無心」。（《清世宗實錄》卷三十）

雍正居藩大度，上位便偏執，在大家極口頌揚盛世祥瑞時，特彆強調「年羹堯青海之功，亦在朕許與不許之間而未定也」。此意便是沒有他指揮，哪有年的功高。

雍正降旨問責，年羹堯託詞患病由他人代書。雍正認為他事君不誠，下定決心嚴懲，行文通知各省將軍、督撫、提鎮，共議年羹堯的罪行。

《雍正王朝》唐國強版雍正帝與杜志國版年羹堯劇照

川陝總督岳鍾琪、河南巡撫田文鏡、鑲白旗漢軍都統范時捷、刑部侍郎黃炳、鴻臚寺少卿單疇書、原直隸巡撫趙之垣等，紛紛舉發年羹堯的罪狀。

直隸總督李維鈞直言：「羹堯不忠不法，請立正典刑法。」（《清史列傳·李維鈞傳》）

很快，議政大臣、三法司、九卿等給年羹堯擬罪九十二款。

讓李維鈞始料未及的是，力促雍正處死年羹堯的他，在年氏罪行表中出鏡率很高，僅次於主犯年羹堯。

僭越之罪第九條：年羹堯受直隸總督李維鈞跪道迎送。

專擅之罪第六條：年羹堯指示李維鈞，命清苑令陸篆接受前任虧空事項。

忌刻之罪第五條：年羹堯當初舉薦李維鈞巡撫直隸，設計侵害原巡撫趙之垣。

這都是對李維鈞極其不利的。而且，雍正帝在李維鈞的奏章上，硃批：「近者年羹堯奏對事，朕甚疑其不純，有些弄巧攬權之景況」，「朕今少疑羹堯。明示卿朕意，卿知道了，當遠些，不必令覺，漸漸遠些好」。

李維鈞趕緊有證有據地落井下石，給昔日的主子年羹堯羅列了十條罪狀。

李維鈞系康熙三十五年以貢生選授江西都昌知縣，後來做過知州、刑部員外郎、江南道監察御史，於康熙五十三年任直隸守道，分管財政和民政。在此期間，他走女人路線，攀上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川陝總督年羹堯。

年羹堯是康熙末年重臣，同皇四子胤禛是郎舅關係。胤禛極力拉攏年羹堯，待康熙駕崩後登極，第一時間即令年羹堯接管撫遠大將軍胤禎的西北大軍。

雍正拉攏年羹堯，靠的是年家妹妹的生育大數據。李維鈞心領神會，讓一侍妾拜年府管家魏之耀做乾爹，後借髮妻去世，將魏氏乾女扶正。

有了這份與國戚家的乾親關係，李維鈞隨著干岳丈，跪到了年大將軍面前稱家奴。

李維鈞幸運地在雍正元年正月，被擢升為直隸巡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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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鈞的前任趙之垣，是一個很有背景的官三代。其祖父趙良棟在順治朝便是名將，曾隨大學士洪承疇經略雲貴，後來在康熙帝的平藩大戰中建立殊功，升至勇略將軍、雲貴總督、兵部尚書。其父趙弘燦做過九年兩廣總督，還做過兵部尚書。

陳小春版《鹿鼎記》趙良棟劇照

康熙六十一年六月，趙之垣的叔父、直隸巡撫加總督銜趙弘燮病逝，聖祖賜謚肅敏，誥贈其妻吳氏一品夫人，且以趙之垣蔭襲署理直隸巡撫。之垣上任後，不知康熙屬意胤禛，彈劾年羹堯清理趙弘燮虧空銀四十萬兩，算到他頭上。康熙未來得及處置此事，或者彈章早被胤禛的人扣壓，而沒送達康熙手中，雍正便上位了。

年羹堯上奏：趙之垣庸劣紈絝，貪婪成性，斷不可令為巡撫！

雍正同年羹堯正在蜜月期，且有執掌吏部的總理王大臣隆科多援手，罷免趙之垣隨便搗鼓下便順理成章，而讓年羹堯推薦的家奴乾女婿李維鈞上任輕而易舉。

趙之垣懊悔了，也給年羹堯送了二十萬兩金珠，抱上大腿，被鼎力向雍正推薦，但為時已晚。雍正對年不滿，自然對其前後兩端的態度，更加惱火，不予依從。

趙之垣被年羹堯安排到貴州做一個知府，而李維鈞成為了雍正新政的改革先鋒。

李維鈞在直隸推行攤丁入畝，很有成績。雍正朝此項制度研究，就是以他為案例。

他還想試驗耗羨歸公，擴大政聲，雍正沒準，但說：「天下督撫皆當如此留心，擴而充之，何虞吏治不肅、民生不遂耶？」（《清史列傳·李維鈞傳》）

李維鈞考核吳橋縣令常三樂，給出評語是，操守廉潔但懦弱不振，是個清官但是慵懶乏能，必須調離。地方和中央發生了爭執。李維鈞堅持讓常縣令換崗。吏部不幹。雍正硃筆一揮：按李巡撫的意見辦，撤職！

李維鈞的諸多建議和工作，與雍正各項重大改革思路經常不謀而合。在諸多廷臣疆吏尚不得要領時，李維鈞的率先領會和響應，成為了踐行雍正新政的一面旗幟。

像李維鈞這樣的能臣幹吏，正是雍正所急需的。

第二年十月，世宗特改直隸巡撫為總督，以李維鈞出任，還加了兵部尚書銜，節制提督總兵。李維鈞成為了直隸總督定製之後的首任總督。

就在李維鈞高興地做總督，不及半月，雍正給他送來了一句批語：「有人奏爾饋送年羹堯禮物過厚，又覓二女子相贈之說。」這是一槌敲邊鼓！

雍正帝讀書像

雍正此前還特地下諭要川陝、雲南督撫都須秉命於年羹堯，命他直接參与管理朝政。雍正縱容放任，年羹堯縱然恃功驕縱，命王公督撫恭送跪迎，娶蒙古貝勒之女為妾，讓兒子穿四龍補褂、吹鼓手著蟒服，自己用起了專屬皇帝的黃袱。

當年羹堯不尊重他是天下唯一的王時，雍正就得亮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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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發現李維鈞的奏章，文情口氣與年羹堯相仿。李為皇帝做事，卻學著年羹堯。

今非昔比。雍正曾認為治理天下只要有十個年羹堯就好辦了，希望文武百官都學習年羹堯，但當年羹堯日益強橫，侵犯人主權力時，優點便成為罪證！

雍正嚴厲地責備李維鈞不該學年羹堯遣詞造句。李維鈞很有政治敏感度，趕緊稱自己已與年羹堯劃清了界限：原來每年見面兩三次，現在斷絕了關係。

雍正的密探無處不在，聖旨又來了，責問道：「西安總督官廳內，未有隔五日不見直隸李維鈞之介使。眾目昭彰，何可強辯？巧言粉飾，以狡獪為得計，以隱蔽為深謀。恐一旦發覺，罪無可逭。爾其思之！」（《清史列傳·李維鈞傳》）

皇帝長了千里眼，李維鈞趕緊表忠心，大肆揭短年羹堯年跟他說「大將軍印我已交不出去了」，受了哪些官員的好處，還給他歸納了「僭妄驕侈、奸詐貪罔十款」。

年羹堯被貶為杭州將軍。有人奏陳他藏匿資財，尤以直隸、四川、江南為多。

雍正下旨嚴察，出首者免罪，隱漏者照逆黨例正法。

李維鈞又不積極了，避重就輕，遮掩不說，公然違反雍正治吏的政治規矩。

雍正警告：我本想網開一面，保全你的性命，你還如此執迷，恐怕不想要腦袋了。

精明的雍正，看出了李維鈞居心險譎，陽奉陰違，於是命領侍衛內大臣馬爾賽、左都御史蔡珽前去查訪。

蔡珽也年羹堯推薦給雍正的，康熙六十一年接任四川巡撫，但因利益相爭而遭到年羹堯的彈劾論死。雍正命解押至京問斬，孰料先期進京的年羹堯激怒雍正不滿。

雍正高調起用蔡珽，委以多項要職實權，使之成為發難年羹堯的一把利劍。

雍正該想過用李維鈞做另一把利劍，哪知這廝蠅營狗苟，妄圖隱匿年羹堯的財產。

蔡珽首戰即至直隸查抄年氏家產，不給李維鈞半點僥倖。李維鈞的陰謀破產。

年羹堯畫像

浙江巡撫李衛奉命查抄了李氏老家，發現他學了年羹堯四處寄存贓款。

李衛揭發，李維鈞那位與魏之耀結為乾親的繼室，實為家奴張大之妻。李維鈞為攀上年羹堯，不惜將家奴之婦先佔為妾，冒稱繼妻，還命親兒子認作生母。

一團亂麻，一窩醜聞，丑得雍正趕忙下旨以忠厚之道教天下考慮，不再說此事。

李維鈞擅長玩兩面派，出首告發年羹堯，最後被定罪「年之逆黨私人」，犯了侵吞公款、構陷他人、隱瞞虧空、藏沒家財等罪，被判處斬監候，妻子充為官奴。

未及，李維鈞病逝獄中。這個雍正賞識的幹吏、新政的標杆，起於齷蹉，行事醜陋，而名節大虧。即便他幹了一年零十月的直隸巡撫、兩年的直隸總督加兵部尚書，成了封疆大吏兼朝廷重臣，卻因最後雍正棄用論罪，而成為了一個反面典型。

李維鈞和蔡珽，都因年羹堯的力薦而成為雍正的一時腹心重臣。年羹堯當初有推薦親信、結納盟友、擴張勢力的可能，但不能說是結黨，對雍正有謀逆之舉。當他們於尊榮的位置養成了驕縱放肆的性格，無形中威脅到雍正的君權。年羹堯的倒掉，成就了雍正殺戮功臣的一大證明，也造成了李、蔡的恩將仇報、狡黠姦猾。

李維鈞詭計敗露後，雍正大罵「你不怕做貽笑於人之督撫，朕不甘為輕舉妄動之人主」。這首鼠兩端的丑，在他們幾人的身上，有著各種形態、各懷鬼胎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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