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搜尋MH370的救援船與她的衛士們

船上的航海圖，這樣的航海圖共有350多張，包含了東海和南印度洋所有的航道。 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見習記者 楊帆 圖每次出發救援前，船長劉學洪都會問自己的船員們：「干不幹上一票？」得到的答覆從來沒有變過——「干！」

14年間，家人從未聽李治國說起救援行動，哪怕一次都沒有。家中電視如果播到災難救援，這個輪機長會立馬切換頻道。

在南印度洋搜尋失聯馬航客機MH370時，船員們都通過微信語音，給未出生的孩子們「胎教」。

他們是「東海救101」輪的23名船員之一。這艘白色的海洋專業救助船，總長116.95米，型寬16.2米，隸屬於交通運輸部東海救助局。

這也是中國救撈系統目前排水量最大、船舶長度最長，並首次配有直升機庫房的14400KW全天候遠洋救助船。

自2012年11月正式投入救助待命行列至今，它經歷了「SUPER SUN」、「海建77」、「瑞盈5508」、「VUNO」等船舶救援，以及三次前往遠洋搜尋MH370，近5年來救援了326人、66艘船。

機艙內的鞋架，因為機艙內油污較大，每次進入機艙都會換鞋，保證船艙清潔。救下人後，船長會像孩子般興奮亂叫

劉學洪是船長。今年是他在海上的整整第30個年頭。

9月6日，一身橙紅色連體工作服的劉學洪正在甲板上巡視。「東海救101」輪剛結束了為期20天的例行救助待命任務，從長江口駛回了位於上海外高橋碼頭的母港。儘管已經靠岸近12小時，劉學洪還是沒有上岸，右手一直不離對講機。

這位住在上海楊浦的爺叔皮膚黝黑，臉上被海風吹得有些泛紅，被問起經歷過的驚險救援時，他把身子往後一靠，點上一支煙。

每次出發救援前，劉學洪都會問自己的船員們：「干不幹上一票？」得到的答覆從來沒有變過——「干！」

在大風浪中，因為船體不穩，劉學洪得不斷校正船體位置，防止「東海救101」自身出現側翻等危險。

「其實我自己沒什麼，我們的水手們更危險，」劉學洪說，自己雖是船長，但是真正到了救災現場，把救生艇放下後，「就到了我最揪心的階段了。」

當救生艇搭載4名船員脫離母船後，小艇會在風浪中緩緩靠近難船。船上的救生艇的設計抗風為5級，但事實上，船員們每次都在6、7級風浪中執行任務，一旦有人員落水，穿著救生衣也很難救起，「這時候我掌控不了局面，只能靠他們四人相互配合。」劉學洪說。

放下救生艇後，在船艙里的劉學洪大多數時候他都圍著駕駛室踱來踱去，煙不離手。

「其實我也緊張啊，但是絕對不會跟船員們講，一講那就壞了。」劉學洪說，他會一直通過無線電與救生艇上的船員溝通，一旦人救下來，他會「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在船艙里亂叫」。

當日，靠岸不到24小時，「東海救101」的兩台7200KW的發動機再次轟鳴起來了。下一站是維修基地。它已經達到了大修年限，這次檢修，將對船舶進行徹底檢查。

劉學洪還要再過一個月才能放假。他們的假期與普通人不同，一般是連續工作80多天後，休息20來天。在工作的80多天里，儘管船就在離上海不遠的長江口待命，他也只能等到假期才能回家。作為船長，他已連續三年沒能回家過年。

船上的水手結，這是水手的基本功之一。

「Super Li」的故事

101輪輪機長叫李治國，他的外號「Super Li」更出名。操著一口濃重福建普通話的他今年不到40歲，但花白的頭髮讓他看起來年齡更大些。自2003年登船以來，他也在海上漂了14年。

14年間，他的家人從未聽他說起過救援行動，哪怕一次都沒有。只要他在家，電視上如果播到災難救援場景，他都會馬上切換。李治國覺得，工作上的事情都留在船上就好，回到家他不希望家人擔心。

而有機會帶家人上船參觀，他都會介紹「東海救101」有多先進，「比如這裡新裝了什麼設備，那裡又做了哪些調整，讓他們放心啊。」李治國說。

提到自己印象最深的一次行動，MH370搜尋任務是繞不開的話題。這次救助也是東海救助局成立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走出國門。這次活動，讓李治國被外國同行稱作「Super Li」。

2016年1月11日到12月23日，東海救101輪代表中國政府，第三次赴南印度洋，執行馬航MH370失聯客機水下搜尋任務。搜尋團隊有中國、澳大利亞、美國、英國、新加坡等7個國家的48名專業人員隨船工作，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國際團隊。

這群外國專家中有地理學家、電氣工程師，也有曾經的美軍驅逐艦艦長，他們有人放棄了企業的高薪聘請，有人離開了安穩的家庭生活，為搜尋MH370這個人道主義理想而來。

2016年3月29日，李治國根據安排，從上海飛赴澳大利亞登上「東海救101」輪。他說，剛剛上船，整個人「特別精神」，而且看到船體因為搜尋任務在新加坡接受了改裝，他也想看看新裝備怎麼操作，以及「老外們都在幹嘛」。

作為全船機械、電力、電氣設備的技術總負責人，李治國首先想到的就是進船艙看看。「剛剛逛一會兒，就發現兩名外國專家在修發電機。」李治國記得很清楚，他走上前去仔細看了看發電機的型號和狀態，「我建議他們把濾網打開，可能是堵了，老外不相信，說從沒遇到過。最後我堅持打開看看，果然是堵上了，後來我拿著濾網去水管前把它清洗乾淨了。」

李治國初次見面的「指導」讓外國專家讚嘆不已，「後面又幫他們修了幾次馬達，他們就不叫Li了，改稱Super Li了。」李治國說，後來只要一有機械電力設備上的問題，外國專家都會叫上他一起討論。

慢慢地，李治國及船員們與外國同行們熟絡起來。大家呆一起久了，你教我英文，我教你方塊字，你找我打橋牌，我跟你打乒乓球……美國獨立日那天，美方同行還邀請中方推出幾位代表，大家在甲板上擺起電腦，來了一場中外CS（反恐精英）對戰。

水手們的乒乓球拍，乒乓球是他們重要的娛樂項目。

用微信語音給未出生孩子做「胎教」

「東海救101」輪保衛著海上安全。但船員卻與家人聚少離多。

李治國赴澳大利亞執行MH370搜尋任務前，7歲的女兒一直纏著他玩，妻子一邊幫他收拾行李一般對他說：「出去了，家裡的事就不要牽掛太多，女兒幼升小，我自己會張羅。」

李治國假裝和女兒玩的正開心，頭也不抬。他知道妻子得良苦用心：「她才來上海三年，這邊她認識的人兩隻手都數的過來，她能張羅什麼？」

在執行MH370搜尋任務前，101輪的技術翻譯丁志鴻、工程師邵年駿、大管輪張潤禾、三管輪廖二喜、機工劉飛，這五人的妻子都已身懷六甲。

「老公，今天你家小子又在肚子里踢我啦！」「爸爸，你說給寶寶的嬰兒車是藍色的好還是紅色的好？」每當收到這樣的微信消息，這些准爸爸們的心裡都很複雜。因為無法陪伴，他們時常用微信語音，來給還未出生的孩子做「胎教」。

輪船三副牛寧出發執行MH370搜尋任務前，剛和妻子領好結婚證，一天蜜月都沒過就上了船，妻子當時讓他好好工作，回來後再把蜜月補上，「天涯海角，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發動機機艙內的溫度，在停靠期間達到了35攝氏度，運行期間一般在45攝氏度。近5年救援326人、66艘船

除了馬航MH370失聯客機搜救，「東海救101」輪還執行過更多大大小小、不為人知的任務。

2015年11月，強冷空氣自北向南席捲中國沿海，東海海區險情頻發。11月27日4時17分，漁船「蘇贛漁運02866」輪在長江口東北約120海里處遇險船翻扣，船底露出水面，船上共9人遇險，急需救助。

「東海救101」輪接到救助指令後立即前往救援。28日早上，船員冒著嚴寒與生死危險，登上了翻扣的船體，通過敲打船底發現疑似被困人員。

隨後，船員潛水員經歷了2班次的水下搜尋，在機艙內找到並救起一名被困36小時的遇險人員，創造了生命的奇蹟。

2017年5月20日早晨6時，一艘豪華遊艇「瑞盈5508」號從大連開往上海的途中，在長江口海域燃油耗盡海上遇險漂浮，船上4名船員遇險，因海上風力逐漸增強，遊艇橫在風裡搖晃劇烈，船員心理極度緊張恐懼。

「東海救101」輪接到救助指令後，立即起錨全速趕赴事發海域。由於遊艇遇險位置處於淺水區域，「東海救101」輪無法直接靠近，船長把大船穩定在安全水域後，果斷施放救助艇營救遇險船員，並將遊艇拖至母船，為其補給燃油，隨後護航至指定海域。救助艇在海上拖救遊艇，也是救助上的一次先例。

作為中國救撈系統目前排水量最大的全天候遠洋救助船，「東海救101」每次可搭載獲救人員200人；主要用於海上遇難船舶的人命救生，執行船舶救助及拖帶、消防滅火等救助作業，能對遇險船舶進行封艙、堵漏、排水、潛水等救助和夜間搜尋救助。

從2012年交付使用至2017年8月底，「東海救101」輪共救援326人，救助船舶66餘艘，獲救財產近40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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