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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四十餘位老人蓋一座養老院而去拍了一部電影,卻遭到來自網友們的口誅筆伐

趙半狄把當下的中國看成一個party,「每個人都站在水裡,我們不知道水裡是什麼。我們也無法看透這泥濘、渾濁的水面。」

在豆瓣電影搜《讓熊貓飛》,可以看到除了2.5的低評分之外,還有一眾網友對此片極盡所能的口誅筆伐。如果僅以電影本身的畫面效果、演員演技、故事情節等電影標準來評判,或許是這個分值。然而我們在電影上映四年後的今天再來看,它所傳達的事情遠遠超齣電影本身。「當今社會對廣告行為早已笑納,對個體表達不同觀點卻依然不適。」

《讓熊貓飛》(靜幀)

《讓熊貓飛》這部電影故事源於真實事件——藝術家趙半狄發起的「用創造力換一座孤老院」活動。電影記錄了來自河南、四川、北京、甘肅、台灣等地的兩萬多名青少年以熊貓為題,創作出繪畫、雕塑、舞蹈作品,最終用銷售所得與電影票房共計100多萬元善款在河南開封青竹鎮建了一座孤老院的全部過程,雖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記錄片,片中演員拙劣的演技、讓人尷尬的台詞背誦,哪怕是素人演員似乎也不可被原諒,然而當我們都站在審美的高地去評判這部電影的時候,卻沒有看到,它真真正正解決一個小問題——四十六位老人的安身之所。來自798的藝術家、各地美術教育者與網路上對此片的評價卻截然不同:「用創造力換一座孤老院」這件事的意義遠超電影本身。

2010年「熊貓生涯」項目正式啟動

鄭州12歲女生張霖彤的作文《我爸就是一隻熊貓》被瑞士收藏家以10萬元購得,她說:「人生有黑白兩面,社會也是有黑白兩面的,那麼我的爸爸呢……他就是一隻熊貓,也有著黑白兩面。」男孩過傑的父母以收廢品為生,他用舊輪胎、舊音箱、舊洗衣機、舊電線焊接成一個熊貓變形金剛,「熊貓頭部」的電視機里還重複播放一段影像:「雖然有人會看不起我爸爸的職業,但是我並不自卑。」還有學生找來熊貓大便做成一尊維納斯雕塑,並調侃:「臭美,臭美,說的就是你。」

項目完成後的養老院

也許人們對於《讓熊貓飛》的刻薄源於趙半狄抵制《功夫熊貓》。2008年6月,汶川地震後不久,趙半狄帶著「不容許好萊塢在劫後餘生的中國撈金!《功夫熊貓》滾回去」的橫幅和800份傳單來到國家廣電總局門口,抵制行為令《功夫熊貓》在成都推遲放映五天。2011年5月,《功夫熊貓2》上映,趙半狄在某主流媒體刊出半版彩色廣告,再次呼籲抵制電影。而過往身份的轉變,都被他概括成:「趙半狄的角色比畫家大得多,能量也比一個畫家大得多。」

有人評價到:抵制功夫熊貓就是為了讓我們看你拍的這個嗎。

「汶川地震後,我去映秀當志願者,戴著手套去挖過人,場面慘烈至極!痛苦至極!我從映秀回來後,《新京報》因為《功夫熊貓》的選題採訪我,有半版內容是「中國最著名的熊貓藝術家對一部外國熊貓電影的看法」。而且5月底就要上映,我說這時候在熊貓的家鄉放這個合適嗎?汶川地震死了八萬多人,全國的娛樂活動都停了,為什麼這個不停?所以我首先置氣的是廣電局,最後他們不得不尊重我的意思在成都停映了這部電影。第二個讓我失望的是什麼呢?美國好萊塢這麼一個大公司如果有人文關懷的話,他們自己就應該停映。結果他們兩邊嫁接好了商業模式要大造聲勢掙這把錢,我對他們兩個憤怒至極!」趙半狄說:「我要跟這些看似不可動搖的集團較量。美國好萊塢一直比較傲慢,他們的CEO對我發表了一些很蔑視的語言,他說這個姓趙的怎麼樣。我是個體,我不代表任何人,我就想看看靠一個個體去對抗這種強大的利益集團能做到什麼程度。我做了這麼多年行為藝術,這是我的一個契機,想看看行為藝術的能量有多大。我考驗了自己兩次,我認為我做到了!我沒有跟媒體說過這個事情,我真的是自己下了決心考慮的。一個個體藝術家用自己的藝術資源跟一個強大的對手較量,多半會失敗,但是也必須要較量。

談到拍電影這件事,趙半狄拿《一九四二》舉例。中國人暴富之後砸大錢拍一個「飢餓」的電影,但票房上億後,卻跟飢餓一點關係沒有,錢還是被揣進了投資人的腰包,現實本身只是把飢餓又賣了一遍,代價是那個真實的故事。趙半狄說他總是不能理解,花巨資去闡述一個餓死了300萬人的主題,這不是很有嘲諷意味嗎?在他看來,中國很多導演都深陷於那個圈子,他們更多是在玩一種商業遊戲,而一個人的境界,往往不是努力就能達到的,它是全方位的,甚至和整個社會的大環境息息相關,中庸導演一旦宣稱自己是偉大導演、偉大主題的時候就會成為一種「災難」,但最糟糕的是這種「災難」,包括中國社會的文化精英在內的很多人並未感知到,甚至鼓掌叫好,「我們的社會總是那麼簡單,聽大家的表白,就像愛情表白一樣。馮小剛們總是在表白,公司總是在表白,我們多麼誠信,多麼人文關懷,但我怎麼看、怎麼聽都覺得哪兒不對。」

趙半狄《蝴蝶》

中央美院油畫系的出身,跟他同時代的其他畫家一樣,簽約畫廊、參加國際畫展,趙半狄大學三年級的作品《塗口紅的女孩》就在嘉德拍了1380萬元,其早期油畫作品《蝴蝶》更是在2012年就拍出2760萬元天價。從1999年開始,趙半狄放棄了畫筆,轉投熊貓創作,當年他做了一本掛曆,他抱著熊貓,旁邊是一個女孩,寓意「中國三口之家」。掛曆銷量極差,甚至到了要被搭售的地步,卻在藝術圈受到追捧,威尼斯雙年展立刻邀請趙半狄去做展覽,並將他的熊貓做成海報之一。此後隨著熊貓慰問團、BANDI奧運會、熊貓時裝秀等主題創作的傳播,他被叫做「熊貓人」。

趙半狄《趙半狄和熊貓》

趙半狄《熊貓時裝秀》

與熊貓綁定在一起後,很多人感覺趙半狄的作品內容是公益廣告之類的,但是在趙半狄看來藝術本身應該成為媒體,而不是要試圖扮演批評拯救社會的角色。所以他不在意戒煙不戒煙,鼓勵大家不抽煙也沒有那麼重要。「所謂的非議恰恰是動力。一旦出來個新作品,我經常希望藝術界的反應是不好的。大家都說好,我就懷疑大家對這種東西太熟了,有這種小小的逆反心理。所以好在熊貓的作品到現在藝術界讚美的人也不多,而貶低我的人卻不少,我才覺得一定有它真是獨到和有趣。我寧可選擇後退,也不能跟隨潮流。所以我不怕被時代落下,我怕裹挾到其中。緊隨潮流是對我的侮辱。」

藝術家趙半狄

與外界給趙半狄所貼的奇葩標籤不同的是,年過半百的趙半狄先生有著赤子般的直率無謂,又有著君子般的溫和紳士。在798他的工作室中,他對自己的即將展出的作品,不停的蹦出新的想法,又或坐下來搖著手裡的酒杯跟我們幾個年輕人講:藝術就是介於高雅和垃圾之間的......不,就是垃圾!

展期還有一個月結束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日前正在展廳呈現「趙半狄的中國Party」展覽是趙半狄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展覽,全面梳理了他近三十年的創作歷程,展出藝術家1987年以來創作的十餘組件作品,媒介橫跨時裝、影像、電影、行為與繪畫等。尤倫斯還特意為《讓熊貓飛》電影的放映搭建了一個五星級影院,時長80分鐘。

展館內的電影院

說實話,當我坐下來完整的將影片看完,內心真的是有感動的。我也相信當我們清楚的知道了這部電影的背後再去看他們拙劣的演技,一定也會覺得非常非常可愛。影片中27個男孩在壯觀的黃河灘地上脫衣裸奔,背後滾滾黃河與裸奔的他們構成了一幅質樸又奇特的畫面,最後這組照片被一位西方收藏家以3萬元購得。

後記:慚愧的是雖然從五月份就參與到這個展覽的衍生品籌備中,卻一直到昨天才有時間完完整整的將展覽全部看了一遍。在作品《一個人的奧運會》中,趙半狄舉著一個塑料的火把不停的奔跑,跑過城市跑過山坡跑過河流,有一個鏡頭是他跑過雪山的時候,腳下踉蹌摔倒了,一直背著的熊貓也摔了出去。覺得有點點好笑,卻隨即又變得有些難過。

圖片來源:趙半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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