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專制是人類史最可恥的玩藝

國家不是人類社會最好的組織形式，卻是人類很長歷史階段難以跨越的一種社會政治經濟生活方式。國家最醜惡之處，是為了國家的生存與延續，可以由一部分人決定另一部分人的生死，可以在重要的歷史關頭通過戰爭、屠殺等行為，剝奪或捨棄一部分人的生命。你出生在一個國家，如果這個國家的價值觀與你完全相反，你與之格格不入，卻又必須成為這個國家一員。一般地說，在常態下你很難脫離一個國家。在古代還好一些，國家的邊界防守漏洞很多，你可以選擇做另一個國家的人，也可以躺進荒山野嶺，讓這個國家變成與你無關的組織機構。而今，邊境早已成阻礙自由遷跿的最大障礙，荒山野嶺也被國家佔據了，你避無可避，逃無可逃，不管你認同還是不認同所在的這個國家，你都必須屬於這個國家。

國家最好的組織形式，中國古代認為是舉賢讓能，堯舜禪讓那種方式最佳。堯舜時代缺少準確的史料考據，有無真正的禪讓制永遠無法弄清楚，但堯舜禪讓制之所以成為中華文明頌歌，就因為我們的祖先已看到專制世襲制的弊病。國家領導人先是叫做皇、帝、王、國君，後來稱作皇帝。不管是誰，如果賢能者，國家禮法彰顯，民眾能過上安分日子；反之，則內亂不上，乃至戰禍不期而至。而專制世襲制最容易讓國家落到不肖者手中。有些國家領導人聲色犬馬，荒淫無度，壓根就是神經病。比如殷紂王子受、周幽王姬宮湦者流，就是這號角色。孔夫子當年主要政治理想就是期望中國恢復那種堯舜禪讓制，這也是後來儒家思想的重要政治亮點，可惜專制的牙齒一旦咬住了人類社會，就不肯輕易鬆口。人類社會受專制脅迫，直到西方文藝復興運動才有所鬆動，先是英國家建立君主立憲制，然後法國大革命，接著到1776年，美國率先在世界上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國，大家才發現國家通過民主的方式來組織，可以讓邪惡的東西少很多。

但民主政治不是那麼簡單。有民主架構沒有民主的理念、思想、文化、法律制度等一系列的東西相配套，空有民主的政治架構也還是要落入專制的圈套中。最遺憾的歷史事件發生在德國。當年，希特勒通過相對還算合法的民主程序上台，成為非常有魅力的國家領導人，但結果卻把國家帶入殘暴與毀滅之中。在希特勒管治下，德國大規模迫害和屠殺猶太人，還發動了第二次世界大戰。

就是美國的民主，也一直危機重重。由於美國從一開始就背負奴隸制包袱，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種族歧視思想，為這個國家宣稱的人人自由平等埋下了最大的不和諧社會基因。最早的美國，歧視黑人及其他族裔，也歧視婦女。此外，最早的美國民主確實屬於富人的民主，窮人的基本政治權利並不受到尊重。在早期美國，尤其是南方，奴隸主基本是白人。不過，也有少數黑人也成為奴隸主，他們與白人奴隸主一樣殘暴。白種窮人和黑人奴隸的境遇，不過50步與100步的差別而已。因此，美國建國以來，一直就為解決種族歧視、男女平等和貧富差別三大問題而耗費了大量社會精力。不僅有華盛頓、傑斐遜、林肯、羅斯福等那樣的政治家，而且還有律師丹諾、民權領袖小馬丁·路德·金、作家馬克·吐溫、詩人沃爾特·惠特曼、作家哈瑞·比徹·斯陀夫人、報人普利策、勞工領袖塞繆爾·龔帕斯等。另外，還有一大批科學家和企業家等。美國的最大的成功是能通過一次次社會危機修正錯誤，同時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一批又一批偉大人物，使得這個國家在南北戰爭、1929年全球經濟大危機、1960年代麥卡錫主義等影響國家整體方向的事件中做了正確的歷史選擇。最終的結果是這個國家變成世界最強之國。

決定一個國家興衰的是人才和制度。兩者通常相互影響，互為因果。文化教育底子和歷史幸運或許是基礎。美國的文化教育站在歐洲的底子上，然後又努力吸收世界其他文明成果，加上美國地理環境的特殊性，兩次世界大戰都不用燃燒到美國本土，讓這個國家人才促進位度，制度又有利於培育人才。現今諾貝爾大獎總由美國人奪取，便是最有力的證明。現代世界文化教育，是在歐洲文藝復興運動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原本文藝復興運動起源於義大利，很可惜，最終成全的是英法德和後事的美國等國家。義大利曾經在羅馬時期建立過貴族共和國家，但文藝復興之後，與美英等民主國家形成的機制相比，義大利顯得比較蒼白和脆弱，其後沒有產生多少真正可以強盛這個國家的重量級人才。德國則不然。按說兩次世界大戰德國都是戰敗國，可這個國家實際又比較幸運。文化教育底子厚，經得起折騰。不說別的，德國級世界級哲學家就有黑格爾、叔本華、萊布尼茨、維特根施坦、阿多諾、謝林、胡塞爾等一大批，而不是一兩位、三五人。世界最偉大科學家愛因斯坦也是德國產，當然他又是猶太人。說到猶太人，不僅這種族善於掙錢，他們對文化、藝術、科學、教育的追求是全方位的。因此，以色列能夠在1948年建國，又將這個僅800多萬人的小國打造成世界科技強國和軍事強國，絕不是美國罩著這個國家那麼簡單。事實上以色列建國初期那些年，並未得到英美等列強的支持。一個國家要在弱肉強食的世界叢林中生存，首先得自己強大起來。

奧匈帝國被歷史證明是一個失敗國家的例子。這個國家也曾產生過一些歷史名人，許多卻是反對這個國家存在或不同意這個國家政治意識的，如斯捷潘·拉迪奇、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等。奧匈帝國不缺人才，缺的是有效的好制度。這個國家分裂之後，人才被德國、奧地利、波蘭等國瓜分。

儘管以美國獨立、建立沒有君主的共和製為標誌，人類社會整體趨勢走向了民主政治時代，但專制的魔影並未消散。當今地球上，仍然不少專制國家或徒有民主政治架構的獨裁國家。有一些國家，民主信念、民主意識、民主規則和法律保障體系沒有真正確立，即便一些所謂民主人士通過革命形式建立了新政權，這種政權無民主基石為根本，經個別野心家、陰謀家兼政治神經病一糊弄，國家仍然走回專制獨裁的老路。有的國家聲稱是社會主義新國家，卻實行世襲制到一第三代，也堪稱地球國家史上最大的歷史笑話。

不過，專制政權又分為開明專制和黑暗專制兩種形式。開明專制當然是專制社會最好的一種國家治理形式。在這樣的國家或朝代，國民主要的禁忌是不可侵犯的國家領導的最高權威，但在其他方面，社會自由度相當寬泛。在中國歷史上，有一些朝代就處於開明專制狀態。春秋戰國、三國、兩晉、隋唐、兩宋乃至明朝，很多時候都具有明顯的開明專制特徵。實質上，正是開明專制，才讓古代中國長期處於大發展之中。

黑暗專制完全不同於開明專制，政府對民眾採取全面高壓態勢，實行最殘忍的思想文化恐怖主義。中國最粗暴的黑暗專制是清朝玄燁、胤禛、弘曆三名皇帝各號稱康熙、雍正、乾隆，連續搞了一百多年的文字獄，將中國發展史推向最糟糕的時代。黑暗專制主要的特點是整個國家被嚴格控制，任何具有獨立思想苗頭的人都受到嚴厲打擊，民眾都成了官員與惡吏的孫子，社會的活力和創造力處於枯竭狀態，一片死氣沉沉。在那樣的情形下，整個國家也就普遍人才匱乏了。所以，到了鴉片戰爭到八國聯軍入侵中國時，中國官員找到最厲害的武器是糞便、女人的經血布和義和團「刀槍不入」那類搞笑的玩藝。這也怪不得滿清皇帝如此拆中國的爛污。中國兩次真正亡國，一次亡於元蒙，一次亡於滿清。做了亡國奴，作為異族統治者，當然要全力絞殺中國文化。所以，長壽的弘曆乾隆要盡一生的功夫篡改中國的歷史與文化思想。因此，我們今天看到的明史主要方面是經清朝偽造的，真正的明朝絕不像清朝偽造的《明史》所描繪的那樣不堪。至於滿清終於被漢文明同化，如今完全變成中華民族的一部分，那是另外一回事。滿清實行黑暗專制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個民族人口較少。如果不將當時的4億多漢人愚民化，他們要管治這樣一個國家就太難了。經過崖山海爭，宋朝亡了，大量漢文明社會精英慷慨赴死，中華文明根基第一次受到動搖。明朝重新奪回中華文明正統，可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帶來的結果是又一次漢文明社會精英慷慨赴死。明亡時，自殺和隨南明小王朝逃亡最後也赴死的官員、士大夫相當地多。兩次這樣的危難疊加起來，也為滿清實施黑暗專制創造了條件。

但是，中國歷史的上的社會結構有一個特別的地方，這就是士紳階層的長期存在。這一階層的人最厲害的生活方式是耕讀傳家。他們在生活不如意時，隱居到農村一邊種田，一邊讓家庭保持讀書傳統；他們人生得意時，又喜歡衣錦還鄉，年老了到農村修建一個莊園，順便興學和修橋鋪路。正是他們，一直為中國儲備一些人才。中國古代的聰明皇帝或高官總是設法到鄉野求才問賢，劉備三顧茅廬，即為此因。由於這一原因，在滿清滅亡，中國陷入內亂時，經過滿清後期洋務運動和辛亥革命後新文化運動帶動，一批優秀中國人才又立即出現。由於他們，中國避免了像奧匈帝國那樣瓦解，避免了像歷史上那樣分裂成為多個國家。到了日本全面侵華時，國力雖然遠遜於日本，卻奇蹟般地頂住了日本，最終贏得了抗戰勝利，避免了第三次當亡國奴。

只是長期受黑暗專制壓迫和侵擾，中國雖說在危難之際因了士紳階層存在的福利，很快產生了一批人才，卻又整體來說，未能產生真正的卓越人才。這使得中國在辛亥革命後仍然集體無意識迷失，也錯失了一次次建立優秀社會制度的良好歷史機遇。民國初年，孫中山、袁世凱、黎元洪、黃興、宋教仁等政治領袖，都各有自己的嚴重政治誤判。當時整體知識界，包括梁啟超、康有為等在內，也都沒有促使中國做出根本性轉變的能力。根本原因，還是矮子里選將軍。中國那個時期及其後來產生的人才雖然優秀，卻在品質上次了一等，未能擁有歷史乾坤的真功夫。黑暗專制就像一個歷史的野蠻封印，讓整個國家難以找出正確的發展方向和實現辦法。相反的，一些野心家，一些政治騙子，卻屢屢得呈，搞得中國烏煙瘴氣。

這是黑暗專制極其邪惡的本質特徵所決定的。雖然中國士紳階層的耕讀傳家文化傳統可以抵禦部分黑暗專制，但黑暗專制的反文化、反文明、反人類能量在特定歷史時期那可是不是一般的強橫。對思想文化人殘酷鬥爭、無情打擊，乃至很乾脆地在肉體上加以消滅，那真能震懾整個社會，讓絕大多數人只能選擇做精神上的奴隸。一些人為了自保或為個人升官發財，還會自願當幫凶，不惜告密或誣陷他人。

但是，黑暗專制帶來的社會惡果極其嚴重。只要這種國家治理方式延續的時間長一點，就足以將國家引向拉近毀滅的邊緣。社會的進步永遠需要知識和人才來支持，黑暗專制反其道而行之，則是自己挖了深坑，一天埋葬統統集團自身及整個國家的希望。因此，到了一定時刻，整個國家都無可以帶領國家渡過歷史危機的經世之才。相比較而言，大國還好些，矮子里選將軍畢竟還有那麼多矮子。小國不然，像伊拉克薩達姆政權被推翻後，這個只有3100多萬人的國家，便在很長時間內很難出現優秀思想、政治、經濟和科學人才帶領這個國家脫困。兩三千萬人口的規模，相當於中國的一兩座城市。長期在黑暗專制壓抑下，要從一兩座城市產生超級別的優秀人才就實在太難了。中國一些人對他國的國家領導人與高官不分國家性質，心生崇敬。相比較而言，那些不爭氣的黑暗專制型小國的總統、主席、委員長及其他高官，其基本素質比中國的縣官要差很多。而中國的某些不爭氣縣處級官員，卻十分搞笑，讓大家看不起。那黑暗專制型小國的所謂國家領袖與高官是什麼貨色，還不一清二楚嗎？

黑暗專制永遠是人類社會必須堅決抵制的國家治理方式。這種滅絕人倫、人性和反文化、反文明、反人類的國家制度，除了可以滿足統治集團的私慾之外，實在一無是處。就是在統治集團內部，為了權力也需要骨肉相殘，將人性中的邪惡放大到極點。黑暗專制不僅是當今地球某些國家的客觀存在，而且在一些未成功形成較好民主機制的國家，黑暗專制也可能說來就來。正如奧尼爾小說《一九八四》所描繪的一樣，某些專制魔王，恰恰會打著某種主義的旗號，將國家帶入可怕的黑暗之中。當一個國家某些專制戾氣叢生時，就應當對黑暗專制有所警惕。尤其是歷史上有過多輪黑暗專制統治的國家，更應當清醒地看到這樣的危機，避免重蹈那樣的歷史覆轍。

航億葦文選

（運營：馨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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