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盛：寫了四百多首詞，其實也就是兩個字

2017年7月19日這天，是李宗盛59歲生日。

高曉松寫了一首歌《越過山丘》，找來楊宗緯演唱，向他們共同致敬的老大哥李宗盛致敬。

他說過，「我們自己曾經寫過的好作品，是老天爺把著你手寫的，爛作品都是自己寫的。」

寫詞這活計，老天爺賞飯。

而李宗盛，大概就是那麼一個通天的凡人。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

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閑

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

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

多少男子漢一怒為紅顏

多少同林鳥已成分飛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

愛人不見了向誰去喊冤

問你何時曾看見

這世界為了人們改變

有了夢寐以求的容顏

是否就算是擁有春天

1988年，李宗盛寫過一首歌《阿宗三件事》。

歌詞分三段，寫給女兒，寫給歌迷，以及最後一段〈往事〉，寫給少年時代的他：

我是一個瓦斯行老闆之子

在還沒證實我有獨立賺錢的本事以前

我的父親要我在家裡幫忙送瓦斯

我必須利用生意清淡的午後

在新社區的電線杆上綁上電話的牌子

我必須扛著瓦斯

穿過臭水四溢的夜市

這樣的日子在我第一次上綜藝一百

以後一年多才停止

同樣是叱吒華語歌壇的教父級人物，李宗盛跟羅大佑、林夕不同，他沒怎麼受過教育，是不折不扣的草根。

從小學開始，他的成績就總墊底，高中都沒考上。

這個結果，讓當高中老師的媽媽很受打擊，四處托關係，終於把他弄進一個補習班。

補習班保證：只要你把學生送進來了，我就能讓他考上好的高中。

那段時間，李宗盛過得超級慘，早上五點半就開始起床念書，念了10個月，也被揍了10個月。

當時補習班裡的老師打人根本就不用手，用那個飯瓢打臉，或者是用藤條打大腿的內側，一下子打下去就跪在地上站不起來了，特別疼。

他挨了他們班最多的打，結果第二年再考，全班沒考上的倆人，其中一個就是他，另一個有輕微智力問題。

這之後，姐姐又到處帶著他報考，從私立高中到教會學校，尤其國立藝專聽寫和試唱的兩個零分，更擊垮了他最後一點信心。

在當時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我是一個可以在社會中存活的人，因為每走一步，我都會被一再告知，註定沒有出息。

沒辦法，李宗盛上了一個私立工專。

除了第1年僥倖混過去，後面就是無一倖存，微積分啊，流體力學啊，什麼亂七八糟的專業課都掛掉了。

5年後，別人都畢業了，只有李宗盛還欠了200多分，斷斷續續又念了兩年才終於畢業。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時期，一邊被學習折磨，一邊幫家裡干粗活、送瓦斯，只有「木吉他合唱團」，成為少年時代唯一一抹亮色。

樂隊在學校挺受歡迎，每次演出他們也都很認真，還專門去定做西褲和馬靴。

尤其李宗盛，因為幫家裡做很多粗活的關係，手上長了老繭，又粗糙又僵硬，彈吉他的時候，更要比別人下幾倍的功夫。

甚至鍵盤，樂理方面的知識，也都是他自學而來的。

除了跟著樂隊演出，李宗盛還去餐廳兼職唱歌，也是在這期間，他結識了寶麗金唱片公司的歌手鄭怡。

那時，鄭怡正在做一張唱片，每回去錄音室的時候，他也跟著去，當他看見製作人坐在調音台前，一副很權威的樣子，就更加堅定了做音樂的想法。

之後不管是選歌，還是企劃會議，李宗盛都跟著去看去學習。

沒成想，突然有一天，幫鄭怡做唱片的製作人去大陸了，機會就這麼從天而降，掉到了李宗盛身上。

那個瓦斯行的少年，這才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有人說，年少不聽李宗盛，聽懂已是不惑年。

沒正正經經讀過幾年書，卻寫出了那麼多直擊心靈的歌曲，李宗盛寫的不是詞，是人生。

沒有華麗辭藻的堆砌，沒有迂迴徘徊的詩意，那裡面，有他少年的灰暗，也有他之後歷過的世界。

所以，對於李宗盛，很多人最初的印象，是一個唱兩句說兩句的老大叔。

而等到長大以後，有了經歷再來聽，才發現每一種人生形態，都有一首李宗盛。

所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吶

你們好不好

世界時如此的小

我們註定無處可逃

當我嘗盡人情冷暖

當你決定為了你的理想燃燒

生活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

哪一個重要

《我是一隻小小鳥》，是小人物無奈而又卑怯的心境。

李宗盛專門寫給好友趙傳，也寫給為夢想打拚的頭幾年，那些「剛剛富起來的，有錢買第一輛車的男人」。

趙傳說，他對李宗盛「又愛又恨」，愛，一絲一毫的情緒也能被他捕捉，狠，在他面前無處可逃。

我所有目光的交點

在你額頭的兩道弧線

它隱隱約約它若隱若現

襯托你 襯托你靦腆的容顏

關於愛情的路啊 我們都曾經走過

關於愛情的歌啊 我們已聽得太多

關於我們的事啊 他們統統都猜錯

關於心中的話 心中的話

只對你 一個人說

《生命中的精靈》，是年輕時心動的受挫。

「二十九年前，在舊金山灣區的山景城我愛上了一個女生，當然，沒戲了，離開的時候就產生了這首《生命中的精靈》。」

多愁善感的小李，就這樣在離開的飛機上，哭了一路。

總是平白無故的 難過起來

然而大夥都在 笑話正是精彩

怎麽好意思 一個人走開

不是沒有想過 隨便談個戀愛

一天又過一天 三十歲就快來

往後的日子怎麽對自己交待

《寂寞難耐》，即將三十而立的節點，耐不住歲月蹉跎，愛情還是遙遙無際。

其中那句「一天又過一天，三十歲就快來」，沒過幾年，就被老李改下數字，「一天又過一天，四十歲早過去了，往後的日子不再向任何人交代。」

想說卻還沒說的 還很多

攢著是因為想寫成歌

讓人輕輕地唱著 淡淡地記著

就算終於忘了 也值了

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僥倖匯成河

然後我倆各自一端

望著大河彎彎 終於敢放膽

嘻皮笑臉 面對 人生的難

《山丘》，千帆過盡，經歷成功和失敗後，還是留下些許遺憾。

這是老李回首十年生活的生活感悟，也是給年輕人的一份勸誡，索求太多，以致身心俱疲，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知足常樂，珍惜當下，也不妨一劑良藥。

我們的愛若是錯誤

願你我沒有白白受苦

若曾真心真意付出

就應該滿足

《領悟》，寫出失戀的低迷情緒。

當時辛曉琪與相戀11年的男友結婚後又分手，內心備受折磨，MV拍攝期間她很多時候，都是邊唱邊哭。

「我們的愛若是錯誤，願你我沒有白白受苦」這句歌詞，李宗盛將它寫進前妻朱衛茵新書序言里，也寫進過與林憶蓮的離婚聲明中。

陰天 在不開燈的房間

當所有思緒都一點一點沉澱

愛情究竟是精神鴉片

還是世紀末的無聊消遣

香煙 氳成一攤光圈

和他的照片就擺在手邊

傻傻兩個人 笑得多甜

開始總是分分鐘 都妙不可言

誰都認為熱情它永不會減

除了激情褪去後的那一點點倦

也許像誰說過的貪得無厭

活該應了誰說過的不知檢點

總之那幾年 感性贏了理性那一面

《陰天》，是離異男人在工作中聊以自慰的孤獨。

「這個那麼大的城市，我來了，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沒有了婚姻，我只能守著我的孩子我的工作。」

包括那首《當愛已成往事》，也是他曾經愛過的痕迹。

以至於多年以後，他再在演唱會上唱起這首歌，望著舊時愛人的照片，仍會悲傷到情難自已。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風雨

縱然記憶抹不去

愛與恨都還在心裡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

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

看世事無常

看滄桑變化

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

是永遠都難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話

永在我心中雖然已沒有他

《愛的代價》，是過來人對愛的侃侃而談。

2006年台北小巨蛋，坐在嘉賓席上的張艾嘉忽然衝到台上與他合唱，問他「你有沒有愛過我？」

「每一個音樂製作人都要愛他的歌手，要把她們的前途當做自己的前途，只有這樣，才能做好音樂。」

而這首歌，也是他和張艾嘉之間的心緒難平。

被愛情擊中時，他說「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遭遇中年危機時，他感嘆「我看那前方怎麼也看不到岸，那個後面還有一班天才追趕」。

歷盡滄桑之後，他總結「等你發現是賊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選擇」。

每一種人生形態，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都在李宗盛的歌里有了最準確的詮釋。

或是低吟淺唱，或是侃侃而談，從小李到老李，他的詞不來源於課堂的書本里，只紮根於最平凡的生活中。

張艾嘉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無論是哪一首，他都幾乎像個心理醫生般成了情歌大師。」

他在歲月前行間一步一步走得深刻，把愛呀笑呀苦啊淚啊，都在歌里寫透，侃侃而談。

觸摸的，不止有他自己的情緒，還有世間的多愁善感。

那是歌詞，也是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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