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多蘭吵翻天,而你選擇站哪邊?
策劃│深焦編輯部
編輯│尼儂叄
前言
沒有人能躲過生活的瑣碎和庸俗,而將之精鍊後的藝術呈現方式,見仁見智。多蘭的電影美學似乎從一開始就因為年輕氣盛而少有「自律」。有人移情他並非無因的反叛,也有人詬病他實打實的造作。正是這種拋對話灑色彩的個人風格,激發了圓桌嘉賓關於審美視角的大型爭執,一度混亂地像是《只是世界盡頭》。狗血的界限在哪裡?或許需要出一個八點檔才過癮。
主持人
大芮芮
蝸居布魯克林,一個立志想當藝術家的碼農。
嘉賓介紹
康一雄
掛靠新浪報道影展的外圍撰稿人。
於佳
紐約大學視覺藝術管理,曾是個理科生讀了工科大學的建築設計。業餘時間熱衷IP影視劇,正在翹首期盼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電影版在北美的上映。
陳秋韻
暫居紐約的迷影建築師。以下觀點非常不專業,完全是私人觀影體會。
絨司
目前在做一個影展的策劃人,平時也是某電影網站的不稱職的撰稿人,業餘也寫小說和劇本。
陳宇菁
紐約大學電影系本科剛剛畢業,應該是本次圓桌談閱歷最淺的參與者,還請多擔待。
主持人:
大家好,我是本場圓桌的主持人大芮芮。澤維爾·多蘭的全明星新片《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已經進入後期製作階段,預計明年一月會在歐洲上映。作為當代影壇最具enfant-terrible氣質的青年導演,其作品一直飽受法國人青睞(還被坊間戲稱為福茂的親兒子)——從探討母子關係的《我殺了我媽媽》《媽咪》,到LGBT題材的《幻想之愛》《雙面勞倫斯》《湯姆的農場旅行》,雖然格局小而矯情,卻都有著無法忽視的創造力和爆發力。
只是世界盡頭(Juste la fin du monde,2016)
有趣的是,上一部電影《只是世界盡頭》在戛納首映後慘遭差評,幾乎失控的家庭場面展露出多蘭在處理群戲上的諸多不足,也讓人懷疑年僅28歲的他是否被心急的媒體們過譽。這次圓桌就從多蘭帶給我們的驚喜和失望兩方面開講,請各位嘉賓談一談自己的觀影體驗。
澤維爾·多蘭 Xavier Dolan
康一雄:
我記得《雙面勞倫斯》在戛納放映反響並不好,我當時正好在某酒店客串攝影記者給他拍照片——沒錯,可能他是覺得之前接受採訪的環境不好不出片,又另找時間專門把記者叫到一個他覺得景色好能出片的酒店頂樓拍照。拍到一半,經紀人來了,多蘭很焦急地問經紀人怎麼樣,經紀人一臉關愛的表情說,我剛才問到的所有看了《雙面勞倫斯》的人都告訴我這片子真的很好。我記得多蘭當時的表情還有點疑惑,好像和他自己聽到的反響不一樣。是啊,反響確實不好,經紀人都是哄著自己藝人的。《湯姆的農場旅行》在威尼斯放映基本沒什麼反響。
湯姆的農場旅行(Tom à la Ferme,2013)
多蘭只會拍母子關係,而且是青春期中二母子關係。多蘭真正有意思的作品只有《我殺了我媽媽》《媽咪》,這兩部片子連標題都是媽,可想而知了。他所有電影都有LGBT內容。一個如此販賣自己LGBT美型導演人設的電影人,怎麼可能不拍LGBT情節?不賣gay人設不拍gay片的gay導太少了,除了深櫃以外,也就是Stephen Daldry這種人了吧,少有的沒有gay pride的gay導。
我殺了我媽媽(J ai tué ma mère,2009)
到目前為止,正牌多蘭吹應該沒太多媒體(除了魁北克媒體之外),只有戛納官方和死忠粉。他被戛納官方力捧,一方面是因為戛納是右翼保守主義影展,傾向於搞小圈子嫡系部隊;另一方面《我殺了我媽媽》當年不是戛納官方出道,而是平行單元導演雙周出道,導演雙周是左翼,打著反戛納的旗號建立的,戛納官方急於把從「敵對陣營」出道的多蘭挖過來,一個勁給獎。
《只是世界盡頭》不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拍不好很正常,他才華有限。《多諾萬》我也不看好。即便是那兩部母子關係電影,我覺得前者只是王家衛的模仿者,後者靠著一股青春生猛勁兒,加拿大中二郭敬明。
於佳:
哪能港,作為個女觀眾(我認為生理性別在觀看多蘭電影時還真是個重要因素),我是不大同意一雄定義多蘭為「加拿大中二郭敬明」,因為《小時代》系列MTV我看了七遍,一雄你把我愛我媽我恨我媽我愛我媽我恨我媽的多蘭和的我有錢我有顏可我很哀傷的郭敬明類比,我是堅決不同意的。但是我局部同意一雄所說的「多蘭只會拍母子關係」——我認為多蘭只會拍他在母子關係中理解到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關係。這樣來說,的確《我殺了我媽媽》和《媽咪》是完成度較高的兩部作品,但我同樣也認為《雙面勞倫斯》有超越一般lgbtq影片的獨到之處,並且恰恰因為多蘭(眾所周知?)的戀母,《雙面勞倫斯》意外呈現了一般異性戀男女之愛題材難以構建的一種愛。
雙面勞倫斯(Laurence Anyways,2012)
一個男人殺了個人,並且認為自己這麼做是對的,會有誰來幫他處理屍體掩埋證據呢?
我想多蘭會說,他媽。
一個世人眼中年老色衰的女人,沉迷整容健身不事生產,大半薪水付之東流,誰會偷偷給她塞零花錢?我想多蘭會說,她兒子。
我想這種愛在異性戀男女之間是很難達到的。多蘭不會說「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只是用鏡頭拂過妳的法令紋、魚尾紋、鼻唇溝、淚溝、眼袋......看著妳穿上新買的裙子,嘴上刻薄妳奇怪的品味,但在眼底滿是妳少女般的雀躍(兩部媽媽作品中都有的細節)。另一面來說,《雙面勞倫斯》中,女人對男人的愛也毋庸置疑帶著這樣的母愛。
雙面勞倫斯(Laurence Anyways,2012)
這是兒子親吻媽媽的模樣,更準確的說,這是個心滿意足的男孩兒親吻那個給予自己養分的人的模樣。將這樣的愛構建在lgbtq題材中(變性),卻有奇效。多蘭是否在販賣自己的lgbtq政治身份我不想妄加評論。但如大芮芮所說,多蘭的確是格局小而矯情的,自然在《雙面勞倫斯》里也無意去探討何等高深何等複雜的人性,更加無意深究性別理論等一系列社會學話題,《雙面勞倫斯》一如既往是多蘭窄小的私人領域內一次美和愛的矯情小曲兒:男人和女人的爭執、駕車、分離、聚合。令我驚喜的是,諾蘭窄小的視野和深植於戀母情結里而描繪的夫婦之愛(多蘭的性取向促使他不可避免的從母子關係的體驗里獲取男女之愛的素材),全然突破了一個異性戀電影人創作lgbtq電影可以企及的想像力。
雙面勞倫斯(Laurence Anyways,2012)
母親能夠為兒子殺人埋屍的愛,讓一個妻子接納自己的丈夫變成女人。這已經遠遠超越大量同類lgbtq題材所試圖呈現的維度。這愛已經不是那才覺醒的超越性別的愛和欲,也不是語言難以定義的情慾流動性。多蘭在《雙面勞倫斯》中描繪的是何其擲地有聲、稜角分明的愛和包容。甚至於,和解,這個詞都不該被用來描述影片中倆人關係的演變。因為他們從未有過疏離和對峙。
身為一個從來沒有迷戀過人類幼崽的育齡期女子,多蘭的電影讓我察覺到自己身上的某一系列器官居然存在一種如此曼妙的可能性:這些器官也許可以構建一種我和另外一個生命體的關係,這關係是那樣深深的締結著,在任何社會的道德與規則之外,無堅不摧又那麼溫柔。
陳秋韻:
和於佳一樣,我最感到驚喜的一直都是多蘭的戀母情結,不管是《我殺了我媽媽》《媽咪》,還是《雙面勞倫斯》,我想其實他讓影迷欲罷不能的的都是對母子關係(類母子關係的伴侶關係)的敏感咂摸。因為性別差異,母子關係其實本身是微妙的,多蘭的性向使其更多一層微妙,更像兩股力量的角力,而這種搖擺於親密與疏離間的張力很迷人。我把《雙面勞倫斯》也歸類於這個命題,其實是想說「庇護」與「索取」的感覺,妻子為變性丈夫隱忍庇護已經近乎母愛。哪怕是口碑不好的近片《只是世界盡頭》,裡面也有動人的母子描述。這種兩性角力里,深櫃兒子、變性丈夫、絕症兒子都是弱的男性視角,對立面的單親媽媽們、隱忍妻子則是堅毅的強的女性形象,反覆描述的糾葛里,無疑都是對母性/女性的讚頌。
雙面勞倫斯(Laurence Anyways,2012)
對脆弱和戕害的迷戀,也是多蘭讓我心動的部分。他的鏡頭一直對準脆弱的群體,哪怕這種「弱」其實已經刻意地被美學手段放大了,《湯姆的農場旅行》中被恐同者傷害脅迫的湯姆,短片《學院男孩》的被集體孤立焚燒的男孩,《雙面勞倫斯》中不被理解的跨性別者,《幻想之愛》中求不得的暗戀者,「不可能之愛」和被世界戕害的個體比比皆是,其中某些戕害本質上並不嚴重,甚至只是青春期感傷般的sweet bitterness,但這裡面的輕盈和沉重相間,很是迷人。
跑題一句,多蘭總使我聯想到愛爾蘭作家托賓,兩人同樣是男同性戀、同樣戀母,托賓的短篇小說集《母與子》里寫了九個關於母子關係的故事,文字上托賓也很具個人風格,曖昧敏感到簡直做作,正如多蘭被人喜愛/詬病的矯情的鏡頭語言:大景深鏡頭、明亮色塊、戲劇感十足的配樂,在我看來,兩人都是在用極端私人化的美學語言來自我拆解人類的隱秘情感。
多蘭當然是矯情而小格局的,他美貌、敏感、自戀,但是這種把脆弱恣意暴露(且還暴露得很美?)的作風是討人喜愛的,非常同感於佳說的,他的美好易碎激發了我們身體里的母性愛意,大概某種程度上,他與影迷的關係也是母與子吧。
絨司:
多蘭是一個易於去表述的創作者,因為他的美學一望即知。他濃重的色彩,稍顯刻意的鏡頭,狹窄心理空間內的情感衝突,已經形成了鮮明的個人標籤。我很早的時候,就看了《我殺了我媽媽》。當年雖然不覺得有多好,卻覺得印象深刻。我想就是這種美學,在最初的時候,賦予他年少成名的機會,同時讓他遭受諸多批評。
他是個天才嗎?我相信他是的。即便時常覺得他的風格浮誇和造作,我還是驚喜於他的許多優點:對於電影敘事細節的把控力,某些神奇的場景設計,和他注入其中的濃烈情感。《我殺了我媽媽》《媽咪》里糾葛著愛恨的母子關係,《湯姆的農村旅行》里被害者和加害者用暴力掩蓋的戀慕,《雙面勞倫斯》里性別錯亂的戀人,在他個人化的視角中,這些關係是如此充沛而戲劇,具有豐富的層次感。在這一部分,我不太同意用「矯情而小格局」來論斷他的作品,因為個人化的作品大多如此,這種評價沒有多大意義。
媽咪 (Mommy,2014)
而眾所周知,多蘭的美學是他個人經歷的一面鏡子。這也註定了他的天才不會是奧森威爾遜式的。不得不說,過早形成的個人美學即成就了他,又局限了他。過分依賴經歷的特點,使他在處理其他電影題材時盡顯平庸。比如《只是世界盡頭》就有了「舉重若重」的問題。
我想補充一點小A老師的論點,考察多蘭在戛納的流行程度,我們應該不光注意到戛納的保守主義,和他的LGBT身份,還應注意到他的國別身份。魁北克是法語文化圈的邊緣地帶,卻又不屬於法國。來自於法國殖民地的多蘭,在身份上是法國人眼中似是而非的他者。在這一層意義上,也許他是被法國電影圈拉攏的理想對象。
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
(The Death And Life of John F. Donovan,2018)
對了,除了《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之外,我聽說他有興趣翻拍希區柯克的《奪魂索》,我倒是非常想看。
主持人:
剛剛絨司講到多蘭的美學一望即知,這種直白充沛的影像風格一方面塑造了於佳、陳秋韻眼中那個給予影迷養分、把愛侶關係拍出了情感新意的多蘭,另一方面,也是康一雄眼中只會拍青春期母子關係的王家衛模仿者。說到多蘭電影里的母親,我記得在《只是世界盡頭》中,兩個母親(Nathalie Baye, Marion Cotillard)都不厭其煩地向身邊的人講述著自己兒子童年的趣事,一邊講一邊不斷被打斷被嘲諷,既可憐又可笑。我個人對這部電影里酸楚的感覺深有體會,但無盡的爭吵、雞同鴨講似乎也是《只是》飽受詬病的原因之一 ——你們說呢?
只是世界盡頭(Juste la fin du monde,2016)
康一雄:
擼完《只是世界盡頭》,看了下豆瓣比較分明的正負影評,想到這裡大家聊到關於多蘭天賦的話題。作為一個敏感(過於敏感)的人,我想多蘭的電影是具備一種於我來說「通感」的能力——多蘭電影中的草的氣味、雪天溫度、材質的觸感、汗涔涔的脖頸,在我的觀影體驗中(一個mac屏幕上),都像一場感官的自助餐,有生煎小籠小餛飩,也有拉花拿鐵牛油果。我認為,多蘭是具備天賦的,這種天賦里包含一種對日常的敏感性(大概是同等敏感的人才能察覺),自然,足夠的訓練和經濟支持,他也具備足夠的將將敏感性編織在故事中的能力。
只是世界盡頭(Juste la fin du monde,2016)
這好比廢話連篇到自掏腰包出書的馬塞爾·普魯斯特,這種感知上的享受往往伴隨著某種先天或者後天的經驗,曾經多病的普魯斯特寫出的失眠夜晚,總能讓我想到兒時多病總也分不清晝夜的日子:床頭抵達的鬧鐘、窗帘上似是而非的陰影、晨昏之間粉塵顆粒的變化。大概也是這種敏感到能觸動同道中人大腦的試聽體驗,我認為他的影片和Mark Rothko的作品一樣,具備一種跨越文化、語言、地域的universal tragedy。嘿嘿,也許拔太高。
陳秋韻:
啊其實我是正方,但《只是世界盡頭》也只給了三星,大芮芮說的聒噪和雞同鴨講我都深有同感,多蘭對群像的處理的確不驚艷。承接回之前的槽點「格局小而矯情」,我想那也許是多蘭最迷人的地方,格局在《只是世界盡頭》里大而無當,僅剩的矯情就很泛泛了。迷人的親子關係和母親形象還是在的,牽扯其中的過多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命題反而感覺冗雜又膚淺了,這讓人懷念他早期的作品,如《幻想之愛》,一眼就能見底,內容和情感都很簡單,更像雕琢小片段,自戀動人,放在《只》里,縱然有眼花繚亂的卡司(特寫多到暈眩),他那點屢試不爽的自戀顯然不再靈光。作為不負責任的母愛體質影迷,我會嗔怪說是多蘭尚未擺脫自戀的稚嫩狀態,請大家期待《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是正方無疑了。
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 工作照
康一雄:
我覺得多蘭沒有必要像現在這樣在意大家對他的評價,因為他拍片屬於很自我的類型,既然不是為了取悅觀眾而拍片,幹嘛那麼在意觀眾的反應,有死忠粉護駕足矣,又不是說靠著粉絲吃飯,他現有的資源足夠他揮霍了。偶像包袱重的藝人的通病。
多蘭之前的作品都一直是靠一種原生態的衝勁兒拍的,要麼是自己的劇本,要麼是母子關係,所以他還算是能掌控。《湯姆的農場旅行》是他改的別人的舞台劇,就已經能看出這個故事沒有來自他本身原生態的靈性。
湯姆的農場旅行(Tom à la Ferme,2013)
《只是世界盡頭》也是別人的舞台劇改編過來的,母子關係成了副線了,多蘭選擇這種需要非常紮實的導演技術來展現的劇本,可以說是自取其辱,主動把自己全部弱點暴露出來。尤其本片的全明星卡司,表現可以用失控來形容,Vincent Cassel的台詞基本都不是人話。Gaspard Ulliel和Léa Seydoux都可以算是走sex symbol路線的明星,這部片里的形象真是太讓人沒有慾望了。電影人不怕能力有限,怕就怕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某個故事缺乏直覺。真能做到「知道自己不知道」的藝術家挺少的。
只是世界盡頭希臘版海報
《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我的期待值會比《世界盡頭》高一些,因為這是他自己寫的故事,並且母子關係看上去是主線。卡司仍然是全明星級別,我不指望多蘭能對他的這些前輩們有什麼「指導」和「掌控」了,我就希望他們能對自己的表現有足夠的自控和自覺。我覺得短期內多蘭的導演技術不會有提高,因為他還沒有脫離維護自己美型gay pride人設的狀態,他需要首先對自己祛魅,才能真正成長為一位合格的導演。
約翰·多諾萬的死與生 工作照
於佳:
Vincent Cassel的台詞基本都不是人話,這個我同意。Gaspard Ulliel和Léa Seydoux都可以算是走sex symbol路線的明星,這部片里的形象真是太讓人沒有慾望了,這個我只好講,朋友你有點直男癌啊...
(主持人插一句,不能人身攻擊……)
我不同意這種物化具有明顯女性特質女演員並因此否定她們其他類型角色塑造力的角度。我覺得她們依然很美。
康一雄:
我從不「物化」任何人。我甚至不理解「物化」這個詞是什麼意思。Sex symbol不代表他只能演一種類型的角色,Marlon Brando就是一位多面手演技派sex symbol。在我眼裡Ulliel就是一位演技派sex symbol,我很喜歡他在《聖羅蘭傳》里的表演。性感的人演出任何類型的角色都會比其他人更有魅力,不是嗎。《只是世界盡頭》的角色創作不過關,沒有能讓觀眾感到敬畏或者同情的角色特質,台詞也很水。
聖羅蘭傳中的Gaspard Ulliel
不能說你是個病人我就要同情你,你怎麼病的,你病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讓觀眾對這個角色產生代入感,這些都是寫劇本的時候需要注意的。我說的這些思路可能太偏向於類型片的創作了,不適合多蘭這種特立獨行的編導,但從最終效果上看我覺得角色寫得很不合格。
我倒也不覺得「直男癌」是人身攻擊……Sex symbol不特指女演員,我剛說的是Ulliel和Seydoux一男一女都是sex symbols。Sex symbol在我的語境里是一種讚美。
絨司:
既然談到了《只是世界盡頭》這部電影,我就來談一下我對這部電影的理解。
這部電影暴露了多蘭很多不足。首先,挖掘人物心理單一到只有特寫和聲嘶力竭,大段的對話傳遞出來的卻是極少的信息,以至於觀看者會覺得疲憊和壓抑。其次,作為一個戲劇電影化的作品,電影的場景設計也非常普通,幾乎到了乏味的地步。最後讓人失望的是人物刻畫,雖然並不是毫無深度,但也差不多了。人物關係的構造因為前面的種種原因,極度缺乏說服力(除了母子那一段)。
但我覺得最重要的問題都不是這些。
只是世界盡頭(Juste la fin du monde,2016)
前面有同學說道了從這部電影里能得到某種通感的體驗。我想問的是,是不是就是因為這種過於私人化的美學,導致這部電影的群戲如此失效呢?
王家衛曾表示他完全不會導演家庭戲,他做不來大家庭的那種氛圍,擔心會呈現一種虛假的感覺。所以我覺得這不是導演技術的問題,而是對某種美學理解的問題。如果說多蘭在某種意義上是在模仿王家衛,那麼他也確實對自己的美學缺乏一個清晰的理解。
只是世界盡頭(Juste la fin du monde,2016)
舉個例子,此片中Léa Seydoux和Marion Cotillard被他處理的極度平庸,幾乎難以讓人有印象。還不如電影中mv段落里只出現過一場戲的長髮男孩。這就是某種私人美學喧賓奪主的體現。是否因為電影風格過於依賴個人經驗,導致多蘭只能建立母親的形象,而無法建立一個合理的妹妹或者姐姐的形象呢?
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個人想法,歡迎大家討論和批評。
陳宇菁:
首先需要坦誠的是,聽聞多蘭多時,卻一直沒有看過他的作品。這次因受芮芮之邀,得了由頭看了多蘭的《媽咪》。由於也只看過《媽咪》,這裡無法參與各位《雙面勞倫斯》的討論,只對《媽咪》抒發些個人感受。
由於早前就聽說這是他最知名、完成度較高、個人風格也最鮮明的作品,所以就挑了《媽咪》這一部。受芮芮之邀三周之後才成稿遞交,說來慚愧,是因為我分了五次才終於將影片看完。前三次都止步於影片開始20多分鐘處。第四次看至1個小時,第五次將後面的1個小時18多分鐘看完。
媽咪(Mommy,2014)
我對多蘭的媒體形象只停留在」鮮肉導演「和」戛納寵兒「上。和很多人一樣,我首先被影片絢麗的色彩、淺景深所帶來的豐富畫面層次和1:1的銀幕高寬比所吸引。專註於畫面的電影導演總會帶給親和力,而多蘭的畫面一看便知是膠片拍攝的,這在數碼攝影時代不僅僅是審美上的堅持,更需要勇氣和過硬的預算。
然而前三次都止步於影片開頭的20分鐘的原因(連我自己也意想不到)卻是這部片子中的法語,或者具體一些,是導演和演員們對語言的表現。頭一次觀影我就注意到了影片中的台詞讓我產生的不適。有想過是否是因為魁北克的口音的粗獷與我平時觀看的法國影片有出入,但一想這絕不至於影響到觀影體驗。思考後明白,是演員對語言的駕馭和剪輯上的風格導致了我看不下去。一個詞概括的話,是「冗長」。
媽咪 (Mommy,2014)
和伍迪·艾倫式的」嘮叨「不同的是,多蘭似乎很樂意將繁瑣的爭吵以看似未經加工和不經刪減的方式原原本本的展現出來。在效果上雖然能很好的刻畫人物,製造戲劇張力和強調矛盾衝突,但是於我已經到了忍受不了電影本身想掐斷影片的地步。不像一般影片對日常生活中煩人的矛盾進行藝術化的提升,多蘭將爭吵、暴力以生活中讓人心累、煩神的原本面貌展現出來。類似的「冗長」處理並不僅在對暴力和爭執上。
印象頗深的一個場景是片中的母親Diane和口吃女鄰居Kyla的一段晚間閑話。Kyla因為Diane的笑話笑得合不攏嘴,但因為這個大笑的持續時間過長,反而讓我開始懷疑角色是不是在尷尬地逢場作戲,甚至開始體諒演員在拍攝時對著並不好笑的台詞笑得多辛苦。看時恨不得幫多蘭在這個場景中途狠狠剪上一刀,淡出大笑,讓暖心的音樂淡入,將閑談中的溫暖在不溢出來之前通過漸入漸出過渡到下一個場景。當然的,對這種獨特的電影語言如何評價完全見仁見智。不過看了《媽咪》的我現在對法語產生了一些陰影。
媽咪 (Mommy,2014)
觀閉整個影片,不難發現多蘭對母子關係和LGBT的表現都有其獨到之處。總體印象是混亂和膚淺的。感受如於佳所言,」多蘭只會拍他在母子關係中理解到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關係「。多蘭試圖給母子關係注入新的維度,但卻是笨拙而難以信服的。例如兒子Steve在表達對母親Diane的歉疚和企圖得到原諒時,對母親深而用力的吻。這像是情侶之間的慣用伎倆,然而在影片中卻是突兀的。像是刻意為了標新立異,畢竟不論是前文還是後文都不能很好的為這個吻做情感鋪墊和延伸。也許人害怕到了那一步真的會這麼做吧。
Diane和Kyla的情感伏筆倒是埋得很穩當,只是結局處的收尾實在是稚嫩而笨拙。對於讓角色直接對另一個角色說大道理的片子,主觀上怎麼也提不起好感。兩個年近半百的女人情分到了一定地步,經歷了那麼多,突然的生了分,把離別處理地跟初中生一樣稚拙,實在讓人難以信服。
電影中的畫幅轉換
最後再說說1:1畫幅和16:9畫幅之間轉換這個事。不用看,當年的媒體肯定已經做過文章了。由緊到松的畫幅變化於情感上的暗示自然一目了然,畫幅變化的瞬間有人物動作(Steve親手將1:1」掰「成16:9)和情緒「呼吸」(Diane收到巨額罰款單,16:9龜縮成1:1)等元素的加持也當然是獨具匠心。然而對畫幅的變化的感受在其實和我對《媽咪》這部影片整體觀感是暗合的:用力很猛的同時,沒有什麼能挖掘的的東西。「花瓶」倒不至於,但可能因為多蘭可能被炒得過火的緣故,總讓人覺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和」神童「」天才「自然不沾邊。畫幅玩得好的,服務於故事又有玩味價值的,近幾年的《我不是潘金蓮》就不錯。
看完《媽咪》,近期對多蘭可能會暫時擱一擱。當然,不管是鏡頭語言還是敘事剪輯風格,自成一派這一點是肯定的。
康一雄:
講個八卦提提氣氛。
從今年開始,戛納影展放英語電影改成了英法語雙字幕,以前是只有法語字幕,應該是為了照顧英語不是母語的媒體人看英語電影聽力水平不過關。法語電影還是只有英語沒有法語字幕,因為他們默認能聽懂法語的都是法語為母語。
天使的一份 (The Angels Share,2012)
今年以前,英語電影沒有英語字幕,法語電影沒有法語字幕,我看過的電影只有兩個例外:Ken Loach《天使的一份》加了英語字幕,因為通篇都是聽不懂的蘇格蘭口音;《媽咪》加了法語字幕,因為通篇都是聽不懂的魁北克口音。
看完片之後同去的記者老師問我《媽咪》的法語是不是特別怪異,因為居然上了法語字幕,說明法國人都聽不太懂。即便是聽不懂法語的人,也通過加法語字幕這個舉動了解到了《媽咪》念白口音之怪異。
媽咪 (Mommy,2014)
也不是說每次有蘇格蘭口音和魁北克口音都要加字幕,只是我覺得他們故意要把話說得不清楚,作為影片的某種形式。多蘭幾乎所有法語電影都有魁北克口音(除了《世界盡頭》是普通話以外),就數《媽咪》最聽不懂。
要不是有那個畫幅變化,現場的不少人可能都要睡滿一整場了。出來之後我們紛紛互相睡眼惺忪問對方有沒有看到扒開畫面那個鏡頭,看到了就說明沒錯過好戲。一個記者老師說本來睡得很香,結果聽到現場一堆人一邊嗷嗷叫一邊鼓掌,把他吵醒了,趕緊看銀幕,正好沒錯過扒開畫面這個鏡頭。我也差不多是那會兒被吵醒的。感謝當時放映現場多蘭的迷弟迷妹和大驚小怪的外國記者們。
-FIN-
戛納導演雙周主席|阿莫多瓦|坂本龍一
菲利普·加瑞爾|沃納·赫爾佐格|克萊爾·德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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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的黃昏:吉卜力王朝斷代史
※如果夢境有入口,其中一個會在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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