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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跟金承志、姜思達、李誕聊了聊「喪」的精神勝利法

「小確幸」不知道何時變成了「小確喪」, 甚至被放大成為一種「喪文化」,在年輕人之間流行起來——不想工作、漫無目的、慾望低下、麻木生活的頹廢心態。面對這一社會現象,我們和三位時常把「喪」掛在嘴邊的青年聊了聊,最明顯的感受是,於他們而言,喪並不意味著絕望,而大多作為一種自嘲和排解的方式。

實際上,「喪文化」的發展,很大程度是當代人物質生活優渥的反饋,城市的發展、生存的變化,讓人們有精力去感受孤獨、感傷和漂流,也有了足以表達喪的能力。我們還發現,其實也不必對「喪」的一時流行過於憂慮。畢竟,知曉人生的無意義而不總是處於絕望當中,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就是「喪」在這個時代最好的寫照。

「葛優癱」通常被認為是中國「喪文化」的開始,在其帶領下,悲傷蛙、長腿兒的鹹魚、馬男波傑克、鮑比希爾等善於散播毒雞湯的喪文化代表們正在受到年輕人的追捧。脫胎於二次元的喪文化,代表著年輕一代的焦慮不安,一度大火。

在粉絲經濟時代,有人喜歡自然就有生意可做。喪文化在網路社會的放大鏡作用下,催生了投其所好的「沒希望酸奶」、「喪茶」等一大批「喪文化I P」衍生品。喪逐漸成為了一種流行的賣點,但這一切也並不能說明喜愛這種文化的年輕群體本身就是頹廢散漫、不求上進的。

相反,當他們不再假裝積極愛這個世界,當他們發現心靈雞湯爽得了一時,當他們領悟到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遠方的苟且時,喪文化把年輕人心中的千萬句不敢說的話、不敢承認的事實都還給了這個世界—「喪」正是當下年輕一代對成人世界中的困境溫和的反擊,如同是一種精神勝利法:—一邊一「喪」到底,不「喪」不快,一邊去承擔並努力改變。那些嘴上喊喪的年輕人,其實依然還是在賣力工作和生活。

金承志:人間逃脫指南

上海彩虹室內合唱團(下文簡稱彩虹合唱團)一夜爆紅之前,人們對合唱這一表演形式的印象尚且停留在各類晚會上:恢宏磅礴的陣勢,慷慨激昂的曲目,完美掩蓋個人演唱的瑕疵及情感。互聯網時代,生活中長期面目一致造成了情緒壓抑,因此,身份隱匿的互聯網成為眾人發泄出口,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引發巨大的輿論反響。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音樂家金承志用他的音樂創作進行迂迴排解,一方面孜孜不倦營造「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另一方面又借合唱團眾人之口歌唱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焦慮」與「反擊」,他們在這個粗暴而嘈雜的時代引亢高歌,其聲嘹亮,散發光芒。

「這個故事結局肯定是悲劇。」

金承志給人的第一印象歡樂而健談,儘管他在舞台上的指揮風格已經顯露出一些活潑的跡象,但這與人們對合唱團指揮的認識依然有些不同。本次採訪約在上海酷暑期的一天下午,只見他與同事推門走進咖啡館,戴圓眼鏡,髮型一絲不苟,身穿牛仔背帶褲和白T 恤,頭上流了些汗。這是一個善於言談的人,舉手投足間帶有令人輕鬆的幽默感,某種程度上,他願意通過交流表達想法,對於任何問題都侃侃而談,嚴肅時神色認真,大笑起來也毫不掩飾,整個人狀態十分自然。

我們的話題從彩虹合唱團正在錄製的唱片《落霞集》開始,金承志首先肯定了這張唱片的重要意義—這是合唱團的首張實體唱片,並表示錄完既定曲目之後還想「再努力一把」,「如果單純只是《落霞集》,可能不夠豐富,再安排兩到三首其他的單曲, 專輯會更完整。」合唱團官方微博對《落霞集》的描述是:「會通過七個樂章,講述一個一家三口,流落荒島,純情少年,孤獨終老的故事。」從中不難提煉出金承志截至目前的作品中的一些關鍵詞:詩意,成長,戲劇性,孤獨感,以及某種隱晦的避世傾向。

人們聽音樂時大部分處於獨自一人狀態,即便在地鐵上或其他公共場所,只要戴上耳機,便自然與世隔絕,所以現代人的孤獨感基本是一種常態。金承志並不否認自己的避世傾向,「我發現我只要寫廣義上大家認知的嚴肅曲目,都會傾向於描寫烏托邦式的、孤島的生活。像《澤雅集》描寫的是一個人在山上的一年四季,山是一個相對於孤獨、封閉的環境;而《落霞集》是一家三口和一隻小狗在島上的一生,所以他們對外界的判斷是不一樣的。」「美好的東西是避世的、恬靜的,與外界沒有關聯的」,這一論調在談話中時有出現,後來他給《落霞集》定了性:這個故事結局肯定是悲劇。

「我要表達、要對抗,然後我要找到我自己。」

將嚴肅的、無奈的,甚至對抗的、傷感的事情用歡樂的方式來表達,這本身就是一種荒誕,而金承志和彩虹合唱團的本事,則是讓人聽他們的演唱時感到歡樂—你先是不由自主地發笑,接著哈哈大笑著把歌曲轉發給別人聽。從成名曲《張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裡了》、《五環之歌》,到後來的《感覺身體被掏空》、《捕獲野生熊孩子》……彩虹合唱團的熱度不斷增長,又於2017 年春節期間通過「神曲」《春節自救指南》引爆了幾乎所有人的朋友圈。該歌曲將一幕家庭年夜飯上的對峙場景描繪得活靈活現,簡直唱盡了當代青年心中無處傾倒的沮喪。

無論身體被掏空的加班也好,春節回家被長輩逼婚的無奈也罷,這些生活當中人很難對抗的東西,無一不叫你難堪且喪。金承志的創作如同某種「轉換器」,將沮喪消解並轉化為歡樂,背後隱藏的是嚴謹的思路。創作時他首先會畫人物圖譜,「小明多少歲,什麼工作,是否跟我一樣經歷過什麼,家庭是什麼樣的,工資多少,會被問到什麼問題(我們拿《春節自救指南》來說的話),就會很清楚地看到這裡有個小明的存在。」一切落到實處,把心底的實話都講出來!於是千千萬萬個小明站起來,齊聲高唱:「我童年爬過樹,凍傷國定路,跳過朝陽公園的廣場舞,霧霾也沒能將我征服,怎麼會放棄我的理想,變成我最討厭的模樣!」千言萬語彙聚成一句話:「I just wanna live my life !」簡直感人。

這不就是合唱的力量?

金承志最早寫的第一版他自己不喜歡,「太喪了,而且太凶了,比如一開始父母對你的進攻是兇猛的,而你的回擊也是兇猛的,這種現象在中國社會是不存在的。父母不會這麼問你,你也不會這麼回答,這個音樂語言也是不對的。當你與親戚朋友同坐一桌的時候,大家是怎麼問你話的?肯定不是拍桌子地罵,而是笑裡藏刀地問。」這樣的場景與之搭配的音樂肯定是荒誕的,所以後來他覺得旋律用圓舞曲最合適,「你聽著音樂是想翩翩起舞,他們說的話又笑裡藏刀,那個時候是慢動作表現中國的酒桌文化。包括後面的Rap,我曾經想懟他,但這是不可能的,那怎麼辦,你救誰,怎麼救,只能自救。」說到這裡場面一度激動了,「那就是我從內心深處喚醒了我自己的一種東西,叫做:你們整死我吧,我不怕。」

激烈對抗結果不一定是好的,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你也_救不了自己,人們在生活中大多數時候肯定在隱忍,金承志了解日常也理解人性,創作時他已經成為了小明本人。「如果我是主人公,最後我想得到救贖的方式是什麼,一定不是站起來拍桌子就走了,而是我要表達、要對抗,然後我要找到我自己。」這種思想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雖然別人覺得我不怎麼地,但我自己就覺得我很牛逼,這些就是我干過最厲害的事情,我為什麼不能以此為傲,讓它們變成我最堅定的信仰,然後好好地活下去?

「在我們談論自由的時候,我們是否給予別人自由?」

喪歸喪,日子還得繼續過,無論你想不想,太陽總歸是要照常升起的。對於時下普遍的「喪」,金承志反而覺得這未必是件壞事,具體表現為可以藉此去調節自己的情緒。「大眾的情緒跟某個人的情緒肯定是不同的,大眾的喪是要尋找突破口,對於高壓的生活方式尋找出口。喪文化特別好玩的一點是對自身充滿了嘲諷,這一點有明顯的時代性,伴隨著互聯網、全球化的過程。」他強調:「大家說出這個詞比不說出這個詞要好,繼續吐槽比不吐槽要好,就我自己而言,喪文化遠比說這個世界很美好來得解氣。」

時代終究是不同了,一切都處於快速消逝的過程中,就連「喪」也不是永久的。人們需要面對的更多是來自生活的挑戰,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人應該如何過好自己的生活,才能盡量不受影響?金承志採取的辦法是以柔克剛的良性對抗。「就像當街槍斃一個人和討論了很久判了他60 年,我認為兩者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前者太極端了,而在討論的過程中會發現很多事情,這是我嚮往的解決方式—兩方達成了共識,相互依賴、相互生存。要一點一點需求你的權利,要一點一點向世界表達觀點,這個世界會慢慢與你達成共識。這就像我們團剛開始慢慢成長,當中也會有很多愉快和不愉快,我們也是一點一點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情。」

關於金承志本人究竟是何種性格,在此不做定論。他在不同場合表現出的不同形象都是一個人身上並存的多種面向,無論是台上的指揮家也好,微博上的段子手也罷,他最終選擇做一個快樂的人,並願意將快樂分享出去。「我曾經看到過一個句子說如果你想要世界變得更好,你要從改變身邊的人開始;而你想改變身邊的人,就要從改變自己開始。」最後他總結道:「我認為我們是一個缺乏寬容的群體。我們需要考慮:在我們談論自由的時候,我們是否給予別人自由?」

後記

通過金承志在京都的一段經歷也許可以讓你了解他多一點,以下為口述。

「我很清楚地記得有一年我在京都一座山上的墓地遇到了一個日本人,他突然跟我說,『在古建築上塗鴉真不好。』就是這樣,我們兩個來自不同國家,受著不同教育的陌生人聊了很久。我當時很享受這個狀態:在山頂上吹著風,整個被夕陽點綴的京都就在我們腳下。我們彼此都知道這一片古迹是相對不那麼受人喜愛的,而與我們同行的人都在忙著做其他事情,我們就很享受有著彼此存在的這段時間。不多的語言交流讓我感覺時間是和諧的,這個下午是可以停滯的。從此我們再沒見過。」

他說:「這種美好的回憶會在人的一生當中增添許多色彩。」眼裡閃著光。

姜思達:幽默使人成真

這次採訪前的一個小時,姜思達發了這樣一條微博:「我跟你們講哦,喪文化,真的過氣了。打算分享生活陽光,辦個線下讓大家歌頌生活,弘揚正能量,意識到生命之美。」他說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喪」被說得太多,應該換點開心的事說說。

前一天晚上,他跟朋友們喝酒,規定的主題就是分享彼此的喜悅。「大家發展得都不錯,這是多讓人開心的事兒啊!」姜思達坦言對自己來說,近幾年來最大的變化就是事業。「顯而易見的就不用說了,財富、關注度,哎,談錢真俗。」他沒有直白點明的就是,姜思達紅了。

在競爭殘酷、層出不窮的綜藝類節目市場,已經播出了四季《奇葩說》依舊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變化」是這四季以來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導師、選手、賽制等諸多變化顯而易見,在這當中,無法被忽視的當然還有姜思達的成長—從一個默默無聞大學生變成了高曉鬆口中「光芒四射的巨星」。

一切似乎都太順遂,去年才剛走出校門的姜思達關於未來乎還來不及想太多—成名來得太早,這速度又似乎飛馳得太快。難能可貴的是他最大可能地保留了乾淨的一面—存在於他的自我當中,特別美好又純粹的理想主義。

今年,他成為米未傳媒旗下子公司逆溯文化的CEO,打造了一檔叫做《透明人》的短視頻採訪節目,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團隊。這一切來的時候,姜思達幾乎沒怎麼用力就撐住了,並且越發懂得收放的尺度。

「別太高估自己,很多事情都是在沒看透的情況下履行的。」

姜思達說,找不到做某件事情的原因,卻必須要這樣做,這才是讓人最喪的事,之於工作更甚。每過一段時間,他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兒呢?有什麼意義呢?」

他不是特例。

這個時代,幾乎每個人都會抱怨生活所帶來的「喪」,再加上社交媒體每天撲面而來的負面新聞,「喪」似乎成了年輕人的主流狀態。「可是逃不出的是,每過一段時間,都需要讓自己覺得自己像一個廢人。」

周遭世界已經足夠嘈雜了,身處在這樣一個很多時候無法逃遁的狀態里,然後呢?自暴自棄嗎?姜思達笑了笑,生活的弔詭之處就是這樣。「別太高估自己,很多事情都是在沒看透的情況下履行的。在做完之後你會發現,很多事情的意義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他舉了公眾號的例子。

最初,他只是想去試試,怎樣去建一個公眾號,要走什麼流程?建完之後,總要寫點什麼,於是開始了更新。那時並沒想過要通過公眾號去傳遞什麼價值觀。但他會臨時起意抖個機靈,在某個晚上突然來場夜走,於是發出「號召」,兩個小時集結了上百位陌生人參與進來,「第一眼看見地鐵口黑壓壓的人群時被嚇到了。效果非常好。」回憶起來依然興奮。他看見很多人互相加了微信成了朋友,「之後就沒我什麼事兒了」,姜思達狡黠地舉起雙手,身子向後仰了仰。事後,他把他們的故事分享出來,讓更多沒在現場的人獲得了感動,這是辦這場活動前他始料未及的意義。

不久以前姜思達轉出了他去年在思達帕特發布的一篇舊文,講的是與H I V 攜帶者共進晚餐的經歷。原因是他看到某地高考,為H I V 攜帶者考生單獨設置考場。當初的飯局被傳為 「美談」,有人讚譽姜思達是換一種溫和的方式做慈善;同時也有聲音說他這是又一次成功的自我營銷。他似乎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負面評價,變得不淡定:「如果通過這篇文章讓更多的人了解H I V 攜帶者,那我覺得特別好。」他加重語氣強調了一次:「如果這樣是博流量的話,那特別好。」他覺得區別對待這件事兒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我寧可去賺這個流量,也不要別有用心者取得邪惡的勝利。」

他年紀輕輕,卻似乎把一切想得通透。善於表達好像就是他與生俱來的天分一樣,就連反擊,也完成得有模有樣。

「我展現的一直是我本身,是很自私的我想要與我想做。」

去掉了「節目效果」的姜思達依舊字字珠璣,卻沒那麼咄咄逼人。身邊有朋友說,姜思達你變穩當了。這是成名後,他唯一能感覺到自己心態上的變化。「現在,背後有一整個團隊,容不得你先焦躁崩潰。」這沒什麼不應該,也沒什麼不好,它該來所以就來了,彷彿就是事業帶來的一項必然結果。

當然,在事業上,他依舊有自己的小任性。「我展現的一直是我本身,是很自私的我想要與我想做—表達內容,傳遞信息與價值。」於是半年時間,姜思達交出了《透明人》。

《透明人》的官方定義為「先鋒的短視頻採訪節目」。在姜思達的眼裡,採訪也是通往他所追求的表達內容的最好形式。《透明人》的選題是團隊討論而來,他充分相信團隊中每個成員的角度都能代表一部分受眾的偏好,但也有著自己的思路和標準:這件事背後有沒有蘊藏著巨大的信息量?會不會激起大家的好奇?有爭議和討論價值能不能產生很大的情感共鳴?最後可能是只個人審美取向:「我就是想做。」

關於短視頻內容,姜思達在摸索的東西還很多。

有粉絲留言說《透明人》試水的第0 期「捐精者」頗為驚艷,後來的T F B OYS 粉絲、鹿晗經紀人等卻走向了泛娛樂化話題,覺得離自己生活太遠。他把留言PO 出來,並回復說將要啟動話題投票。他喜歡看後台留言,了解用戶的真實感受,這對一個初創團隊來說彌足珍貴。

每周一期,每期幾分鐘,這背後是幾個小時的採訪量,是為期兩周的選題與前采,是一周的籌備和兩周的後期,也是二三十個選題的儲備。姜思達在台前展示出了太多的戲謔與調侃,但幕後的他,認真起來也挺可怕。

「你會發現,最終會找到自己非常舒適的方式去生活。」

這一年,姜思達的生活被工作填得滿滿當當,卻樂在其中,「沒什麼好抱怨的」。

他把善於調節情緒的技能歸功於幽默感,這在成名後遇到更多毀譽時尤其受用。「生活中沒那麼多過不去的事兒,一笑置之就完了,我們常說的「喪」這個詞本身就是一種幽默」。比如姜思達最受用自我安慰的方式就是,給媽媽打個電話,說自己一切都好,然後聽媽媽誇「我兒子真棒」,掛掉電話之後沉浸在小確幸里無法自拔,屢試不爽。

姜思達知道「喪」的重量,卻又清醒,「真沒什麼可怕的。」

他擺弄著手上的紙巾,把它一層層剝離開,再折成各種形狀。「對我來說,可能最怕的就是尷尬吧!不過現在很少出現尷尬的局面了,因為我身邊都是有趣的人。」姜思達把「有趣」定義為「突破想像力的邊界」,他說,人總會找到自己足夠舒適的方式生活。「你看,我是這樣一個世界可以圍著我轉的人,所以怎麼會讓自己持續喪下去?」

後記

採訪結束後,姜思達起身走到門口,望著天,對身邊的人說:「我太喜歡這樣的天氣了。不然我們一會兒別回家了,去附近逛逛公園吧。」

李誕:人生確實沒有意義,但人生有美

脫口秀這種表演形式近年來在中國的興起,某種程度上是當代生活的迫切需求。當人們的經濟收入有所提高,並能夠在一個時期內保持生活穩定,隨之而來需要解決的就是情感和精神層面的問題。在這樣的前提下,高收入人群和低收入人群罹患抑鬱症的風險基本一致,挖掘苦難和立意深刻的文藝作品失去了市場,因為缺乏歡樂就是這個時代的病症。

於無意義中攫取片刻美好

正式登台成為脫口秀演員之前,李誕的經歷跟其他愛好文藝的青年沒太多不同。大學專業是社會學,期間熱衷於寫作並在網路上發布了一些作品,喜歡聽搖滾樂,閱讀大量書籍,喝酒,並與世界保持距離。事實上大學畢業後,他也並未立即發現自己身上的喜劇天賦—他先是進了媒體,又到北京一間廣告公司實習,過程乏善可陳,漸漸讓他失去興趣。

2013 年加入《今晚80 後脫口秀》節目時,李誕最初的工作依然與寫作有關,隨著創作「段子」的累積,加之該節目主持人王自健經常掛在嘴邊調侃他是「唯二的朋友蛋蛋」,李誕逐漸從幕後轉向台前,開始自己的表演生涯。

隨著《吐槽大會》播出,李誕徹底火了。他的紅頭髮和指甲油成為網路熱點,微博粉絲不斷增長,關於他這個人的討論也塵囂日上。知乎上有人提問:如何評價李誕(蛋蛋)?在79 個回答中,也包括李誕自己的回答:「偉人。」跟貼者眾多,就像他如今每條微博下面的上千條評論那樣,說什麼的都有,但鮮少出現認真討論,就連架都吵不起來,大部分人說個幾句便紛紛散去。

這樣的風氣算是時代特色之一,用開玩笑的態度自嘲或嘲諷,其本質是對事物嚴肅意義的消解,至於隱藏在背後的深沉底色,人們則往往採取迂迴方式應對。如李誕在其著作《笑場》的扉頁簡介里寫的那樣:「我一直以來是個沮喪的人,認為人生沒有絲毫意義,夢幻泡影。」乍一看彷彿沉重,但後一句他又接著寫道:「近來因機緣獲得一點兒開悟,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人生確實沒有意義,但人生有美。」這或許是他人生哲學的一種寫照,接受並承認無意義,又於無意義中攫取片刻美好。

「如果你是心思敏感的人,就有可能喪,

但你同時也能感受到比別人更多的快樂。」

據說採訪李誕的人有時會碰上這樣一種狀況—但凡不願意多聊或不想正面回應的問題,他便援引一段佛經巧妙地避過話題。當問到佛經是否能幫助人解決一些困惑時,他又會強調:「看機緣吧,也有人越讀越不快樂,還是看慧根的。」回過頭來看他大學時期寫的《扯經》,從中不難發現他一早便開始提出一些問題,既關乎現實,又有形而上的特徵。在這篇作品中,李誕創造了一處名為「遺寺」的場所,以供師傅空舟與徒弟澈丹生活和修行。李誕既是師傅又是徒弟,提出問題繼而自己回答,其中間或夾雜著寫給名為「小北」的女孩的情話,於無聲處聽雷,貌似不正經,但這番吐露還是難免讓一些人走了心。

於是李誕給人的感覺未免矛盾,一方面嚴肅地搞笑,把脫口秀當成正經事來做,許多時候在台上說著說著自己綳不住了,跟觀眾一起歡笑;另一方面又不正經地抒情,時常寫一些不乏傷感的詩句,並在不同的詩作中數次提及「如何成為一個無情的人」……真正無情的人不會希望自己無情,有無情的訴求本身就是有情的表現,這種辯證思維經常出現在他的言談中,例如對「喪」的看法:「喪這個事可能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智力,一個是敏感,如果你是心思敏感的人,就有可能喪,但這不能算是壞事,你同時也能感受到比別人更多的快樂,看到更多的細節,有得必有失。」

採訪之前,李誕剛在公司結束了例行會議,又跟同事一起讀了幾個小時劇本,他的疲顯而易見。「給你講講今天我的一天,早上起床有點疲勞,但還要開會、過稿子、接受採訪,特別煩躁,這從喪的角度是完全成立的。」他同時還有另一種解讀,「早上起來了,想著今天終於能去公司了,到公司跟老闆聊一聊,給了我一些解決困惑的建議,還幫助很多人把稿子改得更好;採訪還認識了新的人,紋身還挺好看,我還可以給她講很多事情……好的情緒、壞的情緒是同時存在的,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

成為藝人後,李誕深知公眾人物要面臨的挑戰與付出的代價,這意味著需要犧牲許多個人時間和空間,在這一問題上他表現得十分坦誠,也並不否認賺錢是當下的動力之一。「我從小就沒有目標,在成長過程中有一段時間是很討厭錢的,覺得快樂自由才重要。但是你總有父母吧,還得談戀愛吧,所以這時候就會想去掙點錢。」開始掙錢了,就會發現掙錢的好處,以前他只是買書才會花點兒錢,「談戀愛了,就老帶著我去旅遊,也算是發現了新的生活方式。」雖說他並沒有什麼目標,比如到底要掙到多少錢,但「掙錢這個事能提供我很大的安全感,再就是它能讓你明白看清楚自己的價值」。

「Bewater,my friend。」

每個關注李誕微博的人都會收到一條私信:「be water,my friend。」聯想到他長期置頂的那條微博中對憂鬱傷感的朋友們的勸導:「人間不值得。」不難感受到這個「183 大詩人」的細膩內心。

一些敏感的人少年時期難免會有自我鬥爭的經歷,李誕坦言有段時間曾經陷入「很深的虛無」,但假如問他如何對抗虛無,他並不會給予明確答覆。這問題本身並不成立,虛無不能對抗,只能成為虛無本身,如他所言:「夢幻泡影嘛,本來就是美的。」

他也不否認有時候會煩躁,「有一些情緒也是需要發泄出來的,我在工作中養成的習慣就是要挑明了說,我覺得情緒不能藏,早晚會出事。」於是他成人之後解決問題的方法可以總結為一種態度:「有什麼說什麼,快樂要帶給你,但是誰讓我不高興,就解決你。」

據經紀人說,未來李誕會朝向多方面發展,脫口秀當然是主業,《吐槽大會》第二季也將於今年12 月開播。除此以外,他還會參與一些其他節目的錄製,其中包括網劇等類型。可以想見,未來他將會以更多的形式出現在大眾視野中,扮演更多的角色……這一切是這個時代的網紅們夢寐以求的,但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聊到最後,問李誕,「你內心深處的慾望是什麼?」毫不意外,他引了一句佛經里的話:「眾生皆苦。」頓了一頓,又說:「脆弱的人才追求成功。」

後記

2011 年10 月27 日夜晚,李誕發了一條微博。

「昨天喝到兩點時跑進來一條白貓,一言不發跳我腿上,問它什麼都不回話,給它酒也不喝,不知道有什麼傷心事,替它喝了許多杯。」

今年3 月,他轉發了這條微博,轉發時只寫了一個年份:2011。

——本文節選自《芭莎男士》九月刊

編輯˙李琛

製片˙ Cashew

採訪、文˙ 李雙喜、張露萌、沈鬱

妝發˙ Chan

攝影·胥歡Dylan

插畫·木木木木寸

部分圖片·彩虹合唱團提供

場地鳴謝·Mai Fresh麥新鮮、B+汽車服務體驗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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