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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碑

題記:巫鴻先生在《時空中的美術》一書中對「碑和枯樹」的意象進行了分析,碑是一段凝練的歷史,也是信息量非常豐富的一個特別的載體。壽縣乃一古城,碑學歷史淵源已久,如下三篇文章都是尋常所見的碑。9月25日,「壽春心影」已經開通評論,請廣大讀者參與交流和評論。

(五代時李成、王曉合作的山水畫《讀碑窠石圖》)

敷教坊前碑

壽州孔廟是由泮宮、快睹、仰高三坊,以及泮池、戟門、名宦祠、鄉賢祠、大成殿、明倫堂、奎光閣等組成的建築群。2013年被國務院核定公布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敷教坊,位於大成殿後,明倫堂前的三間建築,原名叫「廣大高明坊」,明嘉靖二十八年知州栗永祿改名為「敷教坊」,坊前立碑一座,年代久遠風化,字跡漫滅模糊。遊客到此面對殘缺不全的碑文,亟欲知其內容。

2016年6月18日,筆者前往孔廟考察敷教坊前碑,想一探究竟。該碑兩米多高,首句需仰視才見,字跡風化得十分厲害,唯見「重修記」仨字。左下角落款處,愈加荒蕪,不見字跡,因此立碑者和立碑日期無從得知。正文部分字跡由中間向上下發生漸變,兩端字跡磨滅,因此難以完整斷句。只能從正文中的「南京禮部」「南京戶部」等這些帶有時代特徵的辭彙中約略推測這塊碑應在明永樂後(「南京六部」是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後,仍然在南京保留的吏、戶、禮、兵、刑、工六部。每部只設一個尚書,兩個侍郎。南京六部衙門行文時要署名「南京×部」字樣),除此之外,再無法根據僅有遺存得知碑文的全部內容(另記,碑的背面是捐款者的姓名,類似功德碑)。

為此,筆者根據碑正文中的關鍵句「其木皆取於所毀之淫祠,其緡錢類資於歲入之儈稅」,查找了明嘉靖版、清光緒版《壽州志》,並在光緒《壽州志》之《學校志》「學制」一節找到了這塊碑。州志引用碑文有節略,這塊碑的創作背景是:「正德十年(1515年,距今500年),知州林僖大修明倫堂、尊經閣及師生居處之所,共百餘間,其制漸備,有碑記。」

文中稱,「侍郎楊廉《學校記》略曰」(據上查勘的情況,本碑全稱應為「壽州學校重修記」(或其它)),「壽州學之修,始正德甲戌(1514年)秋七月,畢乙亥(即正德十年,1515年)夏閏四月癸酉,其為屋曰明倫堂、尊經閣,皆三間」,「備其制者無遺」、「宏其規者無遺」,學校重建材料均為拆卸的濫建祠廟,其獲益收入均應交納地方稅收,「其木皆取於所毀之淫祠,其緡錢類資於歲入之儈稅」,「儈稅」類似於交易稅。據有關資料:壽州孔廟自元泰定元年(1324年)至清光緒六年(1880年),先後維修、擴建42次,正德十年重修是其中的較大規模的一次。壽州孔廟較之曲阜孔廟不同之處在於,壽州孔廟學、祭合一,重點在學校,是壽州官學的另指。

(歷史學家巫鴻)

抄《創建壽州公學記》碑

2015年7月2日下午,我在縣博物館的後園細讀躺在地上的《創建壽州公學記》碑並作了抄寫。壽州公學,舉辦於1905年(碑記中有「以甲辰(1904年)三月經始,逾年而工成」),興辦人是孫傳檙,大學士孫家鼐的侄子。碑文開頭是這樣概述背景的:「維光緒二十有七年(1901),歲在辛丑。天子始詔州郡立學,其時拳匪(指庚子年[1900]義和團運動)構亂乘輿西狩,朝野震動。」乘輿西狩,是個雅詞,折射的是慈禧太后西逃。金克木先生在《倒讀歷史》一文中這樣寫道,華夏帝國由周始定規模、體制、中心思想,繼續幾千年而亡於清朝,正是1900年庚子。西周亡於幽王烽火招諸侯不來救援,清末亡於太后相信血肉可以抵抗槍炮,對現代軍事無知、無畏,不聽異議,不明外事,只依親信。

於是,金克木將「平王東遷」與「太后西逃」兩件事進行了比較,「周帝國開業東來,青銅器加車馬、農業,何等恢宏氣象。清帝國散夥西去,僅靠人力資源,擺空架子,倒退到周朝以前去了」。周平王東遷有的是車馬,而大清國的太后、皇帝不能上洋人辦的火車,只好坐騾車向西逃跑。東遷和西逃,清帝國的荒落慘景也被孫傳檙注意到了,「環球歐美諸國學校林立,人材勃興,方以兵力稱雄海上。日本一彈丸地亦崛起東瀛,步武泰西,凌厲無前,儼為列強之一」。作者作了深刻的反思,孫傳檙認為中國自秦漢後二千餘年,學術頹放,雖有學官之設,釋菜之典而士大夫僅以經文詞章括帖相尚,罕能揆文奮武並為一轍,以維邦本而御侵凌。

壽州的情況又是怎樣的呢?「鄉曲之士則鮮見罕聞,群疑眾駭,日抱其俗學以齎咨涕洟,惟恐其或失墜吁。何其陋也」,於是作者得出這樣的結論,「惟時則一地無夷夏,惟學則同古之學者」,順應時變,與時俱進,則不會落後;追求學問的根本就能接近古代為學之道。作者認為秦漢以前的學習是值得推崇的,後文中有,「三代上,人材其見諸載籍者,固若是可班班考也。自學術不古,後儒者罕識其文,徒為剽竊章句之是務」表達就是這個意思。

維新求變,經時濟世。是作者的中心意思。鄉曲之士以俗學為務,泥古不化,文者剽竊章句,武者魯莽滅裂,至於農、工、商、礦則被視為末技,環顧當年周邊列強船堅炮利,中國的落後挨打是有深層次的原因的。「今日欲圖自強,恢遠略,以與列強相角逐,豈鄉曲之士惑溺俗學者所能希冀其萬一哉?」此後文鋒一轉,為不至於消磨而喪志,作者客觀地分析壽縣人的學識潛能,他說,「吾壽之重於天下久矣,二三父老,其詔子弟奮其英毅、卓犖、強悍、有為之氣而復進之以學問」,孫傳檙的意思是說壽縣人在武事方面歷來為人倚重,如果輔以文功必成大器,也進而說明了辦壽州公學的初衷。

孫傳檙在碑文中,客觀分析了世事以及鄉曲之士的優劣點,表達了濃濃的家國情懷,同時他也很謙遜,他在碑文最後說,所謂「公學」就是大家都有貢獻和責任,並非我一人所為,「實合眾建而成公學雲者,亦以成眾志也。邑人孫傳檙記。句吳唐仁齋鐫字」。唐仁齋(1875-1908年),勾吳(指江蘇蘇州一帶)人,著名石刻藝人。

巫鴻《時空中的美術》

讀城隍廟碑記

9月16日,原位於縣城東大街的壽縣三中的3件文物順利搬遷新校,其中一件是「城隍廟修繕功德碑」。碑額為「作善降祥」,碑序為「修兩廊房宇接換石礎暨皂隸棚轅門鼓樓廳並土地大殿卷棚等處碑記」,正文是捐款者,落款為「中華民國九年,歲次庚申秋九月」。中華民國九年即1920年。細讀此碑,並作初步統計發現,它不僅證明三中悠久的辦學歷史,同時也提供了豐厚的歷史信息。

此碑正文部分共計17行,涉及到的捐款單位共32個,捐款人218人。捐款單位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皖北鎮守使及其名下的安武軍統領、營務,各路幫統、管帶等;銀號、綢庄、公司、雜貨店;與道教有關各種道會。此碑右上方首位捐款人「皖北鎮守使殷」,民國二年(1913年)北洋政府在壽縣設置「皖北鎮守使公署」,鎮守使為一地區最高軍事長官,民國九年殷恭先在任。殷恭先,字壽銘,清武童生。安武軍是民國初年由倪嗣沖創立的一支新軍,北伐勝利後,被南京國民政府改編為第二十七軍和第三十一軍,成了國民革命軍的一部分。

正文第二行有「益豐」銀號。銀號即錢莊,是舊中國早期的信用機構,「民國初年我縣當鋪和全國一樣,紛紛倒閉,『錢莊』應運而生」(陳伯衡《民國年間的壽縣金融概況》);綢庄有「泰綸」、「榮興」綢庄;公司有「阜豐」、「利興」、「義記」公司,其中阜豐公司,即阜豐麵粉廠,光緒二十三年(1897),壽州人孫多森、孫多鑫兄弟在上海集資規元20萬兩創辦。位於上海莫干山路;日用雜貨店則是不勝枚舉,尹琅軒在《解放前的壽縣城關工商業》一文中寫道,「抗戰前的煤油經銷處,城關共四家:即(福記公司、裕華公司、柏隆興雜貨店)……德興裕雜貨店,經理樊繩武,經銷德士古煤油」,碑文上赫然有「樊德興裕」,我多次走進北街新生巷的樊家大院,此院落當年的主人就是德興裕老闆樊繩武。

碑文中還有很多陌生的名詞,北香亭會、中路醋炭會、南醋炭會、葡萄架會、簽筒會、西大爐會、走閣香桌會、三皇會,這些以「會」為名的處所,已然無考,大致推測應與城隍廟有關。其中「三皇會」大約是舊時說大鼓書的盲人們的一個自治組織,所謂「三皇」即天皇、地皇、人皇。主要由長、副、判、管、律、政、臣、理、拘、查十個職位組成,與「城隍」系統別無二致。城隍廟的道教活動一直持續到解放,「解放後,城隍廟原有房屋,部分拆除,改作壽縣第三中學」(陸教菊《六安較大的道教宮觀》),城隍廟成了學校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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