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日記里的「平型關幸獲大勝」 | 短史記

文史 09-27

文 | 諶旭彬

近讀蔣介石日記，發現蔣於1937年9月，曾三次提及「平型關」。分別是9月23日、9月25日後的「本星期反省錄」、9月30日。

日記原文照錄於下：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氣候陰雨

雪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危急雖甚，但此心甚覺安定，惟賴上帝佑護。

預定一、發任潮款。二、催唐修成吳褔錢。三、派熊赴前方授機密。四、青浦與崑山皆應規定部隊。五、炮兵車運。六、指定後方各師集中地。七、江陰防務。

注意一、全局雖處被動劣勢，但能準備得宜，當不致危殆，然而險則險矣。二、撤退時機之緩急，應特別研究。三、各省主席之決定。四、補充兵員之改正。本日羅店第四軍潰退，但左右各部隊未動搖，故未致大害。

保定陣線如常，山西平型關幸獲大勝，此晉局轉危為安之機乎。

批閱，辦公，會客。下午敵機六十架，專炸江陰軍艦，平海、南海皆被擊沈矣。

本周反省錄

（筆者註：置於9月25日與9月26日之間）

一、上海劉行、羅店之戰，可說本周為轉危為安之周也。

二、保定似己失陷。

三、山西平荊(型)關擊退敵軍，晉局或可轉危為安矣。

四、內部複雜，惟有逆來順受耳。

五、身體精神似較上周為佳。

六、機心未除，憂患太切，應從澹泊自然處加重修養自勉也。

七、敵軍連日反覆猛炸南京，毫無損於軍事設備，惟人民生命財產多受傷害，市

場凄慘，種下我民族反侵之因，永無消除之時矣。

八、外交漸有轉機矣。

九月三十日

星期四氣候雨

雪恥今日讀路加福音第二十章至第十八節，深有所感，豈上帝果降大任於斯人而特難之乎。

預定一、出擊方向目標與部署。二、嘉翔線守備部隊。三、豫保安園補充何部。四、潼洛線永久工事。

五、增援山西

。六、見熊、張、黃。

注意一、五十與四十六師使用方面。二、派季寬赴晉。三、各省主席之充實。四、乾糧之速運。

五、平荊(型)關、繁峙連失，晉局甚危。

本日得平荊(型)關與繁峙失守消息，晉局雖危急圖挽救。

聞英軍將撤蘇州河以北部隊，讓倭寇攻我閘北，設法打消並提出抗議。見英代辦，對於蘇俄參加遠東作戰表示悲觀，英人只知自利而已。

為避免錯誤地理解和使用上述史料，有必要指出：

蔣介石日記里的「山西平型關幸獲大勝」，並不是指第十八集團軍第115師所取得的「平型關大捷」。

在論述「平型關大捷」時，不宜直接援引蔣介石的上述日記。

大略言之：

1、林彪第115師之「平型關大捷」，當日一般稱作

「平型關戰鬥」

。如林彪撰文總結此役，即題為《平型關戰鬥的經驗》（1937年10月17日）。

2、蔣介石日記提到「山西平型關幸獲大勝」，是在

1937年9月23日

；「平型關戰鬥」發生的時間，則是

1937年9月25日

。

3、蔣日記中的「山西平型關幸獲大勝」，指的乃是：

閻錫山之晉軍等部隊自9月21日至9月23日與日軍在平型關地區的連日激戰

。

圖：林彪撰文《平型關戰鬥的經驗》，刊於《解放周刊》

據《中國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作戰記》，此役始末如下：

「9月21日，日軍第5師團第21旅團長三浦敏事少將率領

第21聯隊第3大隊和配屬該旅團的第11聯隊第1大隊

從靈丘出發，以大營鎮為目標，沿靈丘到平型關的公路追擊向後撤退的

第73師

部隊。22日晨，該部日軍在蔡家峪附近與正在破壞公路的

新編第11團的1個營

遭遇。

該營與日軍戰鬥半日，遭受嚴重傷亡後撤退

。接著，該部日軍又與

第84師

派往蔡家峪地區的

掩護部隊1個營

遭遇。

日軍將該營擊潰

後即向平型關進攻。在平型關陣地前，日軍與

守軍獨立第8旅第623團

前進陣地上

警戒的1個連

發生戰鬥。

該連傷亡過半，被日軍擊潰

。當日夜，日軍猛攻東、西跑池南北側各高地。

守軍第623團第2營第5、第6兩個連

堅守陣地，與日軍戰鬥，

經數番肉搏

，阻止了日軍的攻擊。

進佔渾源的

第21旅團第21聯隊主力（欠第3大隊）

於21日經小道溝、西河村向大營西北地區進攻。

22日，該部日軍聯隊也加入了平型關方面的戰鬥

。

23日晨，日軍一部繞蔡家峪轉攻團城口。

第17軍第502團

迎擊日軍，阻止了日軍的攻擊。

該團團長在指揮戰鬥中負重傷。

日軍隨即以一部迂迴東、西跑池南北高地。

獨立第8旅在此防禦的2個連全部殉國

，高地被日軍佔領。孫楚急令

第17軍以2個團及第73師一部、獨8旅1個團

向敵反擊。各反擊部隊與日軍激戰，

至下午1時將敵擊退，收復東、西跑池及其附近高地。進攻團城口的日軍也在當日16時停止了攻擊。

」

「至下午1時將敵擊退，收復東、西跑池及其附近高地。進攻團城口的日軍也在當日16時停止了攻擊。」——此一戰果，即蔣介石日記中所提到的「山西平型關幸獲大勝」。

「本周反省錄」中的「山西平荊(型)關擊退敵軍，晉局或可轉危為安矣」字樣，與23日之日記的表述幾乎相同，同樣是指

「以晉軍為主力的中國軍隊在平型關成功阻擊日軍攻勢」

。

蔣介石獲悉十八集團軍之「平型關戰鬥」捷報，是在9月26日。

該日，朱德、彭德懷有致蔣介石之密電，八路軍總部則有致軍委會、軍政部和中央日報社的捷報。

密電及捷報原文照錄於下

（轉引自《平型關戰役文獻資料彙編》）

：

朱德、彭德懷致蔣介石密電

1937年9月26日

限三小時到。南京，大元帥蔣鈞鑒：謹密。

(甲)一一五師(有)日八時進行戰鬥，至廿四時止尚在激戰中，將平型關以北東跑池、辛庄、關溝及一一八六點標地完全攻佔，計已繳獲汽車六十餘輛、小摩托車三輛外，炮一門、炮彈二千餘發，俘虜敵官兵三百餘名。另有敵一部約四、五百人、馬數十匹被我軍完全包圍，死不繳械，故全部打死。

(乙)我獨立支隊有日仍在廣靈、靈丘及淶、蔚間分途襲擾。腰站村驛馬嶺之敵約一聯隊，向我白羊鋪之第三營攻擊，黃昏時仍在對峙中。三山鎮、蕎麥川、水南背至蔚縣沿途，均有敵守據點，保護交通。

(丙)我騎兵支隊仍在倒馬關附近與敵相對峙中。職朱德、彭德懷叩。寢寅印。[陽曲]。

八路軍總部就平型關首戰告捷致南京軍委會電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六日

南京：軍事委員會、軍政部、中央日報社：

捷報。9月25日，我八路軍在晉北平型關與敵萬餘人激戰，反覆衝鋒我軍奮勇無比，將進攻之敵全部擊潰，所有平型關以北之辛庄、關溝、東跑池一帶陣地，完全奪取。敵兵被擊斃者四橫遍野，一部被俘虜。並繳獲汽車、坦克車、槍炮及其它軍用品甚多，正清查中。現殘敵潰退至小婁村，被我四面包圍中。

八路軍參謀處

九月二十六日

蔣收到了朱、彭密電，但未將此事（密電及平型關大捷）寫入日記。

蔣介石日記9月30日提到「平荊(型)關、繁峙連失，晉局甚危」，亦即中國軍隊與日軍在平型關地區的戰役，以失利告終。

圖：《平型關作戰經過要圖》，圖片引自《中國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作戰記》

據李新、陳鐵鍵之《忻口會戰與太原失守》，

此役後半段之始末，大致如下：

「27日，平型關日軍向迷回村一帶進攻。同時察哈爾派遣兵團派出的

十川支隊

經渾源配合第五師團向平型關中國軍隊左翼側攻，戰鬥甚為激烈。陣地頻頻告危，中國守軍奮勇搏戰，殲敵1000餘人，自己也損失慘重。在一周多的戰鬥中，日軍雖數次增援，但始終不能前進一步。

茹越口方面，日軍於27日發動猛攻，中國

二0三旅

頑強抗擊，損失奇重。

第三十四軍

奉命於是晚出擊殲敵，未能成功。28日，敵以更猛烈的炮火配合步兵強攻。

『茹越口方面，我楊軍趙團沁晚出擊，未見成果，當夜以來受敵步、炮連合約3000餘眾之猛烈攻擊，野山炮三四十門不斷轟擊，楊軍長及梁旅長親臨前線指揮，官兵均報犧牲的決心，努力抵抗』，『我梁旅長鑒堂儉午以身殉國，所部向團傷亡三分之二，趙溫先團亦傷亡半數以上。』

是日，茹越口防線終被日軍突破。中國軍隊退守繁峙以西鐵角嶺繼續抵抗。日軍尾隨而來，儘管

閻錫山命令預備軍3個團投入戰鬥

，但仍未能阻止日軍的瘋狂進攻。

29日鐵角嶺失守，是夜繁峙被陷

。平型關中國軍隊面臨著被敵包圍的危險。

第二戰區於30日拂曉下令放棄平型關

，全軍向五台山之神堂堡、車廠、樓圪梁、峪口、代縣、雁門關至陽方口一線轉移。日軍趁勢攻佔了平型關要隘。

日軍第五師團與察哈爾派遣兵團第十五混成旅團會合於繁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