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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萬本書被納粹付之一炬,它們的作者都有什麼樣的故事?


作者簡介:

福爾克爾·魏德曼(Volker Weidermann),德國著名文學批評家、傳記作家。 1969 年 11 月 6 日出生在達姆施塔特(Darmstadt),曾在海德堡和柏林研讀政治學與德國文學。現居柏林,是文學編輯並擔任《法蘭克福日報·周日特刊》(Frankfurter Allgemeinen Sonntagszeitung)副刊主編。 2006 年出版《光年,1945年至今的德國文學史》引起轟動,激起各界熱烈評論。 2009 年因《焚書之書》獲的「圖霍爾斯基-文學傳媒獎」(瑞典筆會文學獎)。


書籍摘錄:

前言

這些人到底是誰?這些到底是什麼奇特卻默默無聞的名字?漢斯·左策韋(Hans Sochaczewer)、奧托·林克(Otto Linck)、赫爾曼·埃西希(Hermann Essig)、瑪麗亞·萊特納(Maria Leitner)、阿爾弗雷德·席羅考爾(Alfred Schirokauer)、恩斯特·約翰森(Ernst Johannsen)、阿爾貝特·霍托普(Albert Hotopp)、魯道夫·蓋斯特(Rudolf Geist)、亞歷克斯·韋丁(Alex Wedding),還有更多更多的名字嗎?今天,他們都被遺忘了。他們每個人都寫過書,這些書讓 75 年前納粹掌權者和他們的擁護者如此驚懼,非得把這些書從圖書館、書店以及古書店通通揪出來併當眾燒掉才安心。這些人的名字必須從歷史書里抹去、從國家的記憶里抹去,他們的書最好無聲無息消失——永遠消失。

這個計劃幾乎得逞。直到德國在戰後終於想起它流落在外、著作被焚燒的作者,時間卻已經過了好久。記者于爾根·澤爾克(Jikgen Serke)在 1976 年專訪了幾位倖存者,並發表了一部《焚燒的詩人》(Die verbrannten Dichter,1977),成為這些人物的特寫。當時,這本書不僅獲得極大的迴響,同時,在焚書 45 年之後,德國必須承認,當時納粹致命性的政策居然直到現在仍有巨大影響。而且,一些著作被焚的詩人作家仍然藏匿地苟延活著,在被遺忘的陰影下殘喘,沒有人對這些人或這些文學感興趣,這個事實對德國造成的震撼真可謂不小。澤爾克的書雖然搜羅了一些作品與作家,例如女作家科伊恩(Irmgard Keun),喚起了人們與讀者的回憶,但是,澤爾克所挑選出來的,只是所有犧牲者中很小的部分,大多數受害的文人仍籠罩在陰影中。

這本書則不再只是浮光掠影。我毫無遺漏地追蹤了被登錄在首批文學作品黑名單上的所有作家,而哪本書該被丟入火堆,所依據的就是這份名單。榜上有名的包括94位以德語寫作的作家、 37 名以外語寫作的作家。並不是所有這些生命從出生到離開人世都能被完整地重組建構,也不是所有的作品都能被重新找到。慶幸的是,留下的缺漏很少,在史料記載與各式追蹤資料里,幾乎沒有一個是完全沒有留下痕迹的,而只出現名字的謎團也不多。但是在這本書中,所描述的生平經常以「不知所終」或「正確死亡日期不詳」作為結尾,實在是因為在那樣的時代,人們經常無故便不知去向,既沒有先兆,最後的痕迹也無從查起。本書的重點放在德國作者身上。對這些作家而言,作品被挑出來燒毀一事,嚴重威脅到他們的存在。對他們來說,這代表他們所有的一切。他們大部分因此失去了讀者、家園,甚至生命。

德語版封面,來自:kiwi-verlag

在收集資料的過程中,我常常在閱讀時情不自禁,沉浸在他們的生命故事裡,忘情於他們的書寫。這些書很大一部分真的不復存在於圖書館,如果不是藉由在網路上搜尋與訂閱的可能性,以及位於柏林杜德街(Dudensttasse)上的托德(Tode)古書店裡無盡的寶藏,這本書根本無法以現有的規模出版。有一段時間,郵差幾乎每天早上都來按門鈴,為我送來被遺忘的、稀有的、圖書館裡找不到的書。這裡的每一本書都是一個英雄典範,是一個小小的勝利以及一次反抗的證明。每一本都是倖存者,原本已經應該被銷毀,卻仍頑強存在著。

我一讀再讀,無法釋卷。這裡面有太多事物等著我去發現。有太多作者的名字我不曾相識,而他們寫的書,我正握在手中,看得津津有味。當然其中有些書並不那麼有趣,也有寫得不怎麼好的、媚俗的,或者立意雖好卻礙於文筆表達不出的。事實上,不是每一本在這場歷史大火中被焚毀的書都是大師之作。有幾個作者如果不是因為 1933 年這場火刑,今天恐怕早就被淘汰遺忘。即便如此,他們的生平與所寫的書我同樣感到興趣非凡。「所有著作被第三帝國焚毀的作家,我都致以無限敬意」,自身也是作品被焚毀的作家之一的約瑟夫·羅特(Joseph Roth)在 1935 年寫道:「即便事發之前我不認識這些名字,但是這場大火照亮、榮耀了他們,拉近了我與他們的距離。」

這就是本書寫作的目的。讓被遺忘的從遺忘中走出來,把他們的生命、他們的著作呈現給今日的讀者—你們。把焚書之人的勝利轉成潰退慘敗,重新光耀當時被焚燒的書籍,重寫當時多數文人悲慘的生命—他們面臨公義道德的勇敢抉擇與他們的流亡生活。這些生命在五月的那個夜晚所受的傷,是一個永遠無法被療愈的傷口。

本書的寄意所在,並不是文學作品理論分析,而是讀後感言,嘗試將這些被焚之書完整而忠實地呈現在讀者眼前。這本書描述的事件都是戲劇性的。一些重量級人物,如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福伊希特萬格(Lion Feuchtwanger)或者是亨利希·曼(Heinrich Mann),描述他們的章節常常比名氣較小的作者來得短,原因是這本書主要介紹的,是不為人所熟知的人、事。各個作家所佔篇幅頁數的多寡,代表的不是他們的意義或重要性,而是我閱讀後,從作者生平與著作中所整理出來新的、我個人覺得值得一提的細節的累積。

對我而言,寫這本書的工作帶給我新的視野,教我如何去看待這個國家似乎已經結束了的時代與書寫。我希望,這個新視野在以下章節的字裡行間仍能被發現。

福爾克爾·魏德曼(Volker Weidermann),來自:由出版社提供

04 流亡者不識妥協之道(節選)

恩斯特·格雷舍

他自己早就描寫過這一切。這一切,也就是為什麼他們憎恨其它人沒有像恨他那麼深的理由。恩斯特·格雷舍(Ernst Glaeser, 1902-1963)在他造成轟動的小說《年次:1902》(Jahrgang 1902,1928)里,把這一切寫成像自傳和這一代的紀錄一般, 海明威稱這本書「他媽的好」,而且直到今天它仍被看成是理智的、不過份感傷的時代之書,非常值得一讀。他自己以及和他一樣在 1902 年誕生的這些人,被他描寫成是失去方向、失落的一代,沒有依靠和榜樣,生存在兩代中間的夾縫裡,戰爭開始時是 12 歲,結束時 16 歲。「我們埋怨我們的青春,因為它阻止我們成就英雄事業。」格雷舍如此寫道。

他們的父親們,剛剛還是小公務員,小小的社群組長,突然間變成英雄。孩子們歡欣鼓舞,熱衷模仿前線:「我們手牽著手歌唱。我們稱呼自己為『德國弟兄』。我們發誓永遠效忠對方。」什麼可能性都有,什麼都美好無限,在這樣的青春中。只是不能上戰場,他們不被允許上戰場。忽然之間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失去了,一切都被毀滅。他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只知道,他們被欺騙了:「很快的,我們發覺,別人說的話,不再是他們心裡所想。」情緒,原本是內心深處的表達,現在要遵從每日一令:「之前我們必須歡呼,現在我們必須哀愁。」信仰,格雷舍寫道,信仰已經離他而去,不只是他,還有其它與他同年紀的男人:「戰爭屬於大人。我們孤單的在其間迂迴。我們什麼都不相信,但是我們什麼都得做。」

格雷舍的書中最出色的是,令人信服的將極端的立場、埋怨的牢騷以及個人的自憐描繪成一個世代的現象。唯獨有時候,在很少的一些地方,在最孤獨、最真切的可能里,他說的是自己:「每個人都知道,他們要去哪裡,他們為什麼受苦。而我不知道。」

恩斯特·格雷舍,來自:維基百科

如果這是一部作品的話,很偉大。是真實生活的話,就可笑復可憐,卡在明確的喪失立場與信仰之中。因為格雷捨生活在一個需要作出決定的時代,一個與政治抗爭的時代。他和朋友熱心投入政治,又被政治殘酷的驅趕。在卡爾可夫革命作家大會上,在共產黨忠魂維斯克伯夫被誣衊反叛時,必須為自己辯護的大會上,格雷舍被譽為正義鬥士。一年後,他和維斯克伯夫共同合作,出版了這部之前提過,報導幸福的蘇聯人民的宣傳書《沒有失業者的城市》。兩年後,他的書全部被投入火炬。活該,我們可能會如此認為,因為格雷舍被視為左派。他流亡逃入捷克,然後去瑞士,但是在那裡,獨自一人,他開始反省。

而且思鄉的愁緒來襲。疑問也接踵而至,真的那麼糟糕嗎?舊的祖國?格雷舍紆尊降貴,首度再越過邊界,為了參加「奧地利併入德國」 的投票。如果他欲投「反對」票,就不會越過邊界。他到處詢問,是不是有可能被好好引薦,重返「帝國」,昔日焚毀他的書的那一個國度。接著,他進入一個「社會主義再教育營」或者也稱「練習營」。格雷舍一定是個表現良好的學生,因此第三帝國重新接納了他。而流亡在外的人則憎恨他:一個「文學戰犯」,貝歇(Johannes R. Becher)如此稱呼他。

褚格麥雅(CarlZuckmayer)在他為美國情治機關所寫的精神分析報告中,自己對分析的對象同情不已,卻語氣強硬的寫道:「格雷舍又是一個必須涉及『相信』議題的例子,他投靠納粹的過程完全是這個模式的過程,只能被認為是巴結、自欺欺人和有意識的投機。」由褚格麥雅所找到的這個來自萊因海森(Rheinhessen)的南海森人,原籍達姆城(Darmstadt)附近果思革饒(Groβ-Gerau)的格雷舍,是機會主義者的最佳例證,格雷舍曾寫道:「這裡說的是某種特定的使用——或者不使用——家鄉的方言,製造內心的不安、不真實、引導錯覺和戴假面具。」

還有:「他在重新回歸之前,就已經在假裝是感傷的流亡人士,但是沒有人比差點死在流亡時期的他,更仇恨流亡。」克勞斯?曼和艾麗卡·曼(Klaus und Erika Mann)在他們的流亡者畫像之書《逃亡》(Escape to life,1939)中,也如此描寫格雷舍沒有當時流亡者所組同鄉會同仇敵愾的心。我這麼詳細的引述文獻,是因為一如其它流亡者所判斷,格雷舍這個人和他的個案清楚呈現了幾乎是所有流亡者的生活狀況,危險、辛苦、失去生存的意義,並且面臨威脅。

來自:wallstein-verlag

從這個人的例子可以看到,如此想法的人,可以這麼容易就改變立場:「流亡生涯不是一個倶樂部,不像擁有倶樂部會員資格般代表什麼身分地位。流亡是一種生命義務和命運,是一項任務,而且不是一項容易的任務。這些流亡者是一群特別的人。他們中間不需要一個惺惺作態、狡詐、多愁善感,但同時不忘向對手拋媚眼的人。這樣的人會被排擠出他們的圏子。這種人,如果他還找得到地方求饒,我們也不屑用指尖碰一碰他。」

格雷舍確實是他那一個世代典型的化身,就像他在自己的小說中所描寫的一樣。自然而然,如果格雷舍在戰後,成為第一個向德國人民演說民主生活該如何,民主人的行為該如何的人,也不是令人驚訝的事。他又再一次前進、傳道、指導方向、要求別人,自己像個全知者般宣稱:「就是今天這個日子,我們要向德國人民呼籲:不要順從!要起來反對所有的愚蠢、所有的僵化,反對謠言以及搖擺不定的態度,反對告密,反對官僚,反對奴性,反對機會主義,反對不合理,反對暴力——起來反對吧!」這就是 1947 年的格雷舍,然而沒有人再聽從他。這個人, 1902 年的代表,最終只是一個悲劇的、滑稽的人物。

題圖來自: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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