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一浮的傳統文化自信論
原標題:馬一浮的傳統文化自信論
馬一浮(1883~1967),浙江會稽(今浙江紹興)人,是我國現代思想文化史上成就卓著的國學大師和現代新儒學思想家。他會通古今,兼融中西,貫通儒、釋、道,與梁漱溟、熊十力一起被後人尊稱為現代新儒家三聖。周恩來總理讚揚馬一浮為「當代理學大師」,現代著名思想家梁漱溟推崇馬一浮為「千年國粹,一代儒宗」。馬一浮先生為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弘揚國學、創建現代新儒學作出了突出的學術貢獻。
馬一浮認為「國家生命所系,實繫於文化」。80年前,在西學東進、國將不國的艱難時局中,他就發出了中國文化不會亡、中國不會亡的堅定聲音。他堅信「天地一日不毀,人心一日不滅,則六藝之道炳然常存。世界人類一切文化最後之歸宿必歸於六藝,而有資格為此文化之領導者,則中國也。」這是何等的氣魄,又是何等的自信!這不僅對當時外憂內患的中國來說,極大地增強了人們的民族文化認同感和民族自信心,對於今天的中國,如何看待自己的優秀傳統文化,如何發揚優秀傳統文化,也都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馬一浮對西方文化的認識
對西方文化的認識,馬一浮經歷了從企慕追逐到理性揚棄的轉變過程。當時,中國傳統文化遭受到西方文化的嚴重衝擊,很多人認為中國傳統文化導致中國的落後和被動挨打,而西方文化則能強國救國。西化成風所及於是,中國傳統文化為之所累。馬一浮雖從小受教於傳統文化,也開始向西學尋求救國之道。曾與好友謝無量、馬君武共同創辦《二十世紀翻譯世界》雜誌,編譯和介紹西方名著,致力於傳播西方思想文化。1903年他又遠渡美國,「萬里來尋獨立碑」。在美國,馬一浮看到,相對於外國的蒸蒸日上,中國國民對亡國之危的麻木不仁及其奴隸性格,「慨然念故國之悲境,感嘆不能寐」,心中萬分悲涼。他當時曾認為,中國數千年的君權與儒教扼制了國民的高尚、純美和勇猛之性,因此對西方文化很是羨慕。他在1904年的日記中寫道,人類的觀念中有「美世界」和「惡世界」之分,歐美人以科學哲學抽象的美造就了社會國家具體的美,他們是能造美的國家。1905年回國後,馬一浮治學轉向中國傳統文化,寄居寺廟,廣閱文瀾閣《四庫全書》。
隨著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入研究和了解,以及對發生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戰和日本入侵中國的切膚之痛,馬一浮發現,在西方文化的主導下,人類日益墮於暴力與功利主義之中,西方的種種弊端暴露無遺。他對西方文明整體上進行質疑,認為西方近世文明「只務宮室車服之美, 遊樂之娛而已。然上下凌夷,爭鬥劫奪,無所不為」,這是草眛。西方就是一部草眛史,不得稱之為文明。一是西方文化是「循習」的文化,西方哲學以「習心為主」,不知有天地之性,不知有個根本,只是順隨習氣。與「率性」的東方文化相比,僅停留在現實層面,流於膚淺。二是西方無道德可言,國家注重於經濟和軍事力量,有強權而無公理,有陰謀而無正義,國際間只有利害,無道德可言。人與人之間也只有利害的結合,父子、夫婦異財,恩義至薄。對於國家、社會的道德行為,都依斷於法律,出於利害,絕無中國禮樂文明之溫情。三是西方逐物競爭,好言征服,認為西方是物我二元論,外物於我,必然導致向外求索,重知識,重競爭,重征服,以至於暴力征伐。西洋人既不認識自己,哪能真正認識外物,他們對待外物的辦法終究會成為傷害自己的辦法。因此,好的政治不僅僅在於富強與否,更在於德教。馬一浮轉而反身求索於中國傳統文化的對治之道,極力倡導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和弘揚。
馬一浮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推崇
馬一浮深感傳統文化本身之博大精深,時人實不知中國傳統文化精義所在,後人為之所誤不能致力於傳統文化。首先,他自信中國固有特殊之文化,為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他說,我國古先哲道理之博大精微,我國學術一定可昌明。其次,他相信中國文化不會亡。因為中國文化是建立在心性上,心性不會亡,中國文化自然也不會亡。即使現代的文化全被毀壞,心性卻不能毀壞,那麼中國文化終有復興之日。
1938年,迫於戰事日緊,馬一浮輾轉遷到江西泰和、宜山,受浙江大學之請,為學生講授國學,力倡中國傳統文化,提出六藝之學。認為《詩》《書》《禮》《樂》《易》《春秋》六藝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精髓,六藝之道是人性分內所具的事,可以統攝諸子百家、四部(經史子集)等中土一切學術。六藝是聖人思想之總結,含天地之常道,依之可以明倫察物,彰往知來,別是非,正人心,厚風俗。用此代表一切固有的學術,博大精微,無所不備。他駁斥世人「倒退的」「腐舊的」「獨裁的」「貴族的」傳統文化論調,認為傳統文化是「前進的」「日新的」「普遍的」「平民的」文化。進而認為,「要說解放,這才是真正的解放;要說自由,這才是真正的自由;要說平等,這才是真正的平等」。傳統文化不僅是前進、日新、普遍、平民的文化,還是「解放」「自由」「平等」的文化。所以,六藝之教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具有重要的價值和地位。
如何弘揚和發展呢?「故今日欲弘六藝之道,並不是狹義地保存國粹,單獨地發揮自己民族精神而止,是要使此種文化普遍的及於全人類,革新全人類習氣上之流失,而復其本然之善,全其性德之真,方是成己成物,盡己之性,盡人之性,方是聖人之盛德大業」。一是弘揚優秀傳統文化不是僅僅保存國粹,而是發揮自己的民族精神;二是不能僅僅單獨發揮自己的民族精神,而是使我們的優秀傳統文化澤惠於全人類,使人類能夠復「本然之善」,全「性德之真」,而成和諧之美。馬一浮的學生烏衣風說,自馬先生出而講學, 世人方知世界上除現代知識以外, 還有人類最高之文化。這種文化就是中國先哲數千年來發明最早、理解最深、剖析最精、講論最廣的傳統文化,為人類尋求理性之最高知識和生活之最高境界建立了堅實的基礎。
以中統西,尋求中西文化融合之路
面對西方文化的強勢東進,中國文化如何應對,如何發展?馬一浮對此有自己獨特的思考。首先,他並不完全排斥西方文化。對西方文化從企慕到質疑,對中國傳統文化從質疑到推崇,並沒有導致馬一浮完全排斥西方文化。他說:「吾說六藝,頗采義學家方法。……雖推論遠及西方,未嘗有外之之意。」當美國亞力山大教授在浙大講演,認為各民族各有其文化,應互相了解尊重,而不必強歸一律。馬一浮深以為許。其次,究其根源的話,他並不認為有中西文化之別或東西文化之稱謂。針對熊十力好言東西文化之不同,馬一浮回應說:「謂若克實而談,有東有西,即非文化。聖凡猶不許立,更說甚東甚西?」強說東西的話,就不是文化,就像沒有聖凡之別一樣。如果一定要說東西文化有別的話,只是聖人和凡人之心行的差別,東方文化是「由性」的文化,西方文化是「由習」的文化。就如南北朝時的南學北學之不同,「南人簡要,得其菁華;北學榛蕪,窮其枝葉」,各有其長,也各有其短。
在這樣的中西文化觀下,馬一浮立足於自己的本位文化,提出中西文化融合之路,認為六藝不僅能統攝中土一切學術,還可以統攝西來的一切學術。西來學術舉其大概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或人文科學),自然科學可統於《易》,「因《易》明天道,凡研究自然界一切現象者皆屬之」;社會科學可統於《春秋》,因「《春秋》明人事,凡研究人類社會一切組織形態者皆屬之」。這樣的融合方式,看起來似乎有些牽強附會。其實馬一浮是從學術宗旨上來理解中西文化,是從本體和人心上貫通中西文化,他說聖人之道,亘古常新,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也不為方域所隔礙。「東海有聖人出,此心同,此理同;西海有聖人出,此心同,此理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若是西方有聖人出,行出來的也是這個六藝之道,但是名言不同而已」。更重要的是他突出地強調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地位,是為了提高人們對自己民族文化價值的認識,增強文化自信心,不至於自卑於人而盲目崇外。同時,也是他在不少人高唱「全盤西化」情勢下提出的中國文化復興論。
馬一浮是立足於中國本位文化的文化世界主義者,限於當時的國勢家情和個人偏好,對中國傳統文化有拔高之嫌,但他在內憂外患的時局中認識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和意義,提倡復興中國傳統文化,並以世界主義的文化觀尋求中西文化融合之路,對今日的我們認識傳統文化的精髓,提高文化自信心,繼承和發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當大有裨益。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發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和「精神命脈」,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這是中國一百多年來本土文化覺醒的最強宣言書。馬一浮曾經認為,「文化之興,大道之行,必待緣會,久而始成」。現在,因緣際會,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復興正逢其時。
(作者為浙江省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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