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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學家鍾揚留給未來的四千萬顆種子

鍾揚總感慨,「每個人都會死去,但我想為未來留下希望。」這包括兩件事:收集種子,為藏區培養人才。

全文3353字,閱讀約需5分鐘

復旦大學研究生院院長、著名植物學家鍾揚,曾在西藏行路超10萬公里,和團隊收集上千種植物的四千萬顆種子。網路圖片

9月25日上午,復旦大學研究生院院長、著名植物學家鍾揚教授,在內蒙古鄂爾多斯出差途中遭遇車禍,不幸逝世,終年53歲。

此次行程安排得很滿。當天,他計劃在城川民族幹部學院做講座,之後回上海、28日去拉薩,往返機票都已買好。

16年來,這位植物學家不斷進入藏區,收集植物種子。雪山腳下,荊棘叢中,從藏北高原到藏南谷地,從阿里無人區到雅魯藏布江邊……他在西藏行路超過10萬公里,和團隊收集上千種植物的四千萬顆種子。

微電影《播種未來》里的植物學家鍾揚。

這些種子不僅能為我們提供水果、花卉、糧食作物,在醫藥研究方面也有重大作用。「一個基因可以為一個國家帶來希望,一粒種子可以造福萬千蒼生」。鍾揚常說。

他也提到過,任何生命都有結束的一天,但自己毫不畏懼。因為學生會繼續科學探索之路,而採集的這些種子,也許會在幾百年後的某一天,生根發芽,「不知會完成多少人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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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胖胖」

鍾揚常年帶著一個超級重的雙肩包。「要兩個人才能比較輕鬆地拎起,而他一背上就去了野外。」學生趙佳媛說,包里有筆記本電腦,還有厚厚一大摞稿子,有時是學生的論文,有時是出版社拜託的翻譯稿,有時是參加會議的發言草稿。

事情太多,他平時衣袋裡還裝著很多小紙片,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一條條待辦事項,每做掉一項就劃掉。即便如此,找他開會和討論學術問題的人絡繹不絕,他也耐心地一一處理好。

每次出差回來,召集學生開會或製作標本,同學們都非常開心。因身材較胖,性格和藹可親,亦師亦友,大家在背後稱其為「鍾胖胖」。

復旦大學研究生院院長、著名植物學家鍾揚。網路圖片

他常在飯桌上談自己的故事,用十分風趣的口吻。西藏大學理學院副院長劉星、復旦大學教授丁澦都記得,每次吃飯,都會變成鍾揚的單口相聲,「他有太多故事了,讓吃什麼都變得不重要了。」

朱彬稱,老師博學且幽默,學術報告中枯燥的東西,經他一說,很容易就能接受。

聽過鍾揚講座的復旦大學博士生小徐也表示,老師善於講課,「講兩個多小時,到結束時,你還會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

就連考試也很「新奇」。趙佳媛回憶,鍾老師為大三學生開設《生物信息學》課,期末考試內容之一就是,為用來做教材的《簡明生物信息學》挑刺——這本書他是第一作者。

多名學生介紹,老師「不允許任何一個學生掉隊」,會根據學生特點「定製」專屬的成長計劃。

有位學生對科研工作並不十分熱愛,但對國際事務與接待工作特別上心,鍾揚看在眼裡,每次遇有相關事務都交給他去做,經過幾年培養,該生博士畢業後到了丹麥領館工作。

有位學生熱愛課堂教育,鍾揚便把國際學生課程的教授交給她負責,經過幾年積澱,她成了鍾揚國際教學的左膀右臂,畢業後如願到復旦附中國際部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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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樹林與博士生

上海浦東南匯東灘濕地附近,一塊十畝大小的田地里,種著一片樹苗。這是鍾揚培植的紅樹樹苗,最早一批是9年前種下的。

當時,中國自然分布的紅樹林所能達到的最高維度,在福建;人工栽種的紅樹林,緯度最高的在溫州。在北緯30°40′-31°53′的上海栽種,著實是個難題。

「既然沒人嘗試種過,怎麼知道在上海種不活呢?」鍾揚申報在上海種植紅樹林這一課題。

其他植物學專家均持否定態度,認為這根本不可能。同事們也勸他放棄:「不能瞎搞,這個搞不活的。」

鍾揚承認項目難度很大,但仍堅持一試。他在研究中了解到,上海歷史上曾有過紅樹林,二十幾萬年前的化石就是證據。他也堅信植物自身對環境有很強的適應性。比如,小麥最早起源於中東,但已在世界各地廣泛種植;鳳眼蓮原產於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上世紀引種到中國後很快廣泛傳播。

最終,課題組經多次研究、實驗,克服上海溫度、鹽度方面的限制,紅樹林不斷適應周圍環境,開始生長。

復旦大學研究生院院長、著名植物學家鍾揚。網路圖片

「鍾揚一直是個敢想敢做的人。」西藏大學教授拉瓊評價。

2010年,鍾揚成為第六批援藏幹部。3年援藏結束,他又申請繼續留任,先後擔任西藏大學理學院副院長、西藏大學校長助理等。

拉瓊回憶,擔任西藏大學理學院副院長時,鍾揚曾說,西藏大學的植物學博士點不批下來,自己就不離開。「我以為這是大話,因為那時,學校理科碩士點一個都沒有,植物學專業沒有教授,也沒有一位老師有博士學位」。

但在鍾揚及學校師生努力下,2011年,西藏大學植物學一級學科碩士學位授予點獲得批准;2013年,西藏大學生態學一級學科博士學位授予點獲得批准,填補了西藏高等教育史的空白。

如今,西藏大學的植物學研究,在鍾揚帶領下已初具規模,擁有了植物學博士生導師1名,副教授4名,講師5名,而且大多老師都具備國外學習和研究工作經歷。

著名植物學家鍾揚(左)在實驗室。視頻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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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子獵人」

鍾揚幾乎一輩子都在收集種子,常年在海拔幾千米的山間奔波。

西藏大學理學院副院長劉星記得,鍾揚對收集種子這事總輕描淡寫:「我只是想摸清我們的家底,總得有人知道有多少種子,它們在哪裡。」他覺得,幾百年後,這些種子會給無數人帶來希望。

16年前,鍾揚在工作中發現,我國生物多樣性排名倒數第一、倒數第二的上海和北京,集中了約50%的相關人才,而排名前列的西藏卻很少,「青藏高原有2000種特有植物,那是每個植物學家都應該去的地方。」

2001年,復旦大學承擔對口支援西藏的工作,鍾揚立刻報了名,踏上青藏高原。

這片高原上,有近6000個能結種子的高等植物物種,佔全國的18%,數量大,質量也非常好。「非常糟糕的是,由於全球環境的破壞,人類活動的劇烈,在了解和知道它能否被利用前,很多種子就已經沒有了。」鍾揚曾提到。

來到這裡,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收集種子。

微電影《播種未來》。視頻截圖

有次,鍾揚發現一種桃核光滑的毛桃,就在高原上釆摘了8000顆。為了不損壞種子的完好度,他發動全課題組老師、學生啃毛桃,刷乾淨、擦乾、晾乾(不能暴晒,否則質量毀壞)後,再送入種子庫,篩選出5000個封到瓶子里,「有可能放80年到120年,這就算一個樣本。」

那年夏天,他做了500個樣本。

為分析巨柏在藏東南地區和雅魯藏布江兩岸的生存和發育情況,鍾揚和研究生一起,花3年時間,給每棵巨柏樹進行登記。

不少巨柏生長在人跡罕至的山林或懸崖上,他們苦苦尋覓後,對不同的野生種群一一標記分析,直到將全世界僅存的、在西藏的這3萬多棵巨柏都登記在冊。

種子存儲庫。視頻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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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大膽」

在青藏高原上採集樣本,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援藏幹部、如今為西藏大學副校長的楊丹記得,去年7月,鍾揚以老隊員身份在歡迎座談會上講話,「第一句就告訴大家,千萬不能感冒進藏,還說了很多健康類的注意事項。」

當時,鍾揚已多次受高原病折磨,他的臉浮腫,有著高原人特有的黑紅色。

在這裡,做一件事要比平時難得多。楊丹說,高原上需要不停地快速呼吸,不能多動,甚至走幾步都會喘不上氣來。他的心跳每分鐘多了20多下,同批隊員中,有人已憋得「心臟肥大」。

西藏生態環境孕育了特有的生物資源,從海拔2000米一直到6000多米,都有植被分布。它們不僅可做藥物,分布規律還體現植物適應環境的進化過程——越是氣候條件惡劣的地方,越是有研究的價值。

「為收集這些植物的樣本、種子,老師常出沒無人區,也常在海拔5000米的野外採樣」。鍾揚的學生朱彬說,高原反應令老師血壓高,頭疼欲裂,身體綿軟,但他依然勤勤懇懇,堅持早出晚歸,從不懈怠。

鍾揚和學生們在採樣的路上。視頻截圖

16年來,從藏北高原到藏南谷地,從阿里無人區到雅魯藏布江邊,都有鍾揚的身影。不管多麼危險或艱苦,只要能對研究有益,他都要去。

在艱險的盤山路上,過往車輛多次衝出路基,掉下懸崖;沒有水時,他就不洗臉;沒有旅店,就裹著大衣睡在車上;大雨、冰雹降下,就躲在山窩子里。因此,藏族同事給他起了個特別名字:鍾大膽。

朱彬稱,2015年,在上海過生日時,老師突發腦中風,經緊急搶救才無大礙。醫生提醒他,以後需要注意兩點:一是不能飲酒,二是1年內不能再去西藏。

鍾揚喜歡美酒,一次能喝一斤,但從那以後,他就滴酒不沾了。但對於西藏,他卻「戒」不了,「醫生說完不到3個月,他就一直說想去西藏,9個月時,沒忍住直接去了。」

西藏大學理學院副院長劉星記得,去年,鍾揚回上海做了心臟搭橋手術。醫生說,他的身體已不適合在高原工作。但他很快就回西藏了,「每次『上來』,都要不停地吃藥」。

鍾揚總感慨,「每個人都會死去,但我想為未來留下希望。」這包括兩件事:收集種子,為藏區培養人才。

不久前,西藏大學生態學入圍教育部「雙一流學科」建設名單,鍾揚一手扶持的西藏大學博士點也迎來第一批博士畢業生。他很高興,出事兩天前,還跟同事開會商量下一步的學科計劃。

如果沒有這次意外,鍾揚28日就到西藏繼續「播種」了。劉星說,鍾揚有對上高中的雙胞胎兒子,一個讀漢語班,一個讀藏語班。「他希望將來自己的孩子也能來西藏。」

新京報記者 趙凱迪 李明 實習生 劉明洋 編輯 李驍晉 校對 陸愛英

值班編輯:李二號 張一對兒

本文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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