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強的「天梯」直白又浪漫

【今日看片】

蔡國強是否家喻戶曉仍然並不重要，因為在蔡國強的藝術世界裡，只有實現，無所謂成功。

緣起 想用焰火打造「天梯」去太空

在《天梯：蔡國強的藝術》（後簡稱《天梯》）之前，你可能會沒看過《九級浪》，但是看過2008年奧運會的「大腳印」；沒看過《一夜情》，但或許看過APEC會議的焰火表演。即便那樣的驚艷與絢爛，也似乎並沒有讓蔡國強這個名字家喻戶曉。

在《天梯》之後，0.6%的排片率也沒能阻止影片傲嬌的豆瓣高評分和觀眾的好評口碑，一個叫做蔡國強的人，以及他的藝術觀念、道路和旨歸都用紀錄片——這種看似平和卻又隨時炸裂的方式與我們相遇。

那麼，這部由奧斯卡金獎導演凱文·麥克唐納（Kevin Macdonald）執導，耗時兩年，遍訪蔡國強在紐約、日本、上海、北京、瀏陽、泉州的工作現場和同事師友後，精心拍攝的幾千小時的素材里，一定隱藏著一個讓人無比欽佩又耳目一新的主題，暗含著一個讓人豁然開朗又自嘆弗如的人生和道路。

天梯，就是一把從地面登上天際的梯子。這種簡單、直白、浪漫、又有點異想天開的想法，是蔡國強的藝術緣起。上世紀60年代，十幾歲的蔡國強看到美國宇航員登陸月球的新聞，意識到自己可能一輩子無法去太空的時候，就想到要造一架「天梯」。從那以後的四十餘年裡，他從來沒放棄用煙火創作來彌補這個遺憾，因為「藝術是我去宇宙的時空隧道」。其間，「9·11事件」「火災隱患被吊銷工作證件」「技術瓶頸」等數不清的來自各方面的因素困擾，都從未動搖過他的創作初衷，而冥冥之中的因緣際會，又讓天梯掛在他的老家——泉州市惠嶼島的深藍夜空。

電影企圖通過兩個線索對蔡國強和他的藝術進行梳理，找到這個爆破藝術家的心靈密碼。一條線索是蔡國強從泉州到世界，又從世界回歸泉州的成長軌跡和藝術理念的呈現；另外一條則是他完成「天梯」的艱辛歷程。兩條線索時而並行，時而互文，最終在這場「天梯焰火秀」完成時，隨著視頻里的奶奶，滿臉欣慰的母親，喜極而泣的妻子把藝術與人文，表演與情感，理想與現實都包裹在一起。

堅持 「泉州的種子」要長出「中國的藤」

當然，找到這樣的表達方式，同樣離不開蔡國強的「世界性」。30年來，蔡國強受到的是五大洲文化的共同浸潤和影響，這使他的藝術視野和藝術觀念更加廣闊和自由。從1991年蔡國強在日本舉辦里程碑式個展《原初火球》開始，他就勇敢地跳出東西方二元論，從宇宙視角關照人類文明。

陳丹青評價他「可能是唯一一位自外於西方藝術龐大知識體系的當代藝術家」，艾未未卻說他是「西方藝術體系下的藝術家，是出口轉內銷的」。但蔡國強對這些評價都不以為意，他說，「我就是我，在世界不同文化土壤里成長、開花結果的一顆來自泉州的種子。」

既然是一顆種子，那麼到哪裡也要生長出中國的藤。因此，面對世界各種文化思潮，不同的立場聲音，他堅持在「國家要做事」的時候回來設計，哪怕本來的構想被改得面目全非，以至於他的同事充滿失望地說「我也不知道這次設計的（藝術）核心是什麼」。

蔡國強當然也無法逃開藝術與政治、文化、資本的博弈，這無奈中需要一個藝術家與自己斡旋、講和。但他對藝術的持久熱情、持久探索和不斷超越，使他的創作歷久彌新，使他的靈感層出不窮。而天梯的實現，恰恰源自於蔡國強對夢想的堅持。

片中，在湖南瀏陽市樓頂上跟花炮廠經理談論方案的蔡國強；在工作室與同事共同實驗操作的蔡國強；在植物人父親病床前與父親聊天的蔡國強、在百歲奶奶目光里大叫「你孫子是不是很牛」的蔡國強，他所表現出的開心、平和，是影片用條理化的資料，和剋制的鏡頭語言，推送出的令人尊重的藝術家形象，他是那麼穩定，可觸，實在，帶給人激情和安全感。

關鍵詞

民間信仰

也許把天梯在泉州的成功解釋成巧合，或者緣分，更符合蔡國強的藝術觀。未知與神秘是蔡國強的藝術靈感之源，他對未知和神秘充滿尊重。蔡國強的故鄉福建泉州，就有著頑強的民間信仰。未知世界讓人敬畏，更讓人激動。

親情

「當時奶奶年輕，我想的是世界；奶奶老了，我才想到世界在家裡。」天梯以「送給奶奶的禮物」為情感核心進行了素材組織。作為「頂樑柱」般的女人，奶奶在蔡國強很小的時候就認定他以後能當一個「了不起的藝術家」。這個「未來的藝術家」靠著父親用全部薪水買來的書，邂逅並皈依了藝術；又與父親一起在「文革」年代「燒了三天三夜」的書。因此，蔡國強的骨子裡既有他幾十年對夢想的堅持，也有放棄的悲壯。也許正因如此，他從不介意別人說他「這輩子畫不過畢加索」，在蔡國強身上，藝術家常見的狂熱有之，而藝術家少見的內斂和穩定，亦有之。

「跨界」

從美感到材料，從工藝到藝術，蔡國強一點點突破現實的邊界，讓煙火與畫布結合，與歷史遺迹結合，與城市建築結合，他的價值是把焰火變成藝術，把不可能變為可能。

突破

在無山可倚、無峰可掛的水灣，架起一座通往太虛、帶著人類虔誠的焰火天梯，不僅挑戰了技術的局限，也挑戰了藝術的極限；這不僅是蔡童年夢想的圓滿，也是中國古老焰火的現代表達。他把源自於火藥，產自於祖先「煉丹長生」的產物，從久遠的歷史隧道里拉出來;不僅僅是營造氛圍，而是把色彩、聲音、光亮融於一體，用瞬間燃爆的形式在自然中還原。

王文靜（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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