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化 > 聆聽弘一的放飛與謹慎

聆聽弘一的放飛與謹慎

「民國藝術之父」、「一代高僧大德」,在20世紀中國藝術、教育、宗教史上都不可忽視的人物李叔同,其傳奇的人生經歷和豐富的精神智慧,給當今的藝術創作者足夠的放飛想像的空間。近日,田沁鑫編劇、導演的話劇《聆聽弘一》在國家大劇院演出四場。北京市戲劇家協會與《新劇本》雜誌針對《聆聽弘一》聯合舉辦研討會,戲劇專家圍繞田沁鑫導演在該劇中的藝術表達進行了梳理分析。

楊乾武(北京劇協駐會副主席、秘書長):田沁鑫是中國當代戲劇舞台上少有的集編劇、導演於一身的戲劇家,也是一個高產的藝術家。田沁鑫還有一個特點,她最開始追求另類先鋒實驗,但逐漸進入現在我們看到的主流戲劇創作。

田導的戲劇可以分兩類,一類嚴肅、知識精英化一些,一類是直面市場。這一代導演跟50後不太一樣,不但要在藝術上尋求突破,還要突破演出市場的瓶頸。中國戲劇在世紀之交發生了斷裂,不止是創作、思想、藝術的斷裂,觀眾斷裂得更厲害,到現在也沒有解決,田沁鑫這一代導演要吸引更多觀眾走進劇場。

《聆聽弘一》選擇弘一這個高僧的形象,其實就體現了作者的立場、態度、表達。整個戲追求的風格,呈現了雅俗之間很大的空間。可能正是因為這個空間引起爭議,這很正常。

宋寶珍(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所長):可以用「思辨性戲劇」來概括《聆聽弘一》。它有文獻性劇場的歷史資料的豐富性,還有敘事體戲劇的線索靈活和靈動。

田沁鑫很多戲都是群像,性情不同、行為各異、立場有別、觀點差異,多層面、多元素的表達,有些時候會給觀眾帶來很強烈的精神提升的作用和靈魂感悟的效果,但是有些時候也讓人覺得整體節奏上欠缺凝聚感。

當今時代戲劇需要打破貫穿閉鎖式的結構,田導在《聆聽弘一》里做了新的探索,她探索的出發點和所達到的藝術效果是值得肯定的。弘一法師這個形象在戲的前半截隱藏在雲山之中,我們看到的是滾滾紅塵中掙扎的一眾形象。到了後半截去追尋弘一法師修行的足跡,但是沒有見到弘一法師的面,只聽到別人轉述的行跡和修行。我就想到莫奈的印象派的畫,是由斑斑點點組成的,然後讓普通觀眾去感悟體會。

戲劇是演給普通大眾看的,高僧只說家常話,我們要有藝術高境界的追求,但當話語的語流傾瀉給觀眾的時候,觀眾的理解和接收的即時性會受到影響,會對觀眾理解台詞造成障礙。

《北京法源寺》中,好多人最喜歡的是夜訪法華寺那場戲,戲劇還是要扮演的,如何發揮語言表達的長處,又不至於因為語流的過濃、過密、過雜,影響到我們的現場感悟,是值得琢磨的。

陶慶梅(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青蛇》、《北京法源寺》、《聆聽弘一》是田沁鑫的禪意三部曲,一部比一部鬧,一部比一部折騰。她的戲裡,人世生活和極端情況的過渡,有的時候居然沒有障礙。

《聆聽弘一》的編、導、對演員的想像是在一塊兒的,共同構成了劇場美學。為什麼田沁鑫的作品一定得自己寫?舞台上那個人怎麼說話,她寫劇本的時候已經有了,所以後面的工作是怎麼讓演員在舞台上達到她想像的狀態。

這個戲前三分之一實際上是要講清楚人物結構關係,但完成得不夠好。其實後面的幾條線都很感人,鄺銘他們都是普通人,在尋找弘一的過程當中,在國難中,就像有句台詞說的,能不能碰一下人的神性。李叔同突然間要克服身上的弱點堅持做一件事情,用這樣的歷程來反觀普通人可以在一剎那有一點點神性的東西;看到人間的苦難,盡我自己的所能承擔一點。這些東西在看劇本的時候都覺得特感人。

《聆聽弘一》雖然是講租界的事,其實跟我們今天的時代有什麼區別?田沁鑫是在想,不管什麼樣的時代,普通人身上能夠有一點承擔責任的勇氣。這些人在尋找弘一的過程中,發現自己身上的那一點點有意義的東西,把它放大,這是弘一跟我們這個時代最緊密的關聯。

胡薇(中央戲劇學院戲文系教授):這個戲雄心比較遠大,力圖以一種精神蒙太奇似的對切,塑造和描摹弘一法師精神的剪影,有一種想點破如夢似幻人生的感覺,表達出一種夏蟲語冰的決心。

不斷地切換,都是在強調俗世和佛門的對比。創作者其實已經預設了主旨,她要高度地肯定弘一法師,希望他人也來敬仰他。但是為什麼最後呈現還不足以達到這個意圖?問題在於缺少俗世那部分的戲。一開始就設置了佛強民弱,可能弘一一句話就特別有力,但是俗世講了半小時都很虛弱蒼白,兩者沒有很好地勢均力敵起來。一方不強,就不足以反證出勝的一方更強。古人度化他人的時候,也都要先給他一個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人生,然後最後才來一下點醒,這個才是有震撼力的,才能有最後那种放下和頓悟的擊中感。

其實這種如夢式的情境是中國傳統文化當中的設置,田沁鑫又用了套層的方式,把民國廣播的狀況進行了描摹,也寫了抗戰時期的亂世兒女情,表現了人生的迷惘和追尋。但是缺少了一些重點段落的戲劇性場面的呈現。而表達那種人生如夢,寫了幻滅和堅持,但是每個人的結局都顯得略微倉促了。我們中國傳統的《南柯夢》,它也是先把一個人人生的戲劇性展示做得比較夠,最後開悟的時刻才顯得水到渠成不突兀。

彭濤(中央戲劇學院戲文系主任):在話劇舞台上來表現弘一法師的人生際遇,將佛法的精髓放到劇場中,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不知道在劇場里哪些人也許看了這個戲就有了人生的覺悟,就開始接近佛法,有些事情不可思議。

因為崇敬弘一法師,我又覺得不夠滿足,這個戲還應該把弘一法師的精神氣質傳達得更充分一些。導演選擇了非常巧妙的角度,她通過民國的電台要做一期《聆聽弘一》的節目來接近弘一法師,甚至在整齣戲里,弘一法師都沒有正面出現,但是通過電台節目扮演他,這樣的一個角度避免了虛構的不真實。這個角度一方面是巧妙,另外一方面又是這個戲很難解決的困難。為什麼導演不直接塑造一個具體的弘一的人物形象,我充分理解,因為似乎我們在舞台上正面地塑造弘一,往往就把自己弄進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對我們塑造出來的人物形象心裡總是沒有底,好像覺得不夠有說服力。因此導演希望通過這些俗世中人一點點接近弘一,來表達弘一的精神所在。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希望紅塵中人的煩惱和矛盾要表達得更真切和更充分。

高音(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這部戲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特點,技術先行,觀念滯後。技術是沒得說了,整個舞台上的流暢、敘述的多元,其成熟和老到是一般舞台導演根本做不到的。但田沁鑫不像以前那麼自由,沒有肆無忌憚地做創作上的想像。

這是一個結構巧妙的文獻劇,弘一法師是中華文化傳承的聖徒,從為聖徒塑像的角度和整個舞台呈現,的確是舞台的範本,這是我要肯定的。瑣碎的俗人俗事是有意製造的對比,但是對比的結構比例可能還是有一些問題。弘一法師的弟子豐子愷說過,法師是身後有背光的人。我在這個戲裡看到法師的背光,但是要給我們展示什麼樣的精神狀態、精神引領?

在我們的舞台創作當中,在造神和塑人之間要尋找一種辯證的關係,神都是有神跡的。

創作者所掌握的文獻,一定比我們普通觀眾掌握的東西要多,要細緻、更全面、更深入、更周到,但讓人耳目一新的東西並不是很多。

布萊希特說有不同的方式進入真理,在舞台上記錄弘一也有不同的路徑,今天這個路徑可能達到了一些目的,我們希望不斷地去圓滿他,不斷更新他,需要有更多的新的東西、新的感受或者新的思想、更透徹的道理,不斷地改正、修正。

整理/來來 攝影| 謝宇

本文刊載於20170926《北京青年報》b2

文藝能超脫

評論是態度

北青藝評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北青藝評 的精彩文章:

辛苦!重複!難讀!然而這就是偉大的福克納
座中人與劇中人共同的「戲劇夢」
「掌旗人」被觀眾叫了倒好,怎麼辦?
夢想成真的另類解決之道:縮身啊
無論外殼走得多遠 瓦格納自安然不動

TAG:北青藝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