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專欄《記憶里的一片竹》
作者：陳建明
我現在是越來越喜歡竹子了。
東坡居士曾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其實，在鄉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是有一片竹林的，所以人們對一片竹林、一竿竹子的存在也不會太在意。鄉下人種竹，主要還是為了方便，比如編一個筲箕、簸箕，做一把掃帚，扎一把洗鍋用的刷把……反正竹子在鄉村用途廣泛得很。需要的時候，只管拿刀子去林子里隨便砍幾竿就是。
我愛竹，卻是喜歡竹林的清幽和寧靜。
不一定走進竹林，只要遠遠地望到那一片惹眼的青翠，就讓人感覺無比的親切 ——彷彿它跟我們前世就是知己似的！
記得剛剛到長樂中學教書的時候，我的寢室在那棟老吊腳樓後邊。窗外站著的，就是一林婷婷玉立的翠竹，它們把我小小的寢室都染成了綠色，那時候，我們心中的夢自然也是綠色的。這些竹子四季伴著我，總有幾分像不離不棄的夢中情人。每個清晨，我在鳥聲里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青幽幽的竹子。它們挺著腰，每一片葉子都彰顯著生命的活力和一種傲然的個性，同時也並不缺乏內在的纖柔和嫵媚。大約從這個時候起，我就開始喜歡上了竹。
春天，我在教學之餘，喜歡站在窗前，久久地跟一林竹子對視，含情脈脈地，相看兩不厭。我甚至懂得了竹子的語言。竹子一定有竹子的語言吧？我想：它們緊緊相依，那一定是在傾訴著什麼，一定是的！或許它們偷聽了昨夜棲息在枝上的鳥兒們的愛情吧？或許它們在關注著洋鵲（杜鵑）什麼時候進駐這片林子吧……洋鵲一來，也就是春末夏初的時候，田野也綠了，映山紅燒霞一般，映紅了山野。栽種包穀的少女就在竹林外邊的田野里唱著山歌，那嫩嫩的嗓子像黃鸝在春天清晨響起的第一聲鳴唱，帶著一點點甜蜜的羞澀；又絕似在陽光里從新葉上滾落的第一顆欣喜的露珠，聲音里回蕩著幸福的心跳。竹子們聽得有些如痴如醉。於是，我也捧起竹笛，讓「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綉鴛鴦」的音符流淌出來，流過竹林，流過那邊的田野和小溪，帶著許多幻想，一直流淌到那朵朵白雲漂泊的遠方……
因為有竹，寂寞的青春又找到了精神的家園。我在竹影里備課、改作業、讀書和寫作，每一個日子都被綠色深深地浸潤著、沐浴著。
風吹過竹林，淅淅瀝瀝的雨點在竹葉上走過，在我的耳中，這些都是音樂，與我飛揚的青春唱和，與我歡快的心舞蹈！
冬天，本來是枯澀的，單調的季節。但竹子的生命力在這個季節卻異乎尋常地活躍。想想吧，草枯了，大多樹丫光禿禿地在寒風裡戰慄著，天空很多時候一臉陰鬱，天空下的山們也是神情倦怠得很。這個時候，只有竹子全身是耀眼的青色——那生命的活力，感覺就在它的皮膚上一個勁地汩汩流淌著，在那倔強的每一片葉子里流淌著。雪後，竹子生命的顏色更加暴露，更加眩目，讓人聽見春天就在不遠的地方唱歌。有幾隻不怕冷的小鳥在竹枝上彈著積雪，嘰嘰喳喳地談著冬日的趣事。
長中的那棟吊腳樓早拆了，長中也已經逝去一年了。但青春季節陪伴我多年的那些竹子，將在我夢中永存，連同長中的那些人和那些美麗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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