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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家丹尼特提到:一位億萬富翁曾拋給他一個思想實驗——如果得到10億美元,他會用來做什麼?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這是飲食男女的第372篇文章

作者:約翰?桑希爾

當你看到丹尼爾?丹尼特(Daniel Dennett)時,很難將他誤認為是哲學家以外的人士。濃密的白鬍須、魁梧的身形以及逗樂的舉止,使他在這家位於倫敦國家肖像館(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頂層的時尚餐廳中顯得與眾不同。從屋頂向外眺望,窗外薄霧蒙蒙,陽光和煦。米字旗無力地耷垂在英國議會大廈(Houses of Parliament)上方。

在腦海的思想實驗(深受哲學家喜愛)中,我嘗試想像身穿古希臘長袍和涼鞋的丹尼特在兩千年前的雅典廣場上演講的畫面。是啊,這個場景太適合他了。事實上,我們這位當代哲學家穿的是一件領尖帶扣的藍色襯衫,外面是一件灰色人字紋夾克,手持一根精緻的手杖。

帶著天生故事高手特有的熱情,丹尼特詳細講述了他如何在2006年徒步穿越緬因州外長島的森林時發現這根木棍,並一直使用至今。他還刻上了自己去過的地方的名字,包括Costa Rica(哥斯大黎加)、Mekong Delta(湄公河三角洲)、Kalaallit Nunaat(格陵蘭島)。「我的腿有些不太靈便,」74歲的丹尼特說,「這根手杖在凍原上可是無價之寶。」

但我很快就發現,這位來自塔夫斯大學(Tufts University)的教授研究興趣非常廣泛,緊跟時代所面臨的各種變化和挑戰。我們的對話既包括神經科學和人工智慧領域的最新進展,也涉及了社交媒體的影響以及我們所處的特朗普時代。

作為全世界最知名的哲學家之一,丹尼特花了整整50年時間對人類狀況——尤其是人類意識——進行深入思考和寫作。當我們為機器人的興起以及會思考的機器的誕生感到擔憂之時,他的理論卻獲得了越來越多的共鳴。人工智慧專家傾向於在機器智能與人類意識之間劃清界限。丹尼特對此並不認同。很多人擔心機器正變得越來越人化,但丹尼特認為,人類一直都很像機器人。我們的意識是數以億計的神經元互相作用的產物,用他的話來說,這些神經元都是「類機器人」。

「多年來我一直強調,沒錯,理論上機器確有可能具有人類意識。畢竟我們說到底也是機器,」他說,「我們是由小機器組成的大機器,這些小機器又是由更小的機器構成。人體結構包含萬億個活動部件,其複雜程度超乎想像。但它們都是算不上奇蹟的機器部件。」

接下來進入我們意識的是菜單。在一番客氣之後,丹尼特選擇了羊後腿肉和厚切薯條。我要了鱈魚配扁豆。他又點了大杯的切羅紅葡萄酒(Ciello Rosso)。我點了一杯差不多分量的霞多麗(Chardonnay)。

在哲學圈子中,丹尼特時常被稱為偉大的「緊縮主義者」,因為他認為人類意識不過是「一兜小把戲」。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意識專家,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是有意識的。但丹尼特站出來對他們說:他們錯了。他是派對上當眾揭穿魔術的掃興之人。更不要用神秘主義、靈魂或者上帝之類的概念來試探他。

那麼,他為何成為了一名哲學家?他說,大學一年級時,他讀了笛卡兒(Descartes)的《第一哲學沉思集》(Meditations)。「當時我想:『這本書很吸引人,但觀點錯了。我打算試試能不能找到它錯在哪裡。』50多年過去了,我仍在為此努力。」

丹尼特確信,笛卡爾的二元論——無形靈魂與物質肉體相互作用的思想——是一條「死胡同」(cul-de-sac)。為說明二元論者的荒謬之處,他用卡通人物「鬼馬小精靈」(Casper the Friendly Ghost)舉了個不太恰當的例子——鬼馬小精靈既可以穿牆,又能用幽靈之手接住棒球。「鬼馬小精靈概念的基本設定中隱藏著一個矛盾,而這基本上也是二元論的謬誤所在。還從來沒有人稍微令人滿意地解決過這個問題。」

丹尼特的新作《從細菌到巴赫再到細菌:心智的進化》(From Bacteria to Bach and Back: The Evolution of Minds)發展了自己的意識理論,主要源於兩種「奇怪的理性顛覆」——一種來自自然學家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另一種則來自計算機科學家艾倫?圖靈(Alan Turing)。我請他對此進行解釋。

他表示,「理性顛覆」(inversion of reason)一詞來自19世紀達爾文的一位批評者,此人對生物學家達爾文反直覺的思維感到憤怒。這位批評者指責達爾文不但不接受一種絕對智能創造了世間萬物,還認為絕對無知實現了所有的造物奇蹟。「那當然沒錯。那正是達爾文所說的。達爾文指出,夜鶯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自然進化的過程。因此,這是第一種理性顛覆。」

我注意到丹尼特佩戴了一枚魚形達爾文胸章。早期的基督徒曾使用這一標誌,因為耶穌基督(Jesus Christ)、上帝之子(Son of God)和救世主(Saviour)的希臘文首字母可拼寫成「魚」(ichthus)一詞。丹尼特說,他的一個朋友曾向他發起挑戰,看他是否能夠為「Darwin」想出一個類似的首字母縮寫組合。丹尼特選擇了拉丁文,並用兩個字母「U」代表字母「W」,他想出的是:Delere Auctorem Rerum Ut Universum Infinitum Noscas(顛覆造物主以理解無限的宇宙)。這句話幾乎概括了他自己的思想,丹尼特說。

21世紀頭十年末,丹尼特與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山姆?哈里斯(Sam Harris)以及已故的克里斯托弗?希欽斯(Christopher Hitchens)一道並稱「新無神論四騎士」。丹尼特對《聖經》的理性顛覆是:人以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上帝。但他對於心懷善意、卻遭遇信仰危機的信徒們表示同情。

在撰寫一本有關宗教的書時,丹尼特與研究者琳達?拉斯科拉(Linda LaScola)一起合作,後者就私下的信仰採訪了數十位神職人員。「結果非常令人吃驚,」丹尼特表示。「我認為每一個訪問案例中的個體都被他們自己的善禁錮了。當信仰破滅時又會發生什麼,這種情況出現在了很多被訪者身上。他們身處現實的道德牢籠。」他們倆後來撰寫的《身陷神職》(Caught in the Pulpit)被改排成了戲劇。我問他對自己如此尖銳表達的信仰有沒有什麼質疑。他是否曾問過自己是不是完全錯了?他愉快地答說,自己一直在問這個問題。「這是哲學家『工作方法』的一部分,」他說。

我們回到他提到的由圖靈構想的第二種理性顛覆,後者同樣顛覆了20世紀中期的常識。圖靈指出,計算機在沒有理解力的情況下也可以獲得能力:計算機無需知道算術是什麼就可以做完美的計算。我們或許並不總是這樣想,但這對人類而言也一樣。有多少為曼哈頓計劃眾多零碎部分工作的科學家知道他們正在製造一枚原子彈?

丹尼特像哲學家習慣的那樣玩味著這個想法,並解釋說,實際上你可以利用一台普通計算機的能力構建某種理解力。「計算機有理解力嗎?好像沒有,但它一樣可以做好。這就是一種理解力,」他說。

人工智慧專家曾提出一項思想實驗,試圖用電子神經元取代人腦中的生物神經元。什麼時候電子意識將會取代自然意識(如果真的能取代的話)?但在丹尼特看來,這算不上一個兩難選擇。

「認為你做不到其實就是認為大腦的某些部分不可替代——借用經濟學的術語。但我們完全沒有理由相信這種說法。」此外,他還補充稱,理論上可行的在實踐中不一定可行,至少目前如此。

丹尼特長期密切跟蹤人工智慧領域的最新研究。他著作最後一章的主題就是人工智慧。近期已有很多關於超級智能的興起可能帶來的威脅的討論,即有朝一日計算機可能超越人類智能,成為主宰。雖然丹尼特同意這樣的超級智能從邏輯上來說確有可能出現,但他認為這不過是一種「有害的幻想」,轉移了我們對於緊迫得多的科技問題的注意力。他尤為擔心的是人們「根深蒂固而又嚴重的」傾向,即認為智能系統比實際更善解人意。給數字助理取名並賦予它們討喜的擬人性格加劇了這種混淆。

「在我們的有生之年只可能看到智能工具,不可能看到智能同事。不要將它們看作同事,不要試圖讓它們成為同事,最重要的是,不要騙自己說它們是你的同事,」他說。

丹尼特補充稱,如果他可以制定法律,他將堅持要求對這類人工智慧系統的使用者實行許可證制度並予以約束,迫使他們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屆時保險公司將確保製造商們披露產品所有已知的缺陷,正如葯企披露所產藥品所有可能出現的副作用一樣。「我們希望確保我們建造的任何東西都是系統學意義上的魔盒,而非一個代理人。這不是負責任的做法。你可以隨時隨地拔掉智能系統的電源。而且我們應該繼續這樣,」他說。

雖然用了很長時間回答問題——完美的段落從他的口中滔滔不絕地湧出——丹尼特還是成功地用遠快於我吃鱈魚的速度吃光了自己的羊肉。

很快,一份巧克力杯端了上來,他還是吃得津津有味,我則大口吃著味道濃郁的香草米飯和水煮木瓜。丹尼特經常到訪倫敦,他稱自己一直都喜歡這家餐廳,因為這裡光線明亮,風景迷人,還很便利。

我們把話題轉回了他的另一個主要研究領域:數字技術對社會的影響。在2015年與麻省理工學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教授德布?羅伊(Deb Roy)合寫的一篇論文中,丹尼特將我們的時代比作寒武紀大爆發(Cambrian explosion)——5億年前一個非凡的新物種爆發期。一種假說認為,當時整個世界突然充滿了陽光,迫使動物要麼迅速進化,要麼死亡——後者居多。

藉助寒武紀大爆發這個令人振聾發聵的類比,丹尼特指出,數字技術帶來的透明眩目之光正在給當下的生命帶來相似的影響。「每一種人類組織形式——從婚姻到軍隊、政府、法院,企業、銀行及宗教,人類文明的每一個系統如今都因這種新的透明度而處於危境邊緣。」

保護這些組織的「膜」已被滲透,我們正逐漸進入一個幾乎沒有秘密存在的世界。雖然有些思想家或許會認為這是件好事,但丹尼特認為這將帶來可怕的後果。「人們並沒有真正意識到這個事實:這不僅事關個人隱私,也關乎組織的隱私,」他說。

舉一個相對無傷大雅的例子,丹尼特表示,所有人同時從勞工部(Department of Labor)收到就業數字、而非通過一連串的信息泄露得知,這一點很關鍵。「保護自己在可靠性方面的聲譽很難,毀掉它則很容易。事實證明,主動出擊的代價比被動防守小,」他說。「每一個關心組織存續的人必須停下一切事情,敲響警鐘,並開始思考如何以一種符合道德的方式保護那層『膜』。」

在丹尼特看來,更糟糕的是,美國選出了一位正在加速侵蝕對組織的信任的總統,首當其衝的便是總統之職本身。「他正在瓦解自身、法院、國會和媒體的公信力。他是一名單槍匹馬的文化破壞者,」丹尼特說。

丹尼特還非常關注政治局勢,他將自己的大量時間投入了探索在社群中守護真理和重建信任的方法。「蓄意欺騙與我們保護自己抵禦騙局的能力之間是一場力量對比極不均衡的軍備競賽,我們有失敗的風險。」

我指出,每當哲學家開始談論真理,便會誤入爭議之地,圍繞真理概念的激烈爭論已經持續了數千年。丹尼特承認,政治涉及標準化判斷,但決策必須基於客觀事實。他批評那些忘記自己每天無數次依賴客觀事實的哲學家。「在健康保險被弄錯時,就連後現代主義者也會暴怒。他們不會說:『噢,這不過是眾多對話之一,哈哈。』他們會說:『見鬼!你騙了我,現在就給我弄好!』」

但怎樣才能在這個如此出離開放的世界守護真理呢?丹尼特回答說,如果知道答案,他就不會坐在一家餐廳和我聊天了。但他表示,他正在與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事研究這一問題。他提到了一位億萬富翁曾拋給他的另一個思想實驗——如果得到10億美元,他會用來做什麼?

丹尼特稱,他會設法創建一家國際協作、自我監管的「真相源」(truth source)組織。該機構可能會有點像路透社(Reuters)、維基百科(Wikipedia)以及揭穿都市神話的Snopes網站的結合體。「當你覺得某些事好得已經不真實了,這裡將是你驗證自己直覺的地方。這就是我將用10億美元所做的事。我會用來資助這項事業,」他說。

丹尼特並未說服那位億萬富翁拿出這筆錢。但如果其他任何人感興趣的話,他很樂意與之交流。他強調了重建社區「信任之島」的緊迫性,然後再從社區向更大範圍擴張。

喝完一杯雙份瑪奇朵咖啡(丹尼特)和一杯茶(筆者)之後,我們開始討論哲學家扮演的社會角色。他堅持認為,哲學家不應退回到象牙塔之中,而應融入真實世界。

他對哲學家和哲學評論家做了明確區分。「在有些地方,你學著辨別和分類各種不同的『主義』。算了吧!試想你發現了令人震驚且無可置疑的證據,能證明有人企圖發動政變,於是你來到聯邦調查局(FBI),他們看了看你的證據說:『這是21世紀早期陰謀論的一個非常有趣的例子。』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真正重要的是:我是否相信,它是否是真實的,它是否重要?如果你忽略了這些,那你就幾乎相當於拋棄了哲學的全部要義。」

餐館:肖像餐廳(Portrait Restaurant)

地址:倫敦聖馬丁廣場 英國國家肖像館頂層

菜單:

氣泡水3.50英鎊

2份套餐55英鎊

羊後腿肉

巧克力杯

鱈魚

米布丁

薯條3.75英鎊

大杯霞多麗葡萄酒9.50英鎊

大杯切羅紅葡萄酒9.50英鎊

雙份瑪奇朵咖啡3.10英鎊

茶3.10英鎊

肖像基金捐款(Portrait Fund) 1英鎊

總計(包含服務費):99.38英鎊

來源:Financial Times

翻譯: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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