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中國奧運會總導演，他逐夢「天梯」21年，60秒之後終上「天堂」
眾所周知，火藥是中國的四大發明之一。火藥的發明是人們長期煉丹實踐的結果，後來，煉丹師發現火藥對長生不老葯沒有什麼作用，火藥的配方漸漸由煉丹家轉到軍事家手裡。
大多數人想到火藥的第一反映可能是炸彈、手榴彈等用于軍事領域的武器，或者是煙花。不過，火藥的最初使用並非在軍事上，而是在宋代諸軍馬戲的雜技演出，以及木偶戲中的煙火雜技。
上周末，一部刷爆朋友圈的電影——《天梯：蔡國強的藝術》在各大影院上線。其中的「天梯」就是通過火藥完成的。天梯，就是一把從地面登上天際的梯子。這種簡單、直白、浪漫、又有點異想天開的想法，是蔡國強的藝術起源。
該片由奧斯卡金獎導演凱文·麥克唐納（Kevin Macdonald）耗時兩年，從紐約、布宜諾斯艾利斯、上海、北京、瀏陽到泉州，遍訪藝術家的工作現場及其親友、工作夥伴和專家，講述蔡國強 80 年代從泉州出發，30 年來在五大洲不同文化間成長，並走向國際舞台成為享譽全球的爆破藝術家。
對於煙花大多數人的印象就是，美麗易逝，曇花一現，驚艷瞬間。但是蔡國強的「天梯」卻直入人心，帶給大家震撼的感覺。蔡國強懷揣著他對煙火執著的夢想，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他做到了！
影片中一座500米高的金色焰火梯子經過60秒的嘶吼後，拔地而起，與無垠宇宙對話。2015年6月黎明，泉州小漁村惠嶼島海邊，在國內技術專家和當地數百村民的幫助和見證下蔡國強把《天梯》作為獻給百歲奶奶和家鄉的禮物。它實現了少年時代仰望天空、摸雲摘星的夢想。這在中國人的歷史上絕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功成名就、聲名享譽全球的時候，蔡國強卻能不忘初心，仍然對親人、對家鄉，乃至對國家都有深深的愛和責任。影片中有人問蔡國強，為什麼要為這個國家做這麼多事情。我想能解釋蔡國強這些行為的我想只有藝術本身，他絕對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
「一個能把天空燒給奶奶看的人，還有什麼做不到！」無疑，蔡國強也是孝順的。回憶過去，蔡國強提到的永遠離不開家庭。
1957年， 蔡國強出生於中國福建省泉州市的一個小漁村。泉州工藝很發達，造船、石雕、剪紙、花燈，豐富多彩……但繪畫是這些的基礎。家鄉這個背景很好。多元開放、自由自在。環境也是成就一個藝術家必不可少的條件。
蔡國強的奶奶通過ipad看天梯
蔡國強從小會畫畫，畫畫啟蒙是奶奶清末的睡床。這是她結婚的床，叫「十八圖眠床」，應該是挺高端的，奶奶很驕傲。我小時候跟她睡，睜眼就看到床圍一圈十八幅描金磨漆畫，各講一段才子佳人的風流故事。
陳愛柑（蔡國強奶奶），多張紙上作品
1990年代末。
奶奶也是他人生第一個粉絲和收藏家。她總說我父親的畫只合適給她燒飯起火用，而蔡國強的以後會不得了，要他成功後別忘了感謝那些老師。
蔡國強在聽奶奶講故事
蔡國強開始用火藥炸畫，但不懂得掌握，常把畫布燒破，家裡窮，看著心疼。一次奶奶進門看到畫布又燒起來，順手拿起擦腳布一蓋，火就滅了。確實是她教我，火不要光會點，還要會滅，滅火才是藝術家的功夫。
蔡國強在泉州家中創作火藥畫，1985
蔡工作室提供
而父親能文善畫，愛書如命。藏書甚多，時逢文革得夜間燒書，他幫著父親一起燒——這種複雜的情緒而後延伸到了對煙火的釋放。這可能是他對煙火藝術著迷的起源。
蔡國強的父親蔡瑞欽寫書法，
攝於1970年代。
父親最愛書法。家裡有塊方磚，缺個角，是開元寺和尚送的，七八十公分大，八九公分厚，有點彎， 被父親當成桌面，大筆蘸水在磚上練字，寫完就干。
如果用墨寫在紙上，哪怕用報紙，當時每份也就三四頁，不夠寫，更別說白紙。他最開心的就是新年時買很多紅紙寫春聯，鄰居都來要，他是有名的春聯好手。
蔡瑞欽（蔡國強父親）的書法
父親喜歡讓蔡國強坐在他腿上幫他捲紙煙，而他則拿著鋼筆在火柴盒上畫山水。有時候，單個盒子自成一幅畫，有時候，多個盒子才能拼接成一副。我問他，你畫的是哪？他總回答，是家鄉。
蔡瑞欽（蔡國強父親），《無題》（火柴盒畫）
後來，清明節蔡國強跟著父親回家鄉掃墓，發現這裡和他畫的千差萬別。直到蔡國強走上了藝術這條路的時候，他才慢慢理解父親，那是他家國情懷的體現。畫畫是寫意寫心，火柴盒雖小，情懷和世界卻很深很大。
少年的時候，父親開始叫蔡國強練家寶「宋拓多寶塔碑字帖」，所以年輕時候的蔡國強比較欣賞胖胖的字。但總是沒有耐心和毅力，寫幾個字就不願再寫。初一下半年，蔡國強開始逃課去釣魚游泳和練拳，不喜歡被束縛，嚮往著所謂的「自由」。
《父親肖像》，1970年代。油彩、帆布，
34 x 30.5 cm。 Ron Amstutz 攝
1971 年的時候蔡國強考上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當演員。開始兩三年幾乎沒有畫過畫。但當時很反感當演員跑龍套，對革命樣板戲也不夠有激情；開始又瘦又小，後來猛地又瘦又高，卻只能演些反派角色。逐漸向領導要求去幫父親的朋友、劇團的舞美設計陳逸亭畫布景、調顏色、打底稿。
《養魚場》，1970年代。油彩、紙板，
18.5 x 26 cm。
Bonnefantenmuseum Maastricht提供。
《小河夕陽》，1970年代。油彩、紙板
19.3 x 27 cm，Ron Amstutz 攝
由於想省錢買自己的畫畫用品。每次買布景顏料的時候，都不超過一百塊。畫背景時也很節約，櫃檯的服務員也睜一眼閉一眼幫忙造發票。當時的老師也一樣，他畫國畫和水彩的所有畫具都從布景里來。就這樣，蔡國強的水彩水粉一直畫到 76、77 年。
《「智取威虎山」氣氛圖》，1976。水粉、紙，
17.2 x 26.2 cm，
bonnefantenmuseum maastricht提供
蔡國強也是從畫石膏像開始畫畫生涯。石膏像最早被人從法國帶回的時候非常火，開始翻模再翻模，翻到已經很模糊，但泉州還沒的賣，要去省會福州買，坐四五小時長途汽車回來，一路抱石膏像在懷裡怕震壞。後來也畫過幾張大衛。
《東湖，泉州》，1978。水彩、紙，
19.2 x 23.8 cm。 吳達新 攝
《上海教堂》，1983。油彩、帆布
63 x 55 cm，蔡工作室提供
2010 年的時候他還做了《千人小孩畫大衛》項目，拍了北京上千名年輕中國學生素描大衛石膏像的場景，投影在義大利卡拉拉的米開朗基羅石窟的岩壁上。這面誕生大衛石雕的岩壁上，大衛回來了，月光下，無數只手拿著鉛筆，「沙沙沙」畫大衛……
蔡國強參觀美術補習班「黑白畫室」，北京，2010
蔡國強攝，蔡工作室提供
蔡國強很小的時候就有畫室，佔了兩個房間。相比於人像寫生政府強制要求得有主題，風景畫就更得蔡國強青睞。而畫的最多的也是家鄉。
泉州街景
「母親在河邊洗衣服，我就在河岸畫風景；母親起早去寺廟禮佛，我就畫太陽升起的那一刻；劇團上山下鄉演出；我就跟著寫生到高山大海。」
《賜恩寺日出》，70年代。油彩、紙板，25 x 33.5 cm
Ron Amstutz攝, 蔡工作室提供
母親比較保守，沒有奶奶接受新事物快，這麼多年來，聽別人誇自己的兒子厲害已經習慣，而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家人平安、健康。一月蔡國強去博尼范登美術館，到了機場卻發現護照不見了。之後飛機落地，又遭遇了暴風雪。母親急的趕緊去泉州最靈的關帝廟抽籤，是「上上籤」，來自家鄉的保佑一直都在。
蔡國強母親萬玉燕在泉州關帝廟求籤，
2015，蔡工作室提供
在蔡國強最好的年紀遇到了相伴一生的愛人——吳紅虹。那年他21歲，她17歲。歲月靜好。紅虹通過朋友說想和他一起寫生，第一反應，蔡國強就是拒絕，心想自己要走遍天下，不能被「俗事」牽絆。
蔡國強和未來的妻子吳紅虹在泉州，70年代末
蔡工作室提供
過一階段之後，又想見見這個女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蔡國強光著膀子在打沙袋。樓下有人喊：「蔡國強」。愛情從這個時候開始發酵。接著，蔡國強就去她家「求婚」。
蔡國強和妻子紅虹
蔡國強的大學是去上海戲劇學院進修舞台美術設計，這與泉州的職業有關。大學期間暑假都和紅虹到處旅行，美其名曰考察。這也使他們更好地理解大自然——青藏高原、黃河流域、絲綢之路……為將來的成就埋下了種子。
《自畫像（大學時代）》，80年代初。
油彩、帆布，55x 50 cm
蔡國強一直追求探索新潮藝術，早期的時候，一個人用吹風機吹顏料，想把油畫煙熏火燒，追求「自然美」。但是火燒風吹都不太好控制，就想到火藥。
《大腳印：為外星人作的計劃第六號》，1990。
火藥、墨、紙，200 x 680 cm
而當時的中國對火藥的使用，主要還是小孩玩具煙花里的鞭炮葯，威力不大，
所以作品裡永遠只能做一個個圖形，也向軍隊要過一些槍葯。火藥是到了日本才產生巨大的變化。
《奶奶》，2012。火藥、紙，53.34 x 101.6cm
1984 年在泉州蔡國強開始嘗試火藥作畫，一是對自己當時生存環境的反抗。
「我愛控制，還像父親一樣謹慎膽小。做人這樣可以，做藝術這樣不行，要有東西讓自己把握不好，破一破保守規矩的我。」
1986 年12 月，蔡國強留學日本，靠賣自己畫的中國風景為生——桂林山水、長城、京劇……又通過教日本白領中文的同學，將自己的作品銷售給他們的同學，年輕時候打下寫實的描繪能力，使之安然度過剛去日本的彷徨時期。
蔡國強創作火藥畫，日本人小勝煙火工廠，1988
蔡國強的火藥畫經歷了幾個階段。一是油畫上用火藥爆炸，讓畫有點起泡，煙熏使之朦朧。但基本還是傳統繪畫的構圖和觀念，加一點新材料。另一種是純粹火藥在畫布和紙上爆破，開始追求以材料為本體的抽象性火藥繪畫。
《兩朵牡丹》，2008。火藥、紙.
230 x 462 cm，李依樺攝, 蔡工作室提供
從遠古岩畫對話的火藥畫《太古的烙印》，到 90 年代開始的《為外星人作的計劃》火藥草圖，或 2005 年在愛丁堡所作《暗黑中的生命》等，蔡國強一直嘗試用看得見的繪畫表現看不見的無限世界。
《太古的烙印》
蔡國強與《升龍：為外星人作的計劃第二號》
「九級浪」，是蔡國強個展的主題，也是他迄今為止最著名的作品之一。顏料像花瓣一樣隨風飄揚，最後被輕輕收攏，好像能治癒世間一切的悲傷。
《輓歌》
《紀念》
《慰藉》
蔡國強使用的彩色煙火都是生物可降解的，就連表演的時間和地點，他都再三考慮，避免給周圍的居民造成困擾或影響。
2008奧運會，焰火《歷史足跡》開始燃放29個巨大焰火腳印走向「鳥巢」。熊熊火焰，照耀蒼穹。「酷」——這是張藝謀之前給開幕式惟一的定義。他沒有食言，依靠蔡國強整場演出的煙花「護駕」，這場開幕式盛宴在視聽和劇情上獲得巔峰榮耀。
2014APE會議開幕式上，蔡國強導演的「自然頌」焰火表演，以大自然作為焰火主題，環保、安全、藝術為平衡點，用美麗的煙花演繹了如詩如畫的春夏秋冬的自然畫卷。
雖然已經功成名就，但蔡國強的夢想之路還在繼續。1994年，蔡國強在英國巴斯第一次嘗試《天梯》，但項目因為天氣惡劣被取消。
他說，「我要連接地球和宇宙」。臉上滿是驕傲和興奮。2001年，蔡國強想在上海第二次嘗試《天梯》計劃，但項目因為911之後嚴苛的安保因素而被取消。
2011年，蔡國強在洛杉磯當代美術館舉辦個展，同時，第三次嘗試《天梯》，但項目因為火災隱患而再次被迫取消。
雖然失敗多次，但是蔡國強並沒有因此氣餒，他對夢想的執著和對藝術的熱愛，是他前行的動力。
「當時奶奶年輕，我想的是世界；奶奶老了，我才想到世界在家裡。」
他將對古老元素的深切追尋，對夢想的堅持不懈，逐漸變成了獻給奶奶生日的禮物。
蔡國強說，「奶奶一直是我家的頂樑柱，我還很小的時候，她就認定未來我會成為很棒的藝術家，我想為她做天梯。」
於是，在2015年6月15日的凌晨，在蔡國強家鄉泉州的惠嶼島上，一根500米長的金色的梯子聳入雲霄。
藝術家那麼多，蔡國強雖然稱不上是最偉大的，但是我相信，在夢想的天梯上，蔡國強的藝術之路，一定恆長而久遠！
編輯/Rebekah
本文系創意果子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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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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