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易大道∣祭孔：到底祭的是什麼？
2017年，孔子誕辰2568年。9月28日，打開手機，各地祭孔的新聞，在這一天刷屏。
歷史就是這麼喜歡和人們開玩笑，孔子在世的時候，不被他的祖國（魯國）重用，無奈之下只得收拾行囊，負氣出走，周遊列國，去尋找那「詩和遠方」。
他帶著眾弟子，到處宣傳他那儒學思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找到和他同一思想頻率的君主。
可惜，這只是個美麗的夢。
孔子提倡的以「仁」為內涵的儒家治國治民，但幾百年後，秦帝國以武力征服六國的大一統，卻以黑色幽默的方式回應了他的儒學。
但是，中國文化並未對孔子學說失去信心。
秦亡以後，又過了一百多年，漢武帝出現了。
這一次，這個窮兵黷武的政治強人，並沒有一味地玩武力。他在文化上，採取儒家子弟董仲舒的意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事實證明，效果不錯。
1
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
當年，儒生對流氓皇帝劉邦講的這句話，刺激了劉邦的神經。畢竟劉邦雖是大老粗，但一點都不傻。
他開始明白了文化的力量，而且明白了統治社會最好的學問，就來自儒家。
漢朝比秦朝統治時間長太多了，所謂「大漢四百年」，比看似超級強大的土豪唐朝兩百多年的歷史長了一倍。
此後，歷朝歷代中國治國治民的學問，總也離不開儒家思想。
中國古代朝代常常如此，以法家文化的王霸之道，蕩平所有反對勢力，再以道家文化休養生息，政府不那麼嚴格的限制法律，讓民間自發地產生經濟、文化、思想的各種果實；再接著出現一個盛世，盛世前後已有儒家文化貫徹入內核，如果遇到好的行政運作體系，那麼很容易建立起一個長遠的王朝。一句話，法家文化開國，道家文化撥亂，儒家文化守江山。
2
生前喪家犬，生後千年聖
但是，我們不禁要追問，既然孔子的儒家文化這麼有力量，為什麼活著的孔子，不如死去的孔子有價值。
這是古怪的邏輯。
活著的孔子，形容自己如「惶惶如喪家之犬」。
死去的孔子，從漢朝開始追封，一直封到「大德至聖先師」，千古一聖人。
漢朝以後，近代之前，後世的讀書人，敢於詬病儒家學說者，大有人在，但否定孔子本身建立儒學的初心，乃至否定孔子者，我們幾乎見不到。
對事不對人，這是文化評論者本身應有的態度。
活著的孔子，眼光總是比一般人遠一點。
他的腦海里一直想著，這個世界會好嗎？
人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永遠依靠強權和暴力的「霸道」而長存？
人活著應該怎麼和世界、他者、自己安然相處？
那就以「仁」為思想原點，開始想和做吧。
人們總是這樣，對於在眼前的事物，有眼不識泰山，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這似乎是個永恆的悲劇。
孔子去世以後，大家開始紛紛祭奠。
祭孔，在古代是個很重大的社會活動，尤其讀書人，必須參與這一公共活動之中。
它幾近一場文化狂歡。
3
人們在祭孔的時候，究竟在祭奠著什麼？
古人與今人有所不同。
與其它祭祀活動不同，在中國文化如此多的神仙譜系之中，孔子並沒有躋身進去。哪怕唐宋以後，三教合一思想產生，有人提出孔子是文殊菩薩轉世的說法，其實並沒有得到大多數讀書人的認同。
在他們心目中，孔子大概不是一個人格神，而是一種精神存在符號。他代表了中國讀書人孜孜以求，可望而不可即，卻可以永遠靠近的彼岸。
所以，我們沒有聽說祭孔是為了考取功名，不拜孔子就無法考取功名，這樣的投資式的信仰。
畢竟，拜孔子只是一種尊重。
那麼，今天祭孔難道不是尊重嗎？
今天祭孔當然來自尊重，但我想，它更來自我們的慚愧。
慚愧的是，那種對於偉大思想家被擱置、冷落、打倒以後，飽受靈魂拷問的折磨，以及迷失在無知與物慾的現代世界中，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困惑。
一百年前，魯迅曾說，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夢醒，而是夢醒後，無路可走。
我想，路總是有的。
也許，只是你在崇高和偉大面前，究竟選擇背過身去，不屑一顧；還是俯下身去，頭面禮足。
「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這是孔子的弟子顏淵形容孔子的思想高深奧妙時，所發出的感慨。
好的思想就像沒有污染的空氣，純凈的水，你甚至常常忽略它的存在，但你其實一直擁有。
但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活在一個廢氣叢生，污水遍地的世界裡，你才會發現，最平凡的才是最彌足珍貴的。
祭孔，祭奠的是一種偉大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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