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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烈文《能靜居日記》的史料價值

齊世榮(1926-2015),祖籍河北省南皮縣,生於江蘇連雲港。歷史學家、教育家,新中國世界史學科奠基者和開拓者之一。早年就讀於成都燕京大學歷史系、清華大學歷史系,師從陳寅恪、雷海宗、邵循正、翁獨健等著名歷史學家。1954年進入北京師範學院歷史系任教,畢生從事世界歷史的教學和研究,致力於推動我國世界歷史學科的發展。

趙烈文《能靜居日記》的史料價值

有些中下級官員,因其所處的特殊位置和不同一般的人際關係,這類「小人物」的日記反倒能比「大人物」的日記透露出更多的消息。下文以趙烈文的《能靜居日記》為例,予以說明。

趙烈文(1832—1893年),字惠甫,號能靜居士。他的官很小,只做到易州知州,但他是曾國藩十分信任的幕僚,很受曾的器重。同治八年(1869年)曾國藩任直隸總督時,專摺奏調他至保定,考語有「隨臣營多年,素講愛民之道,熟於史學,庶以儒術潤澤吏治」云云。所記《能靜居日記》,始於咸豐八年(1858年),迄於光緒十五年(1889年),歷時31年,手寫稿本64冊,內容豐富。他迭參曾國藩、曾國荃兄弟戍幕,得知許多內幕,以下略舉數例,以見其日記的史料價值。

日記中有關於清軍攻佔天京後大肆掠奪的情況。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1864年7月19日):「傍晚聞各軍入城後,貪掠得,頗亂伍。余又見中軍各勇留營者皆去搜括,甚至各棚廝役皆去,擔負相屬於道。」又同治三年六月二十三日(1864年7月26日)記:「計破城後,精壯長毛除抗拒時被殺外,其餘死者寥寥,大半為兵勇扛抬什物出城,或引各勇挖窖,得後即行縱放。……其老弱本地人民不能挑擔,又無窖可挖者,盡遭殺死。沿街死屍十之九皆老者,其幼孩未滿二、三歲者亦斫戳以為戲。……又蕭孚泗在偽天王府取出金銀不貲,即縱火燒屋以滅跡。偽忠酋系方山民人陶大蘭縛送伊營內,伊即掠美,稟稱派隊擒獲,中丞亦不深究。本地之民一文不賞亦可矣,蕭又疑忠酋有存項在其家,派隊將其家屬全數縛至營中,鄰里亦被牽曳,逼訊存款,至合村遺民空村竄匿,喪良昧理,一至於此,吾不知其死所。」但曾國藩在致郭崑燾的信中,卻謊話連篇地說:「此次攻克逆巢,舍弟(指曾國荃)號令嚴明,將士人人用命,盡洗向來搶奪財物、子女之習,故能搜殺數日,無一漏網。」

趙烈文同曾國藩的一些談話,極具史料價值。同治六年六月二十日(1867年7月21日):「初鼓後,滌師(指曾國藩)來暢談。言得京中來人所說云:都門氣象甚惡,明火執仗之案時出,而市肆乞丐成群,甚至婦女亦裸身無衫,民窮財盡,恐有異變奈何?余云:『天下治安,一統久矣,勢必馴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風氣未開,若非抽心一爛,則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烈度之,異日之禍,必先根本顛仆,而後方舟無主,人自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師蹙額良久,日『然則當南遷乎?』余雲『恐遂陸沉,未必能效晉、宋也。』」「同治中興」的第一功臣曾國藩對時局如此悲觀,以致對他的親信幕僚竟議論起清朝的危亡,可見「中興」的真相如何了。而趙烈文所言不出五十年清朝將亡,可謂極有遠見。果然,四十餘年後,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次年清帝退位,中華民國成立。

又,同治八年五月二十八日(1869年7月7日),趙謁曾國藩久談。曾(時任直隸總督)說:「兩宮才地平常,見面無一要語;皇上沖默,亦無從測之。時局盡在軍機恭邸、文、寶數人,權過人主。恭邸極聰明,而晃蕩不能立足。文柏川(文祥)正派,而規模狹隘,亦不知求人自輔。寶佩蘅(寶鋆)則不滿人口,朝中有特立之操者,尚推倭艮峰(倭仁),然才薄識短,余更碌碌,甚可憂耳。」那拉氏和奕訢等,在官樣文章中,都是以「聖君賢相」的面目出現的。但在曾國藩的心目中,卻是個個庸劣,無一有治國之才,國家大政掌握在他們手中實在危險,故「甚可憂耳」。曾國藩對他們的看法是符合實際的,絕非苛求,但他只有在和自己最親信的幕僚的「私房話」中,才能道出。《能靜居日記》的重要史料價值於此又得一證。

趙烈文在光緒元年九月初二日(1875年9月30日)的日記中還揭露了淮軍的腐敗。「雇舟成,將旋保定。張子衡廉訪招飲,話別。並識湯聘徵、鄧寶臣兩軍門,談及淮軍駐津者皆令赴海濱屯田,兵勇雖來田間,而逸樂已久,不甘勞苦。又統領營官脧削日甚,食米旂械號衣之外,下至包頭裹腿均制辦發給而扣應食之餉,每人月不得一金,士心嗟怨,逃者紛紛,每哨僅十餘人。將弁利其虛伍,以為乾沒。聞之可為寒心。自軍務稍息,合肥公專務養尊處優,不為未然之計,而前後左右無一骨鯁之士,佞諛者進,朴勤者退。凡不急之務,如興造土木,創建善堂,及宦幕遊客,或贍家,或歸櫬,或引見,或刻書,均勒令營中貲助。甚者嬉遊宴飲,挾妓娶妾,無不於焉取之。武人多獲穹爵,其巧援者知頭銜無益於事,而欲求補署,則非聯絡要津不可,故悉力以奉承上心。顧坐營無掠奪之利,辦公薪水又僅足日用,不得不設法漁獵。將習巧宦而士心有離心。當此海疆多事,隱憂甫切,奈之何哉,奈之何哉!」海疆多事,20年後,趙烈文的隱憂在甲午戰爭中終於應驗。淮軍早已腐朽,戰敗是絕非偶然的。

甲午戰爭爆發後,淮軍屢敗。翁同龢等寄希望於湘軍,但湘軍亦早已腐敗。《能靜居日記》同治四年閏五月初七、初八(1865年6月29、30日)記湘軍劉松山貪污及士卒索餉事,大致雲劉松山「初發皖南,紿士卒至蕪湖領餉。至蕪湖,復雲鬚至金陵。至金陵,領得五萬,乃寄己家至八千金。自哨官以上皆有分,獨兵勇無有。復雲鬚過江發餉,且雲江口不過三十里。士卒行至螺絲溝,不啻百餘里。已擁大舟糧運中流而進,士卒終日不得食,故怒甚而嘩。……又其平時各勇告假,以須償欠,皆堅勒不許。至勇丁耐苦不得而自去,則此款領到後全歸乾沒。舊制,勇丁須五百人一營,今則三百人已為滿數。故一充營官統領,無不立富。……而士卒恆半菽不飽,人心思亂,已非一日云云。」《能靜居日記》所述淮軍、湘軍的腐敗情況為研究甲午戰爭中國失敗的原因提供了重要史料。

《史料五講(外一種)》

齊世榮 著

人民出版社

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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