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西遊》之世道人心
２０１７．０９．２９｜Ｎｏ．１５９
俗話說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似乎這些古典小說都有一定閱讀禁區，但對神魔小說《西遊記》來說，就不存在類似問題，它想像奇特，詼諧有趣，易調眾口，老少咸宜，在描繪一個光怪陸離的神話世界的同時帶給讀者無窮的快樂。對《西遊記》的闡釋和研究自然累代不絕，駱玉明教授稱此書為「大小說」，「這不是說它規模有多大，而是說它有非常廣大的闡釋和演繹空間」。復旦社新近出版的《世道人心說西遊》正是這樣一部立足世道人心的闡釋之作，在作者看來，《西遊記》既展示了人心的可能，也是在「點心」——點化世人執迷之心而使之豁然開悟。
駱玉明：《世道人心說西遊》序
三個精怪——猴子、豬和大鯰魚，跟著一個白白凈凈、哭哭啼啼的和尚去拯救人類。他們走很長的路，遇上各種各樣其他的精怪，獅子、老虎、大象、蜘蛛、鯉魚以及老鼠等等，然後打架，一關一關打過去。其實他們誰也拯救不了，但是路上還是很熱鬧的。這跟打遊戲一樣，打的時候非常緊張十分有趣，打完了啥事也沒有。所以魯迅說《西遊記》乃是一種遊戲的小說。
但是也有人不贊成這麼看。歷來都有人認為《西遊記》實包含了深刻的喻意，比較集中的，就是肖能在這本書里提及的那層意思：孫悟空從胡作非為到修成正果，可以理解為一個人克服狂盪的心念而回復清靜本心、徹悟世界之空性的過程。而對各種具體情節的象徵意義的詮釋則是各有妙論，五花八門。有位南懷瑾老先生對《西遊記》說過很多話，他認為《西遊記》「是一本道書，許多修行道理都藏在故事裡」。南先生所說有兩句我印象頗深。一句說「須菩提同我一樣，不準任何人在外面說是我的學生」，這個是南先生暗暗評價自己，跟小說關係不大；一句說孫悟空那根金箍棒「又軟又硬，可大可小」，「就是男人那個東西」，對不對不知道，總之蠻有想像力。
說《西遊記》是遊戲小說應該不錯，這個不需要很多分析，讀起來令人歡喜發笑的地方都是這種遊戲特性的發揮；說《西遊記》有哲理性的象徵喻意也不錯，因為作者唯恐人不知，在小說文字中再三作出明確的提示。譬如孫悟空師父菩提祖師的道場，是在「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靈台是心方寸是心斜月三星還是個「心」字！重要的事情真的要說三遍哦。二者矛盾嗎？倒也並不；也許可以說，在《西遊記》里，遊戲也是哲理，哲理也是遊戲。
劉繼卣先生所繪連環畫《西遊記》之「筋斗雲」
我在大學裡講文學史課，把《西遊記》稱為「大小說」。這不是說它規模有多大，而是說它有非常廣大的闡釋和演繹空間。這種空間如何得來的呢？就是因為作者從來不用固執和單一的立場來看待事物，他的態度機智多變而詼諧有趣，許多在一般人看來是對立而難以相容的因素在《西遊記》里輕鬆愉快地並存著。你看《西遊記》天上地下、佛祖妖魔很神奇是吧，可是不拘什麼角色弄不準一開口就是市井或鄉間的俗腔；妖精很可怕嗎？談起戀愛纏綿得很！豬八戒很蠢？只不過詩寫得差一點，好多話說出來真叫機趣橫生。你如果想用固執的理論去讀解《西遊記》，很容易上當的。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曾有一種流行的觀點，就是認為孫悟空的形象是「農民起義」的象徵。你看他闖龍宮、擾地府、鬧天庭，叫嚷「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差不多是一個革命英雄了。可是他造反失敗，並沒有高呼口號壯烈犧牲，而是樂不顛地撅著個猴屁股跟隨唐僧上西天取經去了，路上遇到麻煩，不是拜佛便是求神，完全和從前的敵人站在了一起。你難道非要說他「背叛革命」才覺得過癮嗎？
因為這個緣故，讀《西遊記》令人非常快樂，並且深知思想解放之美妙。我看迪斯尼的動畫片，不禁長嘆：這些玩意兒怎麼能跟《西遊記》比？隨便拎起個小妖翻新出奇，也能演出一台遠勝過它們的好戲。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西遊記》永遠也說不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經驗、藝術趣味、人生態度，抓一把跟《西遊記》一炒，味道大不相同。只要不是死板地談什麼「證道」，人還有趣，文章自然好看。我前年出過一本《游金夢》，一部分文章是說《西遊記》的。肖能是我學生，這回也說《西遊記》，照樣比我說得好。
早些時有家報社的記者採訪我，談《西遊記》改編的問題，問我：這種改編要不要考慮忠實於原著？我說，對《西遊記》而言，不存在這個問題。唐僧師徒取經故事在很長的歷史過程中經歷了豐富的演變，直到小說《西遊記》形成，仍然保持著一種開放性；小說中異想天開、視角靈活的情節，為後人留下了無窮的演繹空間，只看改編者才華夠不夠用而已。當然，我這說得比較認真，你若去問周星馳，他大概回你一句——忠你個頭啊！
電影《大話西遊》里周星馳扮演的孫悟空
肖能：人情練達孫悟空
孫悟空的心高氣傲一向引人注意，那種藐視強權的氣概令人欣賞有加；而他善結人緣的特點，似乎不那麼受重視了。實際上，高傲和卑順在人的身上往往是適時並存的。
孫悟空曾說過「人情大似聖旨」，他是充分領略到人情的重要性，也享受到人情帶來的好處。因此，我們可以很合理地推斷孫悟空擅長結交，社交能力不錯。
取經隊伍的頂頭上司是觀音菩薩，缺乏她的關照，取經斷難成功。孫悟空的驕傲不免有時候讓他對觀音嗤之以鼻，比如就曾罵過觀音「活該她一世無夫」，對於一個身處尊位同時又無愛情滋潤的高齡未婚女性來說，這咒罵夠惡毒的了。不過孫悟空是明事理的，他知道取經的大業依賴觀音菩薩的全程扶持。牢騷歸牢騷，該尊敬的時候他絕對不含糊。
紅孩兒之難，孫悟空一時束手無策，上普陀山請觀音相助。菩薩讓他先行過南海，孫悟空磕頭：「弟子不敢在菩薩面前施展。若駕筋斗雲啊，掀露身體，恐菩薩怪我不敬。」如果駕雲過海，海風掀開他的虎皮裙，不太雅觀，將會污染高貴的菩薩的眼睛。孫悟空頗懂得照顧作為女性的觀音菩薩。
劉繼卣先生所繪《鬧天宮》組畫之「齊天大聖戰神兵」
菩薩之流的人物，安富尊榮，長生不老，人生沒什麼缺憾。如果說還有在意的東西，恐怕是他們在人間的榮光、在信徒心中的聲譽。通天河的魚精作祟，觀音出面收服，正要回南海，孫悟空說：「且待片時，我等叫陳家莊眾信人等，看看菩薩的金面：一則留恩；二來說此收怪之事，好教凡人信心供養。」明明是觀音的疏漏，放縱了魚精，禍害陳家莊的老百姓，而在孫悟空的一番說辭下，居然變成降魔除妖，拯救生靈，功德無限，彌補了菩薩的失誤，維護了菩薩的威望。所以，菩薩這次也不急著回南海了，欣然贊同：「也罷，你快去叫來。」八戒和沙僧於是飛奔至陳家莊，高呼：「都來看活觀音菩薩！都來看活觀音菩薩。」自然而然的，「一庄老幼男女，都來河邊，也不顧泥水，都跪在裡面，磕頭禮拜」。老百姓是善良、淳樸的，他們無從準確辨認他們禍福的由來，當有人為他們驅除禍害、帶來安寧時，他們會付出他們的虔誠，尊之為神，頂禮膜拜。從古至今，人民大眾的偶像、救星、保護神，多是被這樣塑成的，當然少不了孫悟空這類伶俐人的居中幫襯。
對玉帝和如來這兩大神佛系統的最高領袖，孫悟空一向齜牙咧嘴，不大恭敬。「玉帝老兒」的稱呼從不離口，稱如來是「妖精的外甥」也無什麼忌諱，這是他自由的天性使然。不過，遇上做順水人情來討好的機會，他也不會輕易錯過。第九十二回，師徒一行遇上青牛山的三隻犀牛精，孫悟空上天庭討得救兵，殺了妖怪，割下牛角。孫悟空進行如下分配：由下凡協助他的星官帶四隻回去「進貢玉帝」，自己則隨身攜帶一隻「獻靈山佛祖」。這就叫口非而心是、名不敬而實惠至。玉帝和佛祖天上地下什麼珍稀的寶貝沒見過，區區幾隻犀牛角又何足道哉？但畢竟是一份忠誠懇惻之心，想必在他們看來，孫悟空還是心有君上的，沒白壓五百年。
二郎神曾經是孫悟空的死對頭，兩人鏖戰激烈。在祭賽國的碧波潭，孫悟空拿九龍蟲沒轍，正好碰上出來打獵的二郎神，準備藉助他的力量。孫悟空怕貿然求助，二郎神不答應而傷了面子，先派豬八戒出面邀見。客套過後，孫悟空文縐縐地說：「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須之報。雖然脫難西行，未知功行如何。今因路遇祭賽國，搭救僧災，在此擒妖索寶。偶見兄長車駕，大膽請留一助，未審兄長自何而來，肯見愛否！」向來說話不拐彎的孫悟空此次居然拿腔捏調，謙卑十足，很是少見。既然給足了面子，二郎神也就樂得送上順水人情，欣然允諾。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朋友，這大概是孫悟空的信條。
或許有人說，孫悟空之所以屈從於玉帝、如來、觀音、二郎神等實力派，是為了營造有利於取經的外部環境。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取經之路，說到底是孫悟空收斂恣肆的性格而變得成熟、圓通的歷程。這話沒錯，不過我們也要看到，在取經之先、在他人生最得意之時，他就表現出善於疏通人際關係的性格。
當初孫悟空被封為齊天大聖，雖無實權，可名位至高。孫悟空不甚矜持身份，樂於也善於結交各路大大小小的神仙。有個小細節可以佐證：在萬壽山五庄觀推倒人蔘果樹後，孫悟空放出瞌睡蟲，讓留守的清風、明月兩道童昏睡過去好開溜。書中特別交代，這瞌睡蟲是他與看守東天門的增長天王打賭時贏的。以齊天大聖之尊，與看守天門的衛兵頭子賭博，打成一片，往好聽的一面說，是他平等觀念強，無身份觀念；往實際的一面說，是他對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都有結交的辦法。
劉繼卣先生所繪《鬧天宮》組畫之「下界為王會新朋」
像天庭這樣最高級別衙門，其門難進，其臉難看，可想而知。孫悟空他自己也不是沒有領教過，第一次受太白金星招安，被帶上天庭受封，由於興奮過度，加之又是個毛里毛糙的性格，不等金星就搶先抵達南天門，結果「被增長天王領著龐劉苟畢、鄧辛張陶，一路大力天丁，槍刀劍戟擋在天門，不肯放進」。給他火熱的興緻澆了一盆涼水，叫他見識到了天門的高大森嚴。悟空是伶俐人，做了齊天大聖，有的是閑工夫，一下子就和天王們混熟。喝酒賭博，乃天王之流的衛兵們的普遍愛好，悟空投其所好，與其一道呼盧喝雉，忘形到爾汝。他可真會應酬！這麼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從此凌霄寶殿於他而言有如自家的花果山，進進出出隨心所欲，不用另行登記通報，刷臉就可以了。
問題是這猴子的乖巧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他從石頭裡蹦出來，無父無母，幼無庭訓，哪裡懂得伏低做小、適時搖尾巴的道理？當初悟空流浪到菩提祖師處，被收為徒弟，「那祖師即命大眾引孫悟空出二門外，教他洒掃應對、進退周旋之節」。看來與人周旋、交際的工夫是在菩提祖師處訓練出來的。
妖怪轉型
很多妖怪並無特殊背景，只是山野里土生土長的飛禽走獸，機緣巧合，又經過漫長的歲月，自己修鍊成精。有了神通法力，佔了固定地盤，這個時候有必要注重社會形象。做妖，固然自在，終非長久之計，不是正果，他們也要考慮自身的定位和轉型。神仙，自然成為妖怪們企慕、效仿和靠近的對象。
不管做不做得成神仙，首先自己要有這個心。名號是很重要的。名不正則言不順，「妖怪」這個頭銜，實在不好聽，也說不出口。反正是關起門來稱王，自封為仙又何妨，自個兒不能不尊重自個兒啊。黑風山上的黑熊精奪了唐僧的袈裟，孫悟空來黑風洞叫陣，把門的小妖頗有氣派地喝道：「你是何人，敢來擊吾仙洞？」惹得孫悟空謾罵：「仙字可是你稱的？」這小妖不知道孫悟空是何許人也，在陌生人面前不免擺譜，自稱仙洞，傲慢的姿態令悟空不悅。孫悟空忘了，當初在花果山時他也自封過「齊天大聖」，那時奉旨圍剿的哪吒的反應也是如此——「這妖猴能有多大神通，就敢稱此名號。」時過境遷，在成佛的後備梯隊上被考察著和培養著的孫悟空，自然看不慣無甚名頭的山妖野怪們的僭越，不許他們「革命」了。足見妖怪要想變身，一大阻力不是來自神仙，而是來自業已轉型、成功上岸的前妖，他們就像趙太爺呵斥阿Q的——「你怎麼會姓趙，你那裡配姓趙」，蔑視無名無分的妖怪們的不夠資格。
改名頭、換稱呼，還僅僅是轉型的低級階段，緊接著在言談舉止上也要有所修飾。這可有點難為妖怪們了，他們大多生於草莽，來自底層，天生鄙陋，舉止粗野，不懂禮數，缺乏教養。即使講究言行，拿捏腔調，斯文起來，總容易「返樸歸真」。唐僧離開中土的第一場災難，是在雙叉嶺遇上老虎精，被生擒了。恰逢熊精和牛精雙雙來訪，三妖寒暄客套起來：「二公連日如何？」山君說：「惟守素耳。」處士道：「惟隨時耳。」談話溫婉得體，只是怎麼看都與他們的本相不大相宜。熊、牛二妖看到被擒的唐僧三人，文縐縐地問「可待客否」。於是眾妖把唐僧的兩個隨從剖腹剜心，剁碎身體，大快朵頤；有人肉可吃，便不再講究和矜持了，本相禁不住露出來。
劉繼卣先生所繪《鬧天宮》組畫之「火眼金睛千鈞棒」
再往前一步，最好學會上等階層特有的風雅玩意兒，諸如談道論藝，作詩聯句。荊棘嶺上，幾株植物成精，與那些動物成精者不大一樣，他們走的是高曠路線，各個風采不凡，吐屬優雅，並有字型大小：一個叫孤直公，一個叫凌空子，一個叫拂雲叟，一個叫勁節十八公。可憐的唐僧，常伴左右的三個徒弟是赳赳武夫，妖怪出身，向以吃人為業，長得奇模怪樣，沒有半點文藝氣質；而西天路上的妖怪們多半窺覷著他的肉，常被擄到陰森可怕的山洞水底，令他戰戰兢兢，哭鼻子長吁短嘆；他又是個有情懷的人，平日難有機會賦詩言志，更奢談旁有知音在。所幸在木仙庵中，有風有月，有茶有友，遊目騁懷，暢敘幽情，實在是最合唐僧本性的辰光。只是隨後而來的杏精攪了局，對唐僧赤裸裸地表達愛意：「佳客莫者，趁此良宵，不耍子待要怎的？人生光景，能有幾何。」一點都不含蓄，唐突了還沉浸於高雅之境中的高僧，逼得他發狠話表明心志。既然雙方撕破了臉，文藝再也遮掩不住樹精們的「村野之性」，他們要使出非常手段來逼婚苟合了，品茶賞月，做詩觀舞，到底沒有熱烈奔放的男歡女愛來得快活。
看來，妖怪們無論通過何種努力，來實現自我提升的期待，在種種誘惑、考驗面前，難免本相畢現，折回原形。成神作仙，似乎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一墮妖域，再難換身。其實，也不是真的無路可走，並非一日為妖，怎麼樣也洗不了底，一生一世為妖了。脫胎換骨的路徑還是存在的，甚至不必在行為、舉止、修養上勉強自己，最直接、最有效、最簡單的做法是擠入神仙的圈子內，與他們沾親帶故，變作自己人。陷空山無底洞的金鼻白毛老鼠精，在靈山偷吃了如來的香花寶燭，被托塔天王李靖拿住，李靖動念放了它，鼠精感恩，拜李靖為父，哪吒為兄。這門親的確遠了點，而且還是老鼠精的一廂情願，自己往上靠的，李天王當然不怎麼放在心上，要不是哪吒提醒，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所謂的女兒在凡間，但受了她的一炷香，畢竟也算是默認過了的。老鼠精就在無底洞中擺上香案，好生供奉李天王和哪吒的牌位，顯示她不同凡響的身份。時下也有好多土豪喜歡在辦公室里高掛他們和名人政要的大幅合影，諸如此類的事是否在暗示他們也屬於神仙圈中人呢？八戒和沙僧要碎剮老鼠精除根，被天王以回復玉旨的名義勸阻，由哪吒三太子押解上天，自此下落不明，可能到李天王的雲樓宮去做名正言順的李家小姐了吧。
所以，神仙和妖怪，真有截然對立的界限嗎？那也未必，觀音菩薩曾經教育過孫悟空「菩薩妖精，總是一念。若論本來，皆屬無有」。妖精和菩薩只在一念之間，從哲學上說這道理比較玄奧高深。做到菩薩這個級別，如果進不了哲學的層次，怎能體現出他是真理的化身呢？不過，切不要以為這只是空談，道理誰說，皆是如此，真理是抽象的，關鍵在於由誰來解釋和操作。對觀音菩薩來說，妖精和菩薩確在一念之間，因為她有權決定妖可以不再是妖。黑風山的熊精頗具慧根靈性，讓觀音為之一動，特意收他為普陀山的護山大神，進了普陀這座大廟，不就成了有編製的正牌神仙嗎？
肖能《世道人心說》
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年9月
※基特勒：技術到底會不會統治人類？
※論中國書法的本源傳統及其「入他神」、「入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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