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虎員:落花如花
落花如花
南虎員
回首來路三千,一晃數載流年。方知坐在閑心堂的我,真的是閑下心來。閑心閑情閑筆,思緒像極了一幅煞亂風景的殘墨,頃刻間充斥著幸福流淌過的每一條暖流。也許你永遠不會知道,在曾經的一段日子裡,為了等候這一刻,我已將心底深處的悵然禁錮,已將常常浮出的記憶抹殺,甚至把走不到頭的終點當作夢中的枯藤風乾。因為,無論什麼事,都有一個完的時候。
初心不變,目光悠遠,看窗外的白雲把天空遊動成一片蔚藍,而憋了一個季節的夏雨又把那片蔚藍相思成裊裊絲線,一段記憶就是一個美麗的答案。時光奪走了我曾經最好的年華,卻依然阻止不了我在心底深處啼鳴出感恩一切的纏綿。鉛華歲月,一望無邊。不要輕易回首,更不要清點那些不舍與難過,活得多精彩,背後也會有人說長道短;做得多精緻,背後也會有人指指點點;無論你做得多好,也會有不好的一面;無論你做得多對,也有不對的怨言,所以,只要自己無愧,踏過所有萬人心,越過所有眾人口,讓我們用文字無法替代的情愫,舉起杯中酒,潑盡硯中墨,在世界面前抒一卷痴情守一池澄碧,陪自己在餘生中挑燭研墨執筆千箋。
有人敲門。是負責我工作室這一塊衛生的一位阿姨。她在玻璃門外有些恐慌地看著正在寫字的我。
我招招手,阿姨走進我的工作室。她有些羞怯,不知道說什麼好。
阿姨姓盧,認識盧阿姨是因為閑心堂外的一個垃圾袋。我每天在閑心堂寫字,字寫得不好,卻費紙。手握一管狼毫,或臨帖或自撰,落筆似風,橫豎隨心,桌上幾刀徽宣,被我著墨留白,處理得一塌糊塗。於是,除了那點自戀,無非是廢紙越堆越多。我把廢紙放進一個垃圾袋裡,把垃圾袋擱在門外。
盧阿姨看到了,撿起來,放到她的垃圾車上。我不好意思,向盧阿姨表達了我的歉意。盧阿姨說,以後你不用把垃圾袋放在外邊了,我每天來你屋裡收拾,這麼多紙,扔了可惜呀!於是,只要我在閑心堂的日子,盧阿姨會準時出現,收走我放在紙箱里的廢紙。
收走廢紙是盧阿姨的工作,把廢紙整理好交到廢品回收站又是盧阿姨的一份收入。而我卻突然覺得,那些在工作中幾乎天天見面的人,其實是非常陌生,除了自己內心和沈從文、張愛玲、錢鍾書等更熟悉更親切更貼近之外,拓展我視野地平線的人,其實真的不是他們,而是像盧阿姨那樣毫不起眼的人。在與世界的交往中,你會看到很多人在演戲,開會、酒場、出軌、養生、換車、串門,面目虛假,語言曖昧,偶有可愛可敬可尊之人碰上,彼此卻也不一定能交流。和這些人不一樣,盧阿姨把最真實的自己袒露給了我,袒露給了這個世界。當然,盧阿姨在演戲也有可能,但她是把自己的虛假與真實都原原本本地演了出來,演成了一個也許自己都不可能勝任的主角兒。
她在原地無所適從的樣子,真是挺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是後來,盧阿姨和我說,你也給我寫幅字吧!我不知道你的字是好看還是難看,可掛在牆上,就顯得挺好看的。原來的我,曾是一個看新聞聯播都能看哭的人,只是現在已將多愁的情感深深隱藏在淚腺里,輕易不會湧出。但盧阿姨一句話,還是觸到了我的情感地標。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理解,別人不是我,別人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人和自己要幅字會讓我心理上驚慌失措,不懂就不要說,說得永遠不會懂。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這世上從來沒有一樣的感同身受,甚至沒地方問為什麼,但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點觸動,讓一個叫作虎員的中年男,霎時間無所適從。
倘若我依然坐在辦公室里,盧阿姨能進得去嗎?即使進去了,她敢張嘴要字嗎?有很多的如果,卻是一個結局,因為那是一個遠離普通人所處現實世界的地方。
總會有一天,你會和你的過去再見,雲散天邊,水涸大地;總會有一天,你會和新的未來碰面,流年如水,由繁至簡。
早明白一些多好。
2017年9月29日《滄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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