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關於歷史上真實的孔子,我們還遺漏了哪些
每年的9月28日,是孔子的誕辰紀念日。
孔子,他的身上總是一道道聖人光環:
他是萬世之師,文化拾荒者,儒家創始人,
然而,除了這些高山遠止的封位,
關於歷史上真實的孔子,
我們還要知道哪些呢?
今日,就讓我們跟隨
錢穆先生的《孔子傳》,
去看看那些關於孔子的故事。
南宋·馬遠《孔子像》
孔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大聖人。在孔子以前,中國歷史文化當已有2500年以上之積累,而孔子集其大成。在孔子以後,中國歷史文化又復有2500年以上之演進,而孔子開其新統。在此五千多年,中國歷史進程之指示,中國文化理想之建立,具有最深影響最大貢獻者,殆無人堪與孔子相比倫。——錢穆
孔子的生日,陽曆九月二十八
孔子生於魯襄公二十二年,亦有雲生於魯襄公二十一年者。其間有一年之差。兩千年來學人各從一說,未有定論。今政府規定孔子生年為魯襄公二十二年,並推定陽曆九月二十八日為孔子之誕辰,今從之。
關於孔子生平之辨,詳拙著《先秦諸子系年》卷一《孔子生年考》,亦定孔子生魯襄公二十二年。
孔子生於魯昌平鄉郰邑,因叔梁紇(孔子父)為郰大夫,遂終居之也。孔子名丘,字仲尼。因孔子父母禱於尼丘山而得生,故以為名。
知行君:孔子父母在尼丘山祈禱送子,遂為他起名曰「丘」,字「仲尼」。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這樣描述孔子道:「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也就是說,孔子生下來頭頂有一凹陷,如丘壑,所以就給他取名為「孔丘」。但錢穆先生在《孔子序》中說:「司馬遷之孔子世家,一則選擇材料不謹嚴,真偽雜糅。一則編排材料多重複,次序顛倒。後人不斷加以考訂,又不斷有人續為孔子作新傳,或則失之貪多無厭,或則失之審核不精,終不能於孔子世家以外別成一愜當人心之新傳。」
明代 佚名《孔子燕居像》
孔子家世,聖人之後
孔子的先世是商代的王室。周滅商,周成王封微子啟於宋,遂從王室轉成為諸侯。四傳至宋公,長子弗父何,次子鮒祀。公不傳子而傳弟,是為煬公。兄終弟及本是商代的制度。但當時已盛行父子相傳,鮒祀弒其叔父煬公,欲其兄弗父何為君。但弗父何若為君,當治其弟弒君之罪,在家庭間又增悲劇,因此弗父何讓不受。其弟鮒祀立,是為厲公。弗父何仍為卿。孔子先世遂由諸侯家又轉為公卿之家。直到孔子時,魯國孟僖子尚說孔子乃聖人之後,因弗父何以宋而授厲公。
弗父何曾孫正考父……正考父生孔父嘉,孔父是其字,嘉是其名。因獲賜族之典,其後代以其先人之字為氏,乃曰孔氏。孔父嘉為孔子之六代祖……孔父嘉曾孫曰孔防叔。
孔防叔之孫曰叔梁紇,因為魯邑大夫,亦稱叔紇。字亦作陬(zōu),又作鄒,乃邑名,非國名,與鄒國之鄒異。叔梁紇武力絕倫,在當時以勇稱。
左傳襄公十年:晉人圍逼陽。逼陽人啟門,諸侯之士門焉。縣門發,人紇抉之以出門者。逼陽城門有兩重,一晨夕開闔之門。又別為一門,高懸在上。逼陽人開其晨夕開闔之門,誘攻者進入城,乃放懸門而下之,阻絕進者使不得出,未進入者不得入。叔梁紇多力,抉舉其懸門,使不墜及於地,使在內者得復出。
叔梁紇為孔子父。
知行君:逼陽國(在今山東棗莊市南)傳至東周時期,當時國君妘豹在諸侯爭霸戰中特立獨行,招致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逼陽大戰,導致了逼陽古國的覆滅。逼陽國成了晉、楚、吳等列強爭霸的犧牲品,但其以區區彈丸之地,力敵13國重兵,前後鏖戰29天,譜寫了古代戰史上的一幕壯舉。
在這次戰役中,逼陽國守軍英勇頑強抗擊來犯之敵,聯軍攻勢凌厲但卻無法破城。正當魯國孟氏的家臣秦堇父押送糧草來到前線,逼陽君大智大勇,以攻為守,果斷下令打開城門出兵襲擊了魯軍輜重。秦堇父率狄虒彌等將士順勢攻入城內。守軍急落內城懸門,意欲困住入城魯軍分而殲之。魯軍識破,急令撤兵。
剛剛攻至門下的魯國陬邑大夫叔梁紇(孔子之父)情急之中力挺千鈞,一雙臂腕死死托住了急速下落的巨大閘門,為魯軍將士撐起了一條逃生通道。
清代《孔子行教像》
孔子之生及其父母
叔梁紇娶魯之施氏,生九女,無子。有一妾,生男曰孟皮,病足,為廢人。乃求婚於顏氏。顏氏姬姓,與孔氏家同在郰邑尼丘山麓,相距近,素相知。顏氏季女名征在,許配叔梁紇,生孔子。
《史記》稱叔梁紇輿顏氏女禱於尼丘,野合而生孔子。此因古人謂聖人皆感天而生,猶商代先祖契,周代先祖后稷,皆有感天而生之神話。又如漢高祖母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遂產高祖。所云野合,亦猶如此。欲神其事,乃誣其父母以非禮,不足信。至謂叔梁老而征在少,非婚配常禮,故曰野合,則是曲解。又前人疑孔子出妻,實乃叔梁紇妻施氏因無子被出。孟皮乃妾出,顏氏女為續妻,孔子當正式為後。
孔子生,其父叔梁紇即死,但不知其的歲。或云:孔子年三歲。
孔子母死,亦不知其年。或云:孔子二十四歲母卒,不可信。《史記·孔子世家》記孔子母卒在孔子十七歲前,當是。
檀弓云:孔子少孤。
知行君:孔子的父親,叔梁紇,是個孔武有力的勇士,其正妻施氏,和絕大多數封建女性一樣,一連生了九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然而禍不單行,更不幸的是,妾好不容易為孔父叔梁紇生了個兒子,取名為孟皮,可誰知,這個長子偏偏有足疾。為解決家門血脈相傳的問題,叔梁紇迎娶了少女顏征在,或許是老年得子,還未等到孔子長到三歲,孔父叔梁紇就駕鶴西去,而十四年後,也就是孔子十七歲時,其母顏氏也病逝。
明代·江環《名人畫像冊·孔子》
孔子幼年,士族家庭中的好兒童
孔子為我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孔子生士族家庭中,其家必有俎豆禮器。其母黨亦士族,在其鄉黨親戚中宜尚多士族。為士者必習禮。
孔子兒時,耳濡目染,以禮為嬉,已是一士族家庭中好兒童。
知行君:「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 即是說孔子小時候就不像一般的兒童那樣好玩耍,而是經常把祭祀時存放供品用的方形和圓形俎豆等祭器擺列出來,練習磕頭行禮,以此為樂,是「士族家庭中好兒童」。
明代 佚名《孔子畫像》
孔子十五志學
孔子自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
孔子幼年期之教育情況,其詳不可知。當時士族家庭多學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以為進身謀生之途,是即所謂儒業。說文:「儒,術士之稱。」術士即猶言藝士也。儒乃當時社會一行業,一名色,已先孔子而有。即叔梁紇、孔防叔上不列於貴族,下不儕於平民,亦是一士,其所業亦即是儒。惟自孔子以後,而儒業始大變。孔子告子夏:「汝為君子儒,毋為小人儒。」
可見儒業已先有。惟孔子欲其弟子為道義儒,勿僅為職業儒,其告子夏者即此意。
孔子又曰:三年學,不志於谷,不易得也。
可見其時所謂學,皆謀求進身貴族階層,得一職業,獲一分谷祿為生。若僅止於此,是即孔子所謂之小人儒。孔子之為學,乃從所習六藝中,探討其意義所在,及其源流演變,與其是非得失之判,於是乃知所學中有道義。孔子之所謂君子儒,乃在其職業上能守道義,以明道行道為主。不合道則寧棄職而去。此乃孔子所傳之儒學。自此以後,儒成一學派,為百家講學之開先,乃不復是一職業矣。孔子自謂十有五而志於學,殆已於此方面知所趨向,並不專指自己對儒者諸藝肯用工學習言。
知行君:儒是當時社會的一個行業,大部分人是為了「謀求進身貴族階層」,而孔子十五歲左右即決定自己要做「道義儒,勿僅為職業儒」,絕不僅僅為糊口而謀生,而是決定要從明道行道,如果所從事的職業不合其道,寧可失去也不違反道義。孔子尚在少年,已見其精神志向。
明代 佚名《孔子燕居像》
孔子初仕,做過會計,也放過牛羊
士族習儒業為出仕,此乃一家生活所賴。孔子早孤家貧,更不得不急謀出仕。
孟子:孔子嘗為委吏矣,曰會計當而已矣。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
委吏乃主管倉庫委積之事,乘田乃主管牛羊放牧蕃息之事。當時貴族家庭即任用儒士來任此等職務。
孔子自曰: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為委吏必料量升斗,會計出納。為乘田必晨夕飼養,出放返系。此等皆鄙事。孔子以早年地位卑賤,故多習此等事。
知行君:孔子雖然祖上是宋國的貴族,但到了孔子這一輩,家道卻逐漸中落,加上孔子早孤,更是家貧。他的第一個官職,是委吏,也就是現在的倉管。因生計所迫,也會幹一些粗活,被任命為乘田,專門負責管理畜牧。「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想來也令人心酸。
明代孔子像
孔子為子取名
《家語》:孔子年十九,娶於宋幵官氏,一歲而生伯魚。伯魚之生也,魯昭公以鯉賜孔子。榮君之貺,故名曰鯉而字伯魚。
幵官氏亦在魯,見魯相韓敕造孔廟禮器碑。雲宋幵官氏,則亦如孔氏,其家乃自宋徙魯。古者國君諸侯賜及其下,事有多端。或逢魯君以捕魚為娛,孔子以一士參預其役,例可得賜。而適逢孔鯉之生。不必謂孔子在二十歲前已出仕,故能獲國君之賜。以情事推之,孔子始仕尚在後。
知行君:孔子長子出生,恰巧魯昭公賞賜鯉魚,他就給自己兒子取名為孔鯉。也許當時魯昭公以捕魚為樂,按例賜給孔子魚,不一定就是因為孔子已經出仕做官,孔子出仕應該在此之後。
昭公賜鯉圖
孔子之學,志在求業而學
子入太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zōu)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孔子到了太廟,每件事都要問。有人說:「誰說此人懂得禮呀,他到了太廟裡,什麼事都要問別人。」孔子聽到此話後說:「這就是禮呀!」)
此事不知在何年?然亦必已出仕,故得入太廟充助祭之役。見稱曰「鄹人之子」者,其時尚年少,當必在三十前。然其時孔子已以知禮知名,故或人譏之。
「是禮也」,應為反問辭。孔子聽或人之言,反問說:「即此便是禮嗎?」蓋其時魯太廟中多種種不合禮之禮。如三家之以雍徹,孔子曰:「雍之歌,何取於三家之堂?」 此乃明斥其非禮。
但在孔子初入太廟時,年尚少,位尚卑,明知太廟中種種非禮,不便明斥,遂只裝像不知一股,問此陳何器?此歌何詩?其意欲人因此反省,知此器不宜在此陳列,此詩不宜在此歌頌。特其辭若緩;而其意則峻。
若僅是知得許多器物歌詩,習得許多禮樂儀式,徒以供當時貴族奢僭失禮之役使,此乃孔子所謂僅志於谷之小人儒。必當明得禮意,求能矯正當時貴族之種種奢僭非禮者,乃始得為君子儒。孔子十五志學,至其始出仕,已能有此情意,達此境界,此遠與當時一般人所想像之所謂知禮不同,則宜乎招來或人之譏矣。
孔子又自曰: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
知孔子之學,非追隨時代之風氣,志在求業而學。若是追隨時代,志在求業,此非可謂之志於學。孔子之志於學,乃是一種超越時代,會通古今之學。孔子在十五之幼年,而已於此有所窺見而有志尋求,可謂卓乎不倫矣。三十而立者,孔子至於三十,乃確乎卓然有立,獨立不倚,強立不反。自知其所學之有成,而不隨眾為俯仰。此一進程,正可於子入太廟之一節記載中覘(chān)其梗概。
知行君:孔子初進太廟,知道這裡有許多儀式已經是僭越了禮制,但當時他「年尚少,位尚卑」,不能「明斥其非禮」,只能「辭若緩」地表明不合禮之處,希望當時的人能反省不當之處。他的「志於學」,不是追隨時代,不是「隨眾為俯仰」,而是超越時代,不是「志於谷,為小人儒」,而是「明禮意,為君子儒」,孔子的境界與堅持令人景仰。
為乘田吏圖
孔子年過三十,即退出仕途,在家授徒設教,至此孔子乃成為一教育家。其學既非當時一般士人之所謂學,其教亦非當時一般士人之所為教,於是孔子遂成為中國歷史上特立新創的第一個以教導為人大道為職業的教育家,後世尊之曰:「至聖先師。」
孔子授徒設教及周遊列國是我們所熟悉的,在此不再做詳細描述。通過錢穆先生的《孔子傳》,我們會看到那個平和中庸、禮致雅言的孔子。
◎本文摘自錢穆《孔子傳》,轉載請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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