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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詩人持續寫給塵世的「感謝信」 ·安石榴

感謝無數落葉

讓出冬天。感謝雨勢

人群一樣稠密

一隻燕子沒有家室可歸

它還銜著故鄉的舊泥

感謝先行者的面具

飛翔的軌跡被風聲代替

當落款寫上決絕之後

請容我在刀尖上暖過身子

贖回下一世的罪孽

這是詩人曾欣蘭的詩集《午夜尚未結束》中的一首詩,標題就叫做《感謝信》,藉助這首詩,我似乎獲得了暗暗約定的提示,促使我的閱讀從反覆轉向明朗,由此窺探到整部詩集的寫作主調,並嘗試作出共性的指認,大致可以用四個詞語來概括:審察、領悟、自省、感恩。這是一個由感受、思維到情緒、思想的寫作進程,首先是發現和擷取,接著是思辨與省悟,然後是回聲及返照。幾乎可以如此認為,《午夜尚未結束》中的一百餘首詩歌,基本都是在這一方法的引導之下展開及完成的,體現出一種較為整齊又鮮明的創作格調,應該視為詩人曾欣蘭自我確立及踐行的一項寫作修習,屬於某一階段的一種詩歌狀態及面貌。

就我看來,這部詩集就像是一個詩人持續寫給塵世的「感謝信」,這些詩歌,從塵世中來,到心靈中去,又以由此而迸發的靈魂之光返照塵世,呈現出與事物、世界聲息與共、休戚相關的情懷,雖然不免有著傷逝、憂患、決絕等種種情緒,但更多的是感動和感恩。《感謝信》一詩,不經意地為我們揭開了這批作品中積聚及蘊含的謎題。或許曾欣蘭自己並不曾著意這一點,但作品已經先行泄露了他的寫作姿態,包括他暗暗運用和建立的方法、願景及思想。當一個詩人在自我調整中趨于思維和技巧的熟練時,已然無法掩飾也無需掩飾他詩歌飛行的軌跡,他自己也會在有意或無意間為之作出點染,例如曾欣蘭之於《感謝信》,當然這又不過是其中一例,而秘密在關注中總是不斷泄露。

黑夜或塵世的燈光

要打開曾欣蘭詩歌中的秘密並不難,因為他進入詩歌的途徑並不隱秘。通讀《午夜尚未結束》中的詩歌,可以看出,他慣於從平素的發現中提取意象,在對事物的敏銳中調動冥想的力量,他的詩歌寫作,就像是與眼睛和心靈維繫的世界保持著深入的通信。有時,我們說,詩人是神秘世界的信使,詩歌是傳遞沉伏夢想及打開潛在空間的隱秘之書。曾欣蘭通過詩歌所傳遞出來的,或許目前尚未談得上有多少對未知或混沌的開啟,但無疑正在揭示和呈現夢想之途上走向深刻,我願意相信他已經在審視和練習間獲得了寫作的覺醒,正如他在《必經之道》一詩中所言:「入夢時,需經過短暫的黑暗」,他業已獲知了「黑暗」的「短暫」,並開始在詩歌中連續進行冷峻的思考,努力探索存在中的對立及虛無,「如朝聖者對世俗的皈依/我與新事物打開雲帛/獨自歡娛於這殘缺之世/並愛上嗜血的黃昏/」(《圖案》)。正是由於這樣的覺醒和思考,他的詩歌才具有了面貌,才稱得上擔負了「信使」之名,因為他打量世界的眼光與方式,已脫離了單一的、直觀的一面,擁有了多元的、反觀的呼照指認。

由此,與世界的詩歌式通信,就不再是依靠性的、親近性的介入,而是互動性的、對話性的展開,詩人跳躍的心靈與變幻的世界互為鏡像,不斷切入和遊離,剝開與重建,構成語言和詩歌,形成富有寓意、哲思等內核的文本,這就是寫作的秘密。「秘密藏於沙粒,海貝的殼/像密不示人的子蕊/花瓣開在需要讚美的地方/」(指向》。在《磨鏡台》一詩中,曾欣蘭似是自我揭示了這一秘訣,他藉助南嶽衡山磨鏡台的一個佛家公案,在歷史、傳說和現實、人群中遣詞造句,「得道者重回岸邊/在山中,這只是一處古迹/如身份成疑的衣冠/穿在遊離於世的俗人身上/」對事物和世界的觀照,並非是為了附和與贊同,也未必是質疑和妄語,更恰當的是落下經過醞釀發酵的目光及心靈投影,如同在晦暗不明的黑夜或塵世中亮起燈火,即使只是照亮個人或者少數人的視野,即使只是閃電般的一瞬,即使只是反覆的徒勞,「來源於自身的光/閃電寫下狂草/夜是遼闊的紙張//而你並不將其照亮/黑暗,仍在無限擴張」(《黑與白》)

在《午夜尚未結束》這部詩集中,「黑夜」和「塵世」或許可視作兩個貫穿其間的關鍵詞,並非是對這兩個詞語的頻繁使用,而是這兩個詞語成為意象或鮮明或沉潛的出現,「黑夜」可能是一種遮蔽,可能是一種裂變,「塵世」可能是一種生長,可能是一種現象,如此種種。也許又呼應了詩集的命名,既然「入夢時,需經過短暫的黑暗」,而最為漆黑的「午夜」又「尚未結束」,寫作就成為未競之事,對世界的審察和言說遠未達到澄澈,這也是曾欣蘭藉機表露的一個寫作姿態,亦指向了詩人選擇的使命。「要記住變幻的天氣/在大地正中央,烏雲蓋頂/覆蓋一切不透明的事物/閃電照見瞬間的自由/」(《黑匣子》),「黑暗中,缺少真切的事物/影子不斷變換位置/夜行者穿行在城市的隧道/」(《夜行者》)。詩人是否就是「穿行在城市隧道」的「夜行者」,詩歌是否就是「照見瞬間自由」的「閃電」?從詩歌的拷問中,探詢生命和靈魂的救贖之途,洞穿「黑夜」和「塵世」的迷惘及蒼茫,內中既有憂傷、失落、焦慮、悲憫,也有洞見、喜悅、願望、感恩,「人世因此而潔凈/天空與大海/不斷析出彼此的藍/」(彼此的藍》),至此,原本從感觸、憂患出發的詩歌,就有了愛的超越,就有了動人的言辭,就成了寫給塵世的「感謝信」。「有一首詩始於讚美/說到甜的土地,說到桃花/說到未來的果實/蝴蝶是這個季節最好的舞者/」(始於讚美》)

雲朵與故鄉的螢火

雲朵和故鄉,可以視作詩人心靈和現實的原鄉,是精神與寫作的源頭。在曾欣蘭這裡,可以看作是「感謝信」的開頭,他自己直接承認其詩歌很大部分是「靠近雲朵的語言」。「這是原鄉,老房子燃起柴火/折返的出逃者放下行囊/在祖輩留下的土地上/他種下草木,修復柵欄/等春風過盡,做自己的俘虜/」(《俘虜》)。每個人都曾經是故鄉的「出逃者」,又終究是故鄉的「俘虜」。曾欣蘭不僅寫自己的故鄉,也寫別人的故鄉,「我們來自不同的故鄉」(《在安居古城》),而故鄉之外,「壞天氣是塵世的樣子」(《重登南天門》)。他把個人的體驗放置到一個大眾的體驗上面,正是基於故鄉癥結毋庸置疑的大眾性,從而獲得更寬闊更強大的指認,雖然每個人對故鄉的體驗有所不同,但每個人在對故鄉的「出逃」中,總會在「壞天氣」中陷入或多或少的對故鄉的緬懷,返回同時也逃避,逃避同時又是出走,出走同時又是與世界的從新相處。

「在低洼地,桃花落盡螢火/社園背是祖輩空出來的地名/每每念及,不止一次/那顆啟明星,又置身屋檐/」(《落盡螢火》),「社園背」應該是曾欣蘭故鄉的名字,但進入到詩歌中,不能不說可以視作所有故鄉的背景,故鄉的「螢火」,是每個人生命中永遠閃爍著的「啟明星」。在此,曾欣蘭將個人的故鄉體驗向大眾體驗進一步推展開去,我認為這是書寫故鄉的一種典範之筆,每一個地方都不免渺小,但進入到故鄉,進入到心靈之地,無論如何渺小又不免深沉。

雲朵是故鄉的景象,飄蕩在懷念和緬想的天空。如果「壞天氣是塵世的樣子」,那麼代表是「好天氣」的雲朵就更加意味深長,然而什麼才是詩人曾欣蘭眼中或者靈魂映照的「雲朵」?概而言之,就是記憶和夢想中美好的事物,包括鄉村和自然的秩序,草木與土地的倫理,人類和物種的相處,溫情中的生息及繁衍等等,甚至是一片嫩葉在隱喻中的生長,「這是家鄉的的好天氣/枝頭又長出一片嫩葉/」(《族譜》),一切都應該回到自然和願望,回到溫暖和柔軟之處,「花朵開在需要的季節/樹木剛好長到鳥巢的位置/」(《許願》),類似這樣的感觸和觀照,在曾欣蘭寫及故鄉和自然的詩中屢屢可見,由此也可看出他的寫作願景,他試圖在詩歌中進行一種記憶及願望的修復,這一修復並不只是無效的傷逝,而是連綿的追憶、記取,是感動中的許願,是心靈對夢想的返回,感傷中帶著溫情,憂戚中帶著憧憬。

曾欣蘭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人都是大自然的違章建築」,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他自己的說出還是引用,但在聽到時確實為之一震。至少說明,他對人與自然的關係一直是有思考的,而諸如此類的思考,無疑為他的寫作提供了深度和廣度,也正如我對他當前詩歌的指認,省察和領悟之後,是自省和感恩,由此,他以「感謝信」的方式來向自己面對的世界發言,致力於在詩歌中使自己博大,在刺痛中找出寬容和救贖,儘管「感謝信」的「落款」是「決絕」,仍然「請容我在刀尖上暖過身子/贖回下一世的罪孽」(《感謝信》)。

2017年6月12日·南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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