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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可以原諒一切,除了天才?

《黑與金的夜曲:墜落的煙火》

作者詹姆斯?阿伯特?麥克尼爾?惠斯勒

創作於1875年,藏於底特律美術館。

公眾可以原諒一切,除了天才?

文 | 楊健

(媒體人)

愛惹事的人,最怕的事是沒攤上事。譬如藝術家惠斯勒和藝術批評家羅斯金。1877年英國格羅斯威農畫展上的一幅畫,滿足了兩人共同的需求——來事了。

這幅畫叫《黑與金的夜曲:墜落的煙火》,其作者,沒錯,就是美國出生、俄國長大、法國求學、最後定居在英國的藝術家惠斯勒。

光看藝術家的履歷,你就明白,他是一個多麼難纏多麼繞的人。而滿足藝術家的,確切說,是藝術家自我滿足的畫,同樣是一幅很繞很難纏的作品:昏暗的色調、凌亂的筆觸、不嚴謹的構圖、無厘頭的細節,以及只有精神分裂症患者才會喜歡的混沌意象……

惠斯勒先生是在挑釁公眾智商嗎?一個有著基本社會責任感的人,都會暗自發問。而脫口說出這層意思的人,是一位有著極強社會責任感的藝術批評家羅斯金。

有著極強社會責任感的藝術批評家,是對羅斯金先生委婉的稱謂,當時理論界評價他是一個「有著怪癖的激進主義者」,簡而言之,也是一個愛惹事的人。

讓兩位實現期待已久之PK的,是畫展結束前一天。藝術批評家羅斯金帶著自己的學生王爾德,踱進了展廳。邊走邊說(罵),指指點點,那是當然的嘍。而後,這對師徒的腳步停留在了《黑與金的夜曲:墜落的煙火》展位前。節奏如下:批評家駐足、觀望、搖頭、開火:成何體統,這也叫畫?!

如果就這麼罵一句,事情不會如此精彩。憋不住氣的批評家,不久後在一本公開發行的小冊子里系統化理論化地表達了自己的觀展體會:為了惠斯勒先生著想,也為了保護買家,庫茨?林賽爵士不應該將這樣的作品引入畫廊,該畫作者缺乏修養的做作近乎存心欺詐。以前,我曾見識過很多倫敦東區粗漢的行徑,但從未想到,一個紈絝子弟,把顏料罐打翻在畫布上還要觀眾支付200基尼,實在是一種欺騙!

應該說,這是一篇觀點鮮明、言詞犀利的評論,尤其是「指名道姓地批評」這一環,值得當代許多將「文藝表揚」打扮成文藝批評的文藝批評家們好好學習。

不得罪人的批評,叫什麼批評?不消說,羅斯金的批評文章果然得罪了人,一個不好得罪的人——畫作者惠斯勒。

惠斯勒的反擊,符合愛惹事的人的行事風格,他一紙訴狀,把大批評家羅斯金告上了法庭。開庭時間是1878年。

倫敦白區法院受理的惠斯勒訴羅斯金侮辱名譽案,在法律史上乏善可陳,一堆文人間的口水罷了;但在藝術史上卻值得大書特書,至少,這算得上是一堆充滿藝術含金量的口水。

普遍認為,這樁訴訟代表了新舊兩種藝術觀念的衝突。羅斯金主張藝術要與生活結合,要反映大眾的生活籲求和審美情趣。他喜歡的畫家是學院派的透納,他喜歡的作品是透納的泰晤士河系列;相反,惠斯勒則堅持藝術與生活分離,為藝術而藝術。藝術在他看來是高度個人化私密化的體驗,有炫技的意思。拿他自己的話說,「繪畫不應該濃墨重彩,而應該像一片窗玻璃上的呼吸。」

就畫面而言,《黑與金的夜曲:墜落的煙火》的確實踐了惠斯勒的藝術理念,它太像哈在窗玻璃上的氣了,夜色、星辰、河流、人物在朦朧中混作一片。

不過,這幅朦朧的作品,在法庭引起的控辯卻是言辭明快、對峙尖銳。相關庭審記錄,可以在許多藝術理論的史料中找到。

值得一提的是,惠斯勒在法庭上的自我辯護,充分體現了他作為「波西米亞人」的放蕩不羈、玩世不恭。他的有些辯詞,其機敏、生動、幽默,堪稱金句:

首席檢查官問:惠斯勒先生,您揮灑這幾筆(畫這幅畫)要花多少勞動時間?

惠斯勒答:我「揮灑這幾筆」,據我的記憶,大概是一天。後來,我大概又用一天在上面補了幾筆。

問:噢,我的天,兩天的勞動,您居然要價200基尼?

答:不!索要200基尼的不是我兩天的勞動,而是我一生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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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惠斯勒先生,此刻您能告訴我,這幅畫究竟美在哪裡嗎?

答:不,我不能,您說,音樂家能讓聾子聽見音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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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是瞎子,恐怕誰都看得出,不論惠斯勒的《黑與金的夜曲:墜落的煙火》是不是一幅傑出的畫作,畫家本人倒肯定是一位天才的段子手。據說,惠斯勒常會突然放下調色板,衝到報社去潤色一句諷刺人的妙語!

正是由於在法庭上的妙語連珠,使得段子手最終贏得了官司。法庭判段子手獲得了四分之一便士的賠償金,附加判決是原告被告平攤本次審判的費用——1000英鎊。

敗訴讓被告精神損失巨大,羅斯金丟掉了在牛津大學莫德倫學院的教席,次年隱居於蘭開斯特科尼斯頓湖畔的布倫特伍德小鎮。勝訴令原告經濟損失巨大,惠斯勒為支付500英鎊的審判費用,不得不拍賣自己的房產和作品,次年宣布破產。這是一幅挑釁公眾審美情趣的作品,所引發的糟糕後果之一。

另一位段子手,也就是當年作為學生陪羅斯金參觀惠斯勒畫展的王爾德說過,公眾是寬容的,他們可以原諒一切,除了天才。

後來,王爾德背叛師門,成了「為藝術而藝術」觀念的捍衛者。他與老師羅斯金的反目,是不是受了惠斯勒段子的蠱惑?或許,可能,反正王爾德還說過,在惠斯勒畫出倫敦的霧之前,倫敦並沒有霧。這不是段子,是文藝表揚。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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