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徐渭和梵高，這個世界還有擅長畫畫的「瘋子」嗎？
他被稱為文藝復興的最後一位大師，也被稱為開啟巴洛克的第一位大師。
但如果要簡要概括一下他的人生歷程，或許是這樣的。
看背景畫作能猜出是哪位畫家嗎？
壹
這種情節，不知道有沒有人和小編一樣，想起了歐亨利的一篇小說——《警察與讚美詩》。
小說里，貧窮的主人公為了解決寒冷與飢餓，決定去監獄待上三個月，於是他想盡辦法做違法之事。去餐廳吃霸王餐，卻因為破爛的衣著，還沒吃就被轟了出去。用鵝卵石砸碎了商店的櫥窗，然後站在那兒等著警察到來，然而警察卻認定真正的罪犯肯定會立馬逃跑，於是去抓一個正在追趕汽車的人……
種種方式都失敗後，他因教堂中響起的讚美詩幡然醒悟，決定重新做人，但就在此刻，警察來了，他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判處監禁三個月。
一個是想進監獄卻進不了，不想進的時候卻進了。
一個是犯了法卻處處逃脫，沒犯法的時候卻被抓了。
雖然劇情不盡相同，但讀小說的時候，或許不會想到，這種黑色幽默的故事，其實早在現實中發生。
主人公，叫做——米開朗基羅。但不是被譽為「文藝復興三傑」之一的米開朗基羅·博那羅蒂。
這位「米開朗基羅」出生於446年前的今天（1571年9月29日），逝世於1610年，終年僅39歲。
在差不多同時代的中國，也有一位和他經歷類似的人。
他們都曾因衝動而殺人，在道德層面蒙上一層抹不去的陰影。
他們也都因藝術而名垂青史，令道德敗筆一度淡化在畫作的光芒之下。
一者，是中國的徐渭。（相關閱讀：我們為什麼要紀念一個殺人犯？）
二者，便是米開朗基羅·梅里西·達·卡拉瓦喬。
貳
1571年9月29日，卡拉瓦喬出生在距離米蘭大約三十公里的卡拉瓦喬鎮，雖說父母皆不算貧窮，但他五歲的時候，父親便去世了，十九歲時，又失去了母親，之後，他變賣家產還債，便幾乎一無所有。
1592年，在向米蘭畫家西蒙·彼得扎諾學了四年後，他來到了羅馬。這時候的他，已經衣衫襤褸，居無定所，和其他一些同處境的畫家一樣，秉持著「no hope，no fear」的座右銘，喝酒賭博（不知道有沒有燙頭）、惹是生非。
他一開始便是個異類，在所有人還在模仿經典作品、歌頌天堂的美好時，他所看到的，是街邊潦倒的乞丐、妓女、是眼前逐漸腐爛的水果，甚至是在畫里的另一個自己。
《水果籃》局部
直到1595年，他落魄的命運，被一幅《紙牌作弊老手》改變。
這幅畫成功吸引了當時的紅衣主教兼鑒賞家弗朗切斯科·馬里亞·德爾·蒙特的注意，他向卡拉瓦喬發出了邀請。於是，卡拉瓦喬就此逆襲，住進了主教的宮中，還因此被介紹給了羅馬的精英階層，有了更好的工作機會。
1599年，卡拉瓦喬被委以重任，為聖路易吉·迪·弗朗西斯教堂內的聖卡特琳小禮拜堂繪製兩幅呈現聖馬太生平的作品，也就是他最為經典的兩幅代表作——《聖馬太蒙召》和《聖馬太殉教》。
《聖馬太蒙召》（文首謎底揭曉啦！）
《聖馬太殉教》
這兩幅作品的成功，令他一時之間成為了羅馬的熱門人物，教堂委託案源源不斷而來，但他性格里的狂傲與不安定並未因生活環境的好轉而壓抑，反而變本加厲。
他的名字不停出現在羅馬警察局和法庭記錄中，但都由於受到了上層贊助人的庇護而安然脫生。
直到1606年的一場決鬥中，他失手殺死了一個名為拉努喬·托馬索尼的年輕人，這一次，就算是神也無法救他了。
他逃往了那不勒斯。
作為一位逃犯，他憑藉著自己的畫畫水平，在那裡甚至混得不比在羅馬的時候差。輾轉到馬爾他後，又因為有權又有錢的騎士團團長喜歡他的畫而封他當了騎士。
這是一種僥倖也是一種必然，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本性不改，又和騎士團的成員打起了架，於是被關了禁閉。
他又雙叒叕一次順利脫逃了，逃到了墨西拿，但毫不令人意外地再次以打架逃離的結局收場。
兜兜轉轉，卡拉瓦喬最終還是回到了那不勒斯，卻不想遭到了敵人的偷襲，傷勢慘重。
但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從羅馬傳來了好消息——在以西皮歐尼·伯格塞為代表的一群貴族迷弟勢力的幫助下，他獲得特赦可以返回羅馬，於是他決定以畫畫來報答伯格塞。
1610年7月，他收拾好行李和準備獻給伯格塞的畫作，準備前往羅馬，但就在途經托斯卡納的時候，他被當地警察莫名扣押，當時的他，或許一臉蒙圈兒：這回，我沒犯罪啊？
雖然兩天後便被釋放了，但他的行李、畫作都在那條已經駛離的船上，也就是說——他一如剛去羅馬的時候，身無分文。
於是，他決定徒步前往下一個港口，追上那條船。
就在這瘋狂的舉動中，這位瘋狂的畫家，因熱病而結束了他瘋狂的一生。
叄
文藝復興造就了以「文藝復興三傑」為代表的一批傑出畫家，這種光芒太過耀眼，卻直接造成了十六世紀末期畫家們的尷尬。
文藝復興時期的大師們紛紛離世，後來的畫家望而卻步，畫壇該往哪個方向發展？誰也不知道。
拉斐爾《西斯廷聖母》
於是，大批的畫家開始以模仿大師們的風格來作為自己的藝術目標，因而形成了所謂的「樣式主義」。
而卡拉瓦喬——一個窮困潦倒的底層畫家，卻用自己最狂、最真實的筆觸、用他秉持的寫實主義，對當時的畫風來了重重一擊。
與徐渭一樣，卡拉瓦喬的狂，也直接反應在了自己的作品裡。
如果說徐渭狂在筆觸的自由，一灘墨汁，順勢塗抹，一揮而就，似與不似，隨心而定。
那麼卡拉瓦喬便狂在畫作的真實，完美的天堂是否存在姑且不論，但殘酷的人間地獄，他卻有親眼所見。
在他的畫里，幾乎看不到華麗的背景與光輝的形象，有的只是貧窮的底層人民，「主顧要他畫天使，發現他竟要真人綁上翅膀當模特。」
也因為這種寫實風格，他的畫作呈現出三個典型特徵：戲劇性、平民化、故事性。
戲劇性
在卡拉瓦喬的很多畫作中，都會出現一束聚焦的光束，這種宛如現代舞台劇打光的方式被後世稱之為「明暗對照法」，這影響了後世包括倫勃朗在內的一大批畫家。
《聖馬太蒙召喚》
比如喬治·德·拉圖爾的《玩牌的作弊者》，無論是從題材還是畫面來看，都很明顯受到了卡拉瓦喬的影響。
喬治·德·拉圖爾《玩牌的作弊者》
所以義大利藝術評論家羅伯托·隆吉才會直言：「沒有他，就沒有里貝拉、弗美爾、拉·圖爾和倫勃朗。」
平民化
如果說達·芬奇突破窠臼，將聖人褪掉光環，從神壇請到了餐桌旁，那麼卡拉瓦喬則是進一步地將神平民化。
酒神巴克斯也被稱為果實之神，除了代表飲酒作樂，也代表著青春和美貌。可是在這幅作品中，卡拉瓦喬卻將神畫成了一個邋遢、甚至有些病態的凡人，而那串神手裡的葡萄，似乎也不是什麼高級的品種。
《生病的小巴克斯》
故事性
與其說是欣賞一幅畫作，不如說是在「看」一個故事。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觀眾眼裡，也有一千幅卡拉瓦喬。
《聖馬太殉教》
這幅畫作里，兇手到底是誰？普遍的說法是畫面中央右手持劍的男子，但在眾人驚詫的表現中，左上角的男子又為何神秘離去？卡拉瓦喬又為何將自己安排成畫中的見證者？
所有的疑問，似乎都沒有標準答案，靜待觀眾去參透。
肆
暴力和血腥的畫作背後，是一顆反叛而急躁的靈魂。
在歷經逃亡的過程中，他後悔過嗎？
也許是有的，不然，他不會畫出那幅《提著歌利亞頭顱的大衛》，只是可惜，他最終還是沒能救贖自己。
《提著歌利亞頭顱的大衛》
大衛，是聖經中殺死歌利亞、保衛祖國的英雄，同時也是米開朗基羅手下那座體格雄偉、黃金比例的雕塑。
同樣的主題，米開朗基羅塑造了他抓住投石帶、即將投入戰鬥的一瞬間，可以稱為故事的開端。
而卡拉瓦喬描繪的，則是這場戰鬥的終結。
在他之前，也曾有很多畫家畫過大衛戰勝歌利亞後將歌利亞的頭顱踩在腳下的畫面。這幅畫之所以有著不太一樣的意義，則是因為——
他直接將歌利亞，畫成了自己。
前額的傷口、腫脹的雙眼、凄慘的表情……
大衛的劍上還刻著一句拉丁銘文：「謙虛戰勝驕傲。」
故事的最後，正義戰勝了邪惡，一個兇殘、醜陋的歌利亞，抑或卡拉瓦喬自己，被割下了頭顱，這不知是不是代表了畫家渴求寬恕的內心世界？
而在另一幅《被斬首的施洗約翰》中，這種內心世界，似乎也可以被隱隱窺探。
《被斬首的施洗約翰》
這是卡拉瓦喬惟一一幅明顯在畫件上留下簽名的畫作，但他卻顯然是故意地，將名字簽在了施洗約翰的血泊里。似乎是想通過殉道者的血，洗凈內心的罪惡。
也許很多人覺得藝術大師，應該是高高在上的、溫和的、安靜的……
但卡拉瓦喬不是，他似乎是天才和瘋子、光明與黑暗、愛與暴力的結合體。
一方面，他對社會底層民眾懷著悲憫與愛意、在藝術上影響深遠，另一方面，他酗酒、好賭、殘暴、品行不良……
正如卡拉瓦喬畫中所繪：再高高在上的神，其實也不過只是凡人。
與在世時的聲名顯赫不同，在卡拉瓦喬逝世後的幾百年里，他幾乎被人遺忘，直到近幾十年，才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發現他對藝術的貢獻。
今天，是卡拉瓦喬誕辰446年的紀念日。
我們不妨單純地從藝術角度，去體會這一顆孤獨而不安的靈魂。
參考資料：
BBC紀錄片《藝術的力量》
姜松《博物館裡的活色生香》
新周刊《卡拉瓦喬的暴力美學：混亂、鮮血與死亡》
作者：洛一
編輯：小太陽
校對：炊煙
※它是中國現存最早的山水捲軸畫，卻在千里江山圖的陰影中少有人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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